嘭!


    看著關上的房門,李學娟心裏猛地顫了一下。


    真不管我了?


    李學娟這下傻了眼,但更多的還是困惑。


    以往甭管多大的事,哪怕真的把李學軍給惹火了。


    可隻要她事後服了軟,賣個慘,總能讓李學軍心軟。


    但這次怎麽就不一樣了呢?


    李學娟想不明白,在餐桌前枯坐了一夜。


    轉天,嚴巧珍第一個起來,她要準備全家人的早飯,還要去照顧癱瘓在床的老母親。


    看到李學娟,嚴巧珍也沒說話,拿起菜籃子就出了門。


    幾個孩子也陸陸續續地起床了,和李學娟打了個招呼,各自去刷牙洗臉。


    等嚴巧珍買了早點,李學軍才從臥室出來,明擺著的,就是為了躲李學娟。


    “大哥!”


    李學娟的聲音沙啞,語氣也明顯軟了。


    要是擱以往,她擺出這幅模樣,李學軍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滿,也該心軟了。


    可今天……


    “嗯!”


    李學軍隻是應了一聲,坐下默默地吃著早飯。


    “你們幾個抓緊吃,吃完了去上學。”


    “哥!”


    李學娟又叫了一聲。


    李學軍卻根本不看她,隻是悶聲道。


    “吃了飯,也抓緊回去吧,你的事我管不了。”


    說完,拿起個饅頭,起身出了門。


    李學娟看著,呆愣了半晌。


    “不管就不管,往後別指望我再蹬你們家的門。”


    撂下一句狠話,李學娟也走了。


    正在喂老母親吃飯的嚴巧珍聽了,隻是嗤笑一聲。


    不來更好!


    對這個小姑子,嚴巧珍是一點兒好感都欠奉。


    楊維德把自行車騎走了,李學娟隻能坐公交車。


    李學軍暫時是指望不上了,可是讓她去求李天明,更加不可能。


    不就是想讓她服軟嗎?


    偏偏不讓他們如意。


    還要讓李學軍看著她這個親妹妹掃大街,就不信他不心疼。


    李學娟的腦回路確實很獨特,自己賭氣掃大街,居然是為了讓別人心疼?


    呃……


    憑啥?


    李天明也沒想到,李學娟兩口子倒是挺有骨氣。


    本以為要不了三天,就得登門求放過,現在都過去一個禮拜了,居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李天明帶著天亮去鋼廠送魚的時候,和李學軍見過一次,也沒提起李學娟的事。


    難道是報複得不夠狠?


    還是有一次去李翠家裏送東西,聽劉明海說起,現在李學娟夫妻兩個在廠裏的慘狀,李天明的心氣才順了。


    報複敵人,如果連敵人分毫都傷不到,那還報複個什麽勁兒。


    既然知道了李學娟一家過得不好,他就放心了。


    村裏的事多,李天明也沒那麽些精力,一直關注個不相幹的人。


    李翠轉正的事,也已經定下來了,600塊錢,孫明要了一個優惠價。


    現在隻等李天明把承諾的5頭豬送過來,李翠就能直接去後勤坐辦公室。


    交了公糧,胡同閣派車拉走了今年的任務豬。


    李天明和李學慶打了個招呼,叫上天亮,兄弟兩個一人開著拖拉機,一人趕著馬車,把5頭豬送到了鹽廠。


    “老楊!”


    楊維德剛給鹽池衝了一遍水,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他初中畢業,進廠就是化驗員,啥時候幹過這麽重的活。


    光是累也就算了,還得被那些他以前瞧不起的苦力笑話。


    在曬鹽工段的每一天,對他而言都是煎熬。


    剛喘口氣,就見李學娟扛著掃帚過來了。


    她這段時間也不好過。


    清潔大隊的人明顯得了某人的指示,整天針對李學娟。


    廠裏最長的一段路劃歸她負責,還有那條路上的兩個廁所。


    而且,廠辦每天都派人來檢查,李學娟就算是想糊弄事都不行。


    如果說清洗鹽池對楊維德是煎熬的話,每天都在掏廁所的李學娟,那就是生不如死。


    可就算這樣,她也沒打算去和李天明服軟。


    “你來幹啥?”


    楊維德沒好氣地說。


    要不是李學娟和娘家侄子關係鬧得那麽僵,咋也不會弄成這樣。


    李學娟沒在意楊維德的語氣。


    “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誰?”


    “李天明那個小崽子。”


    楊維德聞言皺眉。


    “他來鹽廠幹啥?”


    “我看他趕著馬車,車上還裝著豬。”


    豬?


    楊維德一愣,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突然明白過來了。


    之前他還一直納悶,就算真的是李天明要整他,可鹽廠的領導為什麽會聽李天明的。


    那小子再有本事,手也伸不到鹽廠啊!


    現在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鹽廠雖然是國營單位,還供應著整個海城的食用鹽,可畢竟規模小,不怎麽受重視。


    上麵在調配物資的時候,鹽廠總拿不到充足的份額。


    平時食堂的飯菜,總是清湯寡水的,工人們早就有意見了。


    李家台子有集體養殖場這件事,楊維德是知道的。


    李天明要是答應給鹽廠送幾頭豬,看看孫明會不會管他叫爺。


    別說整他們兩口子了,恐怕就算是把他們埋鹽堆裏做成鹹肉,孫明最多也就猶豫三秒鍾。


    “送來了幾頭?”


    看著楊維德一臉凶相,李學娟也有點兒怕了。


    “五……五頭。”


    “娘的!”


    楊維德惡狠狠的將煙頭扔在地上。


    老子特麽的就值五頭豬。


    他這話沒說出來,要是被鹽廠的工人聽見,肯定要反駁。


    五頭?


    你特麽一頭也不值啊!


    “走!”


    “幹啥?”


    “找那個小……找你侄子去。”


    之前隻是懷疑,現在證據確鑿了,楊維德可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李學娟跟在楊維德身後。


    “他們把豬送食堂去了。”


    食堂門口,這會兒已經來了不少工人,都在一旁圍觀。


    往常物資局能送來半扇豬都算難得,現在有人一下子送來了五頭整豬,一幫人看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孫明笑得合不攏嘴,鹽廠的日子過得太難了。


    頂著國營的招牌,可在那些大領導的眼裏,就像後娘養的。


    平時啥好處都撈不著,幹的還是最累的活。


    現在好了,和李家台子達成了合作,以後用精鹽換豬肉,工人們還能有啥牢騷發?


    “李……”


    李學娟剛要喊,被楊維德一把捂住了嘴。


    這傻老娘們兒,當著廠革委主任鬧起來,能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還嫌他們被整得不夠慘啊?


    現場圍了一幫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李學娟夫婦。


    孫明和李天明寒暄了一陣,接著便安排人,將裝好袋的精鹽裝上了車。


    生豬的價格和給鋼廠一樣,精鹽的價格還是一毛五一斤。


    “天明同誌,你看明年……”


    “還按這個章程辦!”


    孫明聞言,高興得嘴都合不上了。


    “好,好,就按這個章程辦。”


    他為什麽大方到把李翠安排在後勤辦公室,還不就是為了李家台子的豬肉嘛!


    當即吩咐鹽廠的人事部門,給李翠辦轉崗的手續。


    那600塊錢,李天明前兩天就給李翠送過來了,已經到了孫明的手裏,具體給那位要退休的老丁多少,他就不管了。


    鹽廠不像其他的國營單位,等到改開之後,因為適應不了全新的市場規則,逐漸沒落。


    人總要吃鹽,寧固鎮的鹽廠,現在看著不起眼,可以後卻成了國營廠裏為數不多堅持下來的。


    而且,越辦越紅火。


    李翠轉正之後,端上了鐵飯碗,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辦完正事,李天明招呼著天亮打道回府。


    剛出鹽廠的大門口就被李學娟夫婦給攔下了。


    “幹啥?”


    李學娟看向李天明的眼神幾乎要噴火。


    “是你害我,對不對?”


    李天明慢悠悠地點了根煙。


    “喲!生哪門子氣啊?瞧這眼珠子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吃人呢!”


    “你少廢話,是不是你害我轉崗的?”


    現在問這個還有啥意思。


    見李天明不說話,李學娟張嘴就要開罵。


    “你個……”


    啪!


    楊維德一巴掌抽了過去,李學娟冷不防挨了這一下,整個人都懵了。


    “你……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說完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滿是討好的看著李天明。


    “天明,大姑父知道你心裏有氣,可咱們……不管咋說也是實在親戚,都說姑舅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總不能……真那麽狠心,趕盡殺絕吧!我和你大姑都知道錯了,紅兵我也教訓過了,你看是不是……抬抬手?”


    抬手?


    費這麽大工夫,楊維德想用幾句屁話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


    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讓我抬抬手?你當著我的麵,給我大姑一嘴巴,我還抬個屁的手,念你是長輩,這回就算了,大姑,往後他要是再打你,就回村裏報信,我爸他們不管,還有我這個當侄子的呢。”


    說完,叫上天亮,兄弟兩個揚長而去。


    楊維德呆愣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這小子,耍老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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