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客店。


    店家的婆娘在前麵燒著粥,有些無精打采。


    勉強對兩人笑了笑。


    她的男人在院中給幾匹馬鋪上幹燥的草料,因為昨日就有過吩咐,一早須要趕路。


    江湖人出門在外,覺都淺,有的甚至不睡,打坐一晚,比睡一覺更有精神。


    張彪、李耀華、關若男、王嬌嬌四人都已起了,與進店的葉雲生、蕭雨亭打了個照麵。


    “一晚上沒回來,你們做什麽去了?”王嬌嬌一臉的好奇。


    “這是你該問的?”蕭雨亭冷冷地反問了一句,她其實很不喜歡這個丫頭,小眼睛小鼻子小嘴,長得不漂亮,還淘氣。


    “隻是心血來潮,便找雨亭去喝了一晚的酒。”葉雲生不想她倆吵起來,邊說邊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旁邊,舀水擦了擦臉。“咦,這粥的香味真是饞人,趕緊吃了出發吧。”


    蕭雨亭從他手裏拿過水瓢,看他要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水,從懷裏取出一塊手巾,紫色,上麵繡了一朵白雲。遞過去給他,接著用冰冷的水打濕了臉,一宿的酒意,頓時便醒了,隨著內息遊走,頭腦一片清明。


    前邊的店家婆娘已經燒好了粥,把佐菜分碟,擱在台麵上。


    幾人魚貫而入,攜著行囊,坐了一桌。


    蕭雨亭擰幹手巾,再迎風抖了抖,這才放入懷裏,也不管張彪和李耀華那微妙的目光,捧碗喝粥。


    這一頓吃好,眾人把各自的馬牽出客店,負上行囊,將兵器收好,這才上馬。


    葉雲生帶頭先走,也不讓馬跑起來,隻徐徐而行,說道:“往縣衙那邊繞一圈。”


    張彪一怔,驚訝地問道:“昨日撞上了,主人說要放過,怎麽隻一個晚上,又要再去尋他?”


    葉雲生道:“此一時彼一時。昨夜無意中得知丁江派出捕快差人去黃員外府上,除了幾名小娘子被捉了走,別的人都叫他們殺了。”


    王嬌嬌倒吸一口冷氣,又是百思不得其解,見幾人都沉默不語,對並騎在身旁的關若男說道:“好姐姐,你倒是跟我說說,丁江不是與他們一夥,怎在背後下此毒手?”


    關若男沒好氣地說道:“這一點事你都想不明白,還有什麽可說的!”


    另一邊稍稍遠離她的蕭雨亭正視前方,王嬌嬌自不會再去討個沒趣。


    張彪悠悠然地笑道:“江湖路上最重要的就是一個‘悟’字,很多事啊,依賴別人教,是不成的。”


    王嬌嬌本就年紀最小,受他們幾人或冷落,或嘲笑,心裏萬般難受。


    李耀華忽然對葉雲生說道:“那丁江能做到一地父母官,心狠手辣不說,也頗有智慧。黃員外一旦失手,派人上門抄家,既是滅口,又能發一筆大財,可謂成敗都有。隻怕驅使黃員外等人來襲之前,早已有了計較。隻是主人這般前去,是打算為那黃員外的家小討個公道?”


    最後的問題提得極有水平,黃員外和丁江是一丘之貉,狗咬狗再慘烈,也輪不到他們幾個去做主。


    更談不上伸張正義。


    不能說丁江欺負黃家的人,誰知道等丁江哪一天告老,黃員外會不會起了歹心給他來個謀財害命。


    昨日遇到丁江找他麻煩,或打或殺,都是為了自身,師出有名,今日再去,則有些別扭。


    隻是這話,連張彪,關若男都要思量片刻,更別說王嬌嬌了,完全不懂。


    她隻聽進去了前麵那段,明白過來丁江為什麽要如此對待黃員外一家。


    可這位王家的大小姐,素來嬌蠻,不僅不感謝李耀華為她開導解圍,反在心裏暗道,“誰要你這賊眉鼠眼的家夥幫忙!”


    不遠處已能見著縣衙,街麵冷冷清清,門口的衙役守衛亦是百無聊賴。


    葉雲生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兒,嘴裏說,“我來不是行俠仗義的,隻是有人壞了江湖規矩……瞧不起我等江湖武夫不打緊,可是不能瞧不起這個江湖,肆意胡為!”


    王嬌嬌也不知是因他的言語,還是那無法形容的氣勢,有些心驚肉跳,一絲畏懼湧了出來,說道:“可是殺了他,這一路過去,官府就能夠名正言順地對付我們了!”


    快到縣衙門口的地方,葉雲生將馬控勒停下,腦海出現的,是那一片太湖湖麵,輕輕緩緩,起伏有致,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隻是有些話,須找到能夠聽懂的人來說。


    “你們在此處等我片刻。”他說完,便飛身而起,越過了牆頭。


    一進去,就見到了數名正要外出辦事的差役。


    他也不看這些人,宛如一陣輕風,飄進了正堂,這個時候,有幾名差役在清掃整理,見他進來,目瞪口呆。


    他稍作停留,又飄到了二堂,一名小隸伏在側案上打盹,未被驚醒。


    後邊那些差役喧鬧了起來,他也不理會,再進內堂。


    小院子裏,丁老太爺正手捧書冊坐在鋪了毛墊的椅子上。早上的陽光正好,暖暖地灑在他的身上,手邊的矮腳茶案上有熱茶,糕點。


    再邊上,站著常德與武耳。


    在丁老太爺身後,郭鐵彎腰說著什麽。


    其實在二堂的時候,葉雲生就運起內功,聽清了周遭的動靜。


    郭鐵對丁江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黃員外的兩位夫人,都還聽話,六個女兒,隻有最大的鬧了幾回,還有個昨晚受了驚嚇,關入牢房就害了病,當時也沒察覺,前頭去看的時候,已是死了。”


    “可惜了,餘下的都要看住……上回曲大人去做了回客,對那位七夫人可是念念不忘,還有大姐,也提了好幾回。待我寄一封書信過去,吊一吊他的胃口,再送過去。”


    “是!”


    “按您的吩咐,餘下幾人裏,三個年長的已經換了衣裳,打扮過了,去往北遼的走商也聯係到了,午後便至。三個年幼的,送到河南府的酒池肉林,那兒最舍得花錢。”


    丁江沒有說下去,因為葉雲生已經站在當麵。


    見到他獨自闖入此地,哪裏還不知是來做什麽的?丁江大驚失色連手中書冊也掉了,高聲喝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百姓之父母……”


    話未說完,但見白日裏,平地起了一道雷霆,狂暴的風將茶幾上的熱茶與糕點俱都掃在了地上。


    葉雲生右臂肘與肩齊,小臂微垂,徐徐將奈落傾斜,染在上麵的血如被神佛輕輕吹落,一滴一滴。


    丁江的腦袋這時才往後歪倒,掉在地上,滾了幾下。


    好似有一粒石子落入湖麵,發出了一聲輕響,卻是葉雲生將奈落還入劍鞘,劍身發出的震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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