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隨在廊下行走,腳步很急。


    他的身後跟著三人,兩人抬著一張軟轎,一人雙手捧著一套鮮紅的鳳裙,上麵擺放著一隻精致華貴的鳳釵。


    一路沉默,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裏,身後之人也小心翼翼地不敢言語。


    隨著光線變化,從燈火餘輝中走入到漆黑的甬道,耳邊又傳來了熟悉無比的慘呼與哀求聲。


    他曾經也關心過這裏的女子,可到了後來,就慢慢地變得淡漠起來,那些疼愛的,憐惜的,想要嗬護的女子一一被送走,剛空出來的牢籠,又馬上住進了新人,被脫了衣服鞭打,被無情地折磨,被抹上香粉,從頭到腳讓賬房先生如品香茗般嚐嗜嗅聞。


    即便不適應,不喜歡,但也沒有辦法,在江湖上廝混的人,能夠求得“痛快”二字的,又有幾人?


    他停下腳步,身後之人將鳳裙遞到他的麵前。


    “我給你穿上衣服。”他知道這位曾經豔絕江湖的神女,如今連抬起手都做不到,所以也不害怕。


    輕輕地幫她穿上鳳裙,不去看她眼中的屈辱與無奈,將她散亂的頭發梳理,戴上鳳釵,看了一眼,真是漂亮的無法形容。


    他很想掉頭就走,可鬼使神差的卻把手伸入了她的領口。


    舒服!


    好似魂魄都要飛出腦殼,在空中起舞……


    他很快就後悔了,如此侮辱一個鼎鼎有名的江湖女子,心裏過意不去,還怕對方走脫之後來報複。


    他抽出手,轉過身的時候忍不住聞了一聞。


    一手的香膩。


    “幫把手。”他與身後之人說,然後一起將穆芳青抬到軟轎上,反正她渾身無力,也不愁跳落下來。


    兩個漢子抬著軟轎走在前麵,他與那人說道:“瞧你麵生的很,是去年來的?”


    “前年就來了,在外邊巡山,去年調到水字房,一直不得重用。”


    “重用?有本事怎會埋沒?別想著運氣好不好,有沒有靠山,先想想自己平日裏練功刻苦與否,幹事是否勤快。”


    他沒好氣地訓了一句,便失了心情。


    蘭英神女穆芳青呀,叫天下間那些老舊的江湖人知道,剛剛就被他摸了一手,會不會嫉妒的發狂?


    走到屋外,他與抬著軟轎的兩個漢子交代了幾句,目送他倆向堡寨大門行去,歎道:“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堡寨,就這樣丟棄了,真是不甘心呐!”


    “若是還讓你們留在此地,不知多少良家徒受苦楚,忍親人驟失,忍命運遭受玩弄!”


    這話聽著不對!


    他正要向前躍去,還未發力,背後就一物刺入,直透心窩,掙了一下,立時氣絕。


    身後之人拔出鐵尺,尖刺上還帶出一絲殘碎,血水嘩啦啦地流了出來,他扛起這名賬房先生的親隨,入到屋內,來到堆滿水缸的石室,將親隨衣物剝下,再將屍體丟入到一隻缸中,水向缸外湧出來,屍體一點點落了下去。


    “除惡務盡,不將你等消滅幹淨,如何能將這場龐大無比的略賣交易打個粉碎?”


    他換上親隨的衣物,雙手合十,拜了一拜,還有些不放心地念道:“佛祖保佑,千萬不要讓這人的冤魂來纏著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殺了他的。”


    隻見他念叨了一陣,忽然伸手在臉上抹來抹去,過了片刻,一張臉竟然變得和沉在水缸中的親隨一模一樣!


    “可惜賬房等在堡寨外邊,怕被他發現帶人回來,不然連穆神女也可以一並救了出去!”他在心裏暗道,走到屋外,匆匆穿過長廊,到了中陣。


    這兒正有二十餘人等候,他故意將聲音變得沙啞低沉,語速又快了一些,使人聽來含糊不清。


    “走走,快點去把人都帶出來。都帶到前陣,一個都不許落下,這些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他把這些人趕去了,自己也不留下,又匆匆地來到堡寨門前,親眼看著賬房先生帶穆芳青與一眾手下前往那處院子。


    再回到密地,看著這些漢子將牢籠中的女子都帶出來,幾個沒有穿衣服的隨手給披了身麻衣,然後綁住了雙手。粗略一看,大約有四十餘名女子,都給推搡著像趕羊群似的帶到堡寨門前。


    四周都空蕩蕩的,不見人影。


    他笑了笑,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誰知竟如此順利。


    即便敵不過那名不知路數的使飛刀的高手,但要論到千變萬化的本事,又有誰人能比過上我?


    容我張狂,我真的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親隨。


    家父千麵郎君,我學了他一身本領,又豈是浪得虛名之人?


    等等,這回,總該讓我闖出名號來了吧?


    他一邊臆想,一邊指揮眾人趕著諸多女子走入山野之中。


    這些江湖漢子也不問緣由,都知道在堡寨裏,要聽賬房先生的,賬房先生不在,則聽這名親隨的。


    他當然不是親隨。


    他是崔子龍。


    與葉雲生一同翻入堡寨之後,就隱藏了起來。


    在許豐四人闖陣的時候,他藏在前陣的一間屋子裏。


    屋子裏沒有人,這兒這麽多的屋子,又怎會都有人呢?


    一直等到葉雲生現身幫手許豐等人的時候,他才摸了一人的衣物換上,改了麵容,通過與身邊之人的試探,知道這人的一些過往。


    雖然混進了對方的陣勢裏,可還是沒有機會,他又不能胡亂闖,去查看關押女子的密地在何處。人多眼雜,稍有不測便是功虧一簣,他自小就在千麵郎君的麵命耳提之下,受盡熏陶,能夠耐得住性子,潛伏下來。


    等到葉雲生第二次闖入的時候,他還被分到暗器發了十幾枚……還好沒有安排他近身去鬥,不然也成了葉雲生的劍下冤魂……


    被那親隨看到他射出的暗器又狠又準,身手不弱,便將他安排到了中陣,守著兔舍。


    後來堡寨中的人絕大部分都去尋找葉雲生,他便被親隨叫上,在身邊幫手。等尋到葉雲生,賬房先生拿定了主意,親隨叫他捧了一身鳳裙,跟著走進了密地,也就是真正的兔舍。


    天意如此,都不用去找……


    正巧,賬房先生之前吩咐親隨將所有的女子都帶入密道。


    他借題發揮,趁著賬房先生去尋葉雲生,讓這些江湖漢子,帶著女子都趕去了惜花崗。


    為何要去惜花崗?


    因為之前葉雲生與他在翻入堡寨之前,就定下了計劃,若是將人救出之後,在惜花崗匯合。


    來到密林的時候,崔子龍特意走入人群中,深怕又有飛刀手埋伏在林中。


    直等走出林子,他才籲了一口氣,想起葉雲生的那番言語。


    “也許這些使飛刀的人並不是與兔舍一夥的,隻要等我們進去之後,在裏麵他們不曾出來,那必定就是從襄陽追來的。”


    “襄陽與兔舍不是一夥人?”


    “當然不是,他們隻是合作關係,你看那小七,先回去報信,而不是跑出襄陽,再有檀溪三鬼,不是我們設計引他們前來,他們也沒有來兔舍報信的打算。”


    “所以,如果我裝作兔舍中人,那些飛刀手就不會為難我了!”


    “連襄陽一處得意坊都有十餘個被掠去的女子,這裏的女子隻怕少不了,你獨自一人如何護著她們?”


    “我得想辦法忽悠些人幫我帶她們走出隆中。”


    “隻要有兔舍中的人在,這裏就不會有人為難你了。”


    事實也果然如此,直到走出密林,都風平浪靜,毫無波折。


    可到了惜花崗,卻有三個江湖人,站在高高的崗上。


    沒有攔住去路,但居高臨下,誰又能放心讓他們站在自己頭頂,而坦然自若地走過崗下的小路?


    他揮了揮手,說道:“一起上去,解決了他們,務必不讓其中一人走脫!”


    二十餘名堡寨中討生活的江湖漢子衝了上去,與那三人鬥了起來。


    這二十餘人武藝並不出眾,堡寨中的高手都跟著賬房先生去找葉雲生報仇了。兩邊一交手,立時呈現一麵倒的局勢,二十餘人被三個人殺的人仰馬翻,滾地葫蘆似的一個個跌落下來。


    崔子龍早就看清了三人的身影,兩個之前被葉雲生救出來的江湖人,好像是叫“花斑虎”許豐,“鐵鞭子”沈孝,至於另一個提著鋼刀,一身黑衣的男子,則是熟人,雖沒有好好打過交道,但從長安一路來到襄陽,他與這人多有照麵。


    也是姓崔,單名一個“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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