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日,長安福康街。


    從葉雲生院外的小巷走出來,就是福康街,除非葉雲生用輕功飛簷走壁,不然這條街上,迎著他家小巷的口子,便是他出入的必經之地。


    就在街邊的一家腳店,二樓靠著裏間,憑著一邊的小窗,能夠清楚地望見葉雲生牽著馬車走進小巷裏。


    “在他家裏的那個和尚,不要緊嗎?”


    說話的是名女子,披著一件灰撲撲的長袍,腳上踩了一雙草鞋。


    不死幫幫主武霜手裏拿著一壺酒,給她的大哥雲五靖倒酒。


    “那禿驢算個鳥,正好給阿生祭劍。”


    “還真被你給料中了!”


    “阿生這貨我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約定了時間,故意提前了回來,好自己動手給阿譚和子墨報仇!”


    “張晴子呢?”


    雲五靖喝了杯中酒,等著她倒酒,不防被她湊近到了懷裏,在嘴角上吻了一記。


    就像把一塊生鐵給丟進了水裏,盡管在一直下沉,可還是能冒出一連串氣泡來的。


    老雲瞪著眼,把她推開了,“注意一點,邊上都是人!”


    “再親下?”武霜臉紅紅地問。


    老雲低著頭看了看酒杯,驀然抬頭盯著邊上一名食客。


    這人明顯是個走江湖的,帶著刀,正看著他們兩個人。


    “看什麽看!沒見過人親嘴?娘的,要不要爺爺來親你下?”


    這名走江湖的人沒有認出無法無天雲五靖,和不死幫幫主武霜,但不影響他粗略的判斷——眼前這對狗男女惹不起!


    這人二話不說,丟下飯錢,提了刀就下樓而去。


    雲五靖像什麽事也沒發生,而武霜則是笑嘻嘻地看著他,眼裏再容不下別物。


    “等會兒看阿生出來穿的什麽衣服,就能知道了。”


    “知道什麽?”


    “他到底是想給晴子報仇……還是想跟晴子一起走。”


    腳店二樓已經沒有別的食客,陽光到桌子的一半,照不到兩人身上,就算阿生進去一言不發直接開幹,總要收拾一下,再走出來,所以有時間……


    有時間,無事,小神仙。


    老雲把手搭在小爽的肩上,小爽的骨架大,肩寬,但又不胖顯得瘦削、勻稱,鎖骨狹長,凹凸的線條,輪廓分明而又精致。


    他搭上去後,便忍不住把玩了起來,然後見到小爽垂著眼簾,淺笑……


    雲五靖摟著她親了起來,額頭,鼻尖,唇角,脖子,像是要把她給吃了。


    她任由他輕薄,感覺到他把手伸進衣服裏麵,便在喘息聲裏,彎著嘴角銜住了他的嘴……


    過了許久,一身紅衣,頭戴白玉蓮花冠,披風搖曳的葉雲生走出了小巷。


    老雲在窗縫裏看出去,武霜與他都停了下來,屏住氣息。


    兩人都能看出葉雲生此時的狀態,一名高手剛在一對一的過程裏,擊殺對方,就跟劍開鋒,吃過血一樣。會露出一種叫做“凶”的氣質來。


    這時候的葉雲生,狀態正在上升,渾身上下都是要出劍的欲望,洶湧澎湃。


    “他這是去哪?”


    “去找魏顯。今天小年夜,魏顯府上人都齊整。”


    “你不去幫忙?南海懸佛九難可不好對付!”


    雲五靖從她手裏拿過酒壺,將酒杯推開,直接倒酒進嘴裏。


    “你知不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爽的境界可以分兩種。”


    小爽問道:“哪兩種?”


    “一種是靠五姑娘自瀆,爽是爽了,不過就短短一會兒,然後心情糟糕的一塌糊塗。”


    小爽興致盎然,問道:“另一種呢?”


    雲五靖道:“另一種是費心費力,甚至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吊上一個饞了好久的婆娘,然後交合舂築,事後必然是痛快淋漓,心意自得……我這個做兄弟的,當然要讓他自己去爽個夠了。”


    “這到底不是和婆娘快活,萬一,他要是打不過呢?”


    老雲冷冷地說:“那他活該去死。”


    小爽卻是一眼就看破他了,笑嘻嘻地說道:“說的硬梆梆……是誰一路催我,趕著進了長安?”


    老雲站起來,說道:“走吧,繞路過去,先到魏府等他。”


    其實爽的兩種境界,還是聽葉雲生說的,雲五靖就沒有好好地愛過一場,哪裏會真個明白——無論是哪一種,大抵最後的最後,都是黯然迷惘,惆悵憂傷。


    兩人留下酒錢,從小路先到了進城中的甬道口,老雲忽然一拉武霜,閃到街邊,躲進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早幾天就回鄉去祭祖過年了。空蕩蕩的無人,老雲和武霜躍進小院裏,推開屋門,然後飛到房梁之上,透過門框上的空隙望出去,正好見到街邊一名白衣女子被人攔住,說了幾句,找了一家茶鋪子進去。


    “什麽時候的風流債?”武霜在他耳邊吃味地說。


    “我會怕風流債?”老雲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結果被她堵了一句,“那你見我逃什麽?”


    傷臉皮子了,雲五靖粗著喉嚨說:“你可以走了,別跟我在一起!”


    她馬上變臉,像是委屈的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哥哥,我錯了……”


    過了一會兒,那名白衣女子走了出來,向城中的甬道走去。


    “江瘦花,這一代的燕歸來。”


    武霜不明白,“躲她做什麽?”


    “她是長安劉府二郎的遺孀,夫家被魏顯派人滅了滿門。她受了重傷,在阿生家的地窖裏麵躲了些時日。”


    “她是來找葉大哥的?”


    “是啊……沒有想到,隻相處了月餘,她就已經清楚了阿生的性情。”


    “燕歸來偌大的名頭,本事如何?有她幫手,該不用擔心了吧?”


    “她若是要與阿生一起動手,何必在這裏?早去阿生的院子裏等了。我看她也不想讓阿生知道……”


    原本,按照小四的計劃,約定臘月二十五大家一起對魏顯動手。


    江瘦花不知道寧家,老雲,還有楚客行如何,但她相信葉雲生一定會提前趕回來。


    茶鋪子裏麵,人倒是不少,她還在奇怪,這名寧家的下人,是怎麽找到她的,又說有要事相商,可這裏人如此多,如何談事?


    這人是個年輕人,顯然隻是跑腿的,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一壺茶,什麽也不說,隻從袖子裏拿了一封折信,交到她手裏。


    信裏抬頭如此寫道:“二娘親啟,小四獻上。”


    她看下去,不一會兒就看完了信,心裏頗不平靜。


    原來小四已經算到她會提前趕到長安,打算在葉雲生去魏府的時候,找魏顯報仇。


    她什麽也沒有說過,甚至兩人不過才見了兩回麵,可小四卻完全洞悉了她的計劃——她自知最多與徐青,或是謝鼎打個平手,有他們在,憑她自己是殺不了魏顯的。所以要趁著葉雲生在魏府大打出手的時候,尋機殺了魏顯。


    劉府上下,一家子的血仇,哪裏能借他人之手?


    她把信還給對麵,寧家這名跑腿的年輕人,若無其事的將信放入嘴裏,合著杯中的熱茶,一起吞進肚子。


    她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卻是把對麵的年輕人看呆了。


    寧家的人很守規矩,年輕人沒有看過信,不知她是何人,要做什麽。


    隻覺得這女子行禮時,宛如觀音在世。


    她走出茶鋪子,呼了一口氣,身子有些緊繃,心跳也略快了一些。


    禮佛之人,深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道理。


    不過佛祖能讓她心安,但不能幫她報仇。


    報仇這種事情,還是要靠腰間的燕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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