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江想起蘇顏先前說的,這傀儡藥隻需要沾一點人血,服下藥的人就會變成血主的傀儡,但沾血之後需得在十二個時辰之內用掉,否則會導致藥效喪失。


    被楚漣投進給蘇顏的甜羹中的傀儡藥,自然是沾了楚漣的血,如今已是毀掉了。


    但此刻,尹江手中握著的玉瓶中,還有僅剩的另外一顆藥,應該是楚漣沒打算很快用掉的,所以,假如被蘇顏搶回去,她還是有可能用在或蘇默或元秋或楚楮身上!


    因此,尹江攥著那個玉瓶正要轉身的時候,就在想他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把這顆傀儡藥毀掉?尹江不知道蘇顏是否看到他撿起這個藥瓶,不能心存僥幸,要麽他現在冒險逃走,想留下的話,就不能引起蘇顏的懷疑。尤其是在蘇顏的忠犬丈夫和一雙親生兒女齊齊背叛她之後,她對身邊人的疑心定然會加重。


    “把東西給我!”


    一聲嬌喝逼近,同時逼近的,還有一把架在尹江脖子上,寒光四射的長劍……


    尹江身體瞬間繃緊,艱難地偏頭,就見楚雨寧眸光噴火,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雨寧……我們畢竟夫妻一場,你還懷著我的孩子……”尹江臉色難看地哀求。


    在楚雨寧怒火中燒時提起這一茬,尹江知道很危險。雖然楚雨寧武功不濟,但尹江被楚峻重傷,周遭還有效忠楚漣的高手,他現在被楚雨寧挾製,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但尹江今夜無比清醒。他在想,倘若楚雨寧恨他恨到想要立刻把他給殺了,方才大可以直接動手,她在尹江身後,一劍穿心,一了百了。


    既然沒有立刻下殺手,那麽尹江認為,還有轉圜的餘地……


    “誰懷了你這個賤種的孩子?你癡人說夢!”楚雨寧一臉厭惡地看著尹江。


    尹江眸光一縮!事到如今,楚雨寧被她侵犯的事情已經暴露了,在場人盡皆知。如果楚雨寧真的有孕,沒必要再否認。以她的性格,否認就代表真的不存在。


    尹江原本對於楚雨寧肚子裏的孩子還有些猶豫,那畢竟是他的種,他想過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是否要請求蘇顏饒楚雨寧一命。


    但尹江此刻意識到,不久之前在樹林裏,楚漣提起楚雨寧有孕,原因隻是為了更好地控製尹江替他辦事,避免尹江反水。事後楚漣必然還是會殺了尹江的,這一點尹江始終都沒有懷疑過。


    既如此的話,尹江對楚雨寧,可是一點兒舊情都不必念了。


    此時房中的混戰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勝敗趨勢。


    起初楚漣父子三人一方的人數占優勢,但選擇效忠蘇顏的人實力更強。


    值得一提的是,這裏麵除了楚漣一家四口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尹江在內,都被蘇顏下了控製類的毒藥,要定時服用解藥,否則會沒命。


    但尹江選擇給蘇默和元秋做事,並不需要擔心他體內蘇顏下的毒,因為這對容家人而言並不是什麽解決不了的大問題,隻要他能活著擺脫蘇顏,去到容家人的陣營中,就可高枕無憂。


    而當下仍舊選擇效忠楚漣的,大抵是想著隻要把蘇顏打倒,控製住她,解藥自然可以拿到,且能徹底擺脫蘇顏的掌控。


    但,楚漣在蘇顏麵前,真就是個廢物……


    楚漣幾次被蘇顏刺中,身上傷口越來越多,楚峻衝上來,才避免了蘇顏刺中楚漣的要害,楚漣狼狽地在兒子掩護下暫時擺脫了被蘇顏弄死的危險處境。


    若不是因為局麵突然崩壞時是深夜時分,蘇顏沐浴過,很快就要去休息,身上隻帶了裝傀儡藥的那個玉瓶,其他毒藥沒在身邊,打起來之後又沒有機會去取,否則楚漣這一方根本沒有跟蘇顏交手的機會。


    雖然楚峻的武功這兩年提升很多,但依舊不是蘇顏的對手,且差得還遠。


    楚雨寧挾持著尹江站在門口,看著房中的局勢。


    尹江覺得他活命的機會正在增加,而楚雨寧的臉色越來越差。要不是因為所有人都加入了混戰,其實楚雨寧連動尹江的機會都沒有。


    “把東西給我,否則立刻殺了你!”楚雨寧厲聲說著,手中的長劍已經割破了尹江的脖子。


    尹江無奈之下,隻得交出手中的玉瓶。


    楚雨寧拿到那個玉瓶後,拽著尹江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院中央,正對著混亂不堪的房間,聲音高而尖利,“娘!立刻收手,把爹和哥哥放了,否則我就殺了你的狗奴才,毀了最後一顆傀儡藥!”


    正在跟楚峻打鬥的蘇顏,聞言看了過來,眸光如炬。


    尹江慘白著一張臉,不敢動,也不敢說話。跟傀儡藥比起來,尹江覺得他對蘇顏而言並不重要。不過楚雨寧既然把他跟傀儡藥“打包”了,並不是壞事。


    “好!全都住手!”蘇顏很快就做出了選擇。


    傀儡藥很逆天,但藥材的限製實在是太大了,因此蘇顏哪怕早就知道配方,也隻能從容家人手中搶藥材才能做出來,也隻做了兩顆,一顆已經毀掉了。


    那藥材是當世毒術至尊鬼道人大半輩子才收集起來的寶貝,總共就那麽多,不管蘇顏還是容家人想要再找齊,不是絕對不可能,但說不定得用個十年八年。


    楚雨寧冷哼了一聲。


    尹江聽得清楚,心想這個女人是鬆了一口氣嗎?她該不會真的以為,蘇顏一時停手,今夜真的會放他們這些叛徒活著離開吧?


    楚峻扶著楚漣,帶著他們的幾個都受了傷的屬下,快速地離開了那個房間,站到了楚雨寧身後。


    因為才沐浴過沒多久,蘇顏披著長長的頭發,原本白色的長裙,此刻已被血染成了紅色。但血跡都不是她的,打鬥這麽久,她沒受一點傷。


    在屋簷下站定,旁邊的燈籠照得蘇顏那張臉半明半暗。夜風吹來,蘇顏的長發隨風亂舞,如鬼魅般妖冶滲人。


    “雨寧,帶著尹江和傀儡藥,來娘這邊,娘怎麽會害你呢?”蘇顏開口,語氣無比溫柔。


    楚雨寧愣住,楚漣一把就將楚雨寧手中的傀儡藥搶了過去,他看著蘇顏,神色憤怒而痛苦,“寧兒,不要信她,她根本就不是你娘!”


    楚雨寧聞言,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漣,“爹,你在說什麽?”


    楚漣看著蘇顏那張臉,眸中滿是痛色,“你們的娘,三年前就已香魂消逝,那個女人,不過是個霸占了你娘身體的孤魂野鬼!”


    這下在場的人,除了蘇顏和楚漣楚峻之外,其他人都懷疑自己的耳朵,第一感覺是,楚漣瘋了?


    尹江也覺得楚漣莫不是瘋了,否則怎麽會說出如此離奇怪誕的胡言亂語?


    隻是,當尹江看到不遠處蘇顏聽到楚漣的話,笑意加深,並無意外之色,更不反駁的時候,腦中如驚雷炸開!


    先前尹江一直都不能理解蘇顏為什麽會移情別戀看上楚楮,如今楚漣的憤怒痛苦和蘇顏臉上陰冷的笑,給了他答案。


    借屍還魂……這種隻在誌怪話本裏才會出現的故事,竟然真的存在嗎?


    下一刻,蘇顏開口,給了所有人準確的答案。


    “我就是蘇顏,我就是言素,這是老天爺安排的,不管我來不來,原先那個女人都要去見閻王。楚漣,你心愛的妻子,可不是我害的。”蘇顏語氣幽幽。


    尹江的心猛然提起來,又重重地沉下去,一時無法消化這麽驚悚的事實。


    而楚漣聽到蘇顏親口承認,更是怒不可遏,“就算我的夫人走了,你也不能霸占她的身體!”


    蘇顏嗬嗬一笑,“每次當我覺得你已經夠蠢的時候,你總是會用言行告訴我,我根本想象不到你究竟有多蠢。我都說了,這是老天爺安排的,我也沒得選,是天意,你不接受,那,你去死啊,去地下陪你心愛的夫人啊,現在就去,敢不敢?舍不舍得?”


    蘇顏看著楚漣,滿是嘲諷不屑,楚漣氣得渾身顫抖,“你做夢!我就算要去陪我夫人,也要先取了你這賤人性命!”


    “賤人?楚漣,你看看我的樣子,聽聽我的聲音,怎麽罵得出口?你真的愛你夫人嗎?你為什麽不珍惜她的身體呢?我活著,她的身體才能好好地活著,難道這不好嗎?”蘇顏冷笑連連,“我對你不夠好嗎?代替你夫人,陪著你,給你溫存,我們都很快樂,你為什麽要打破這一切呢?”


    “你不是她!是你毀了一切!是你!”楚漣已經被蘇顏的言語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我對你死心塌地,你為什麽要跟楚楮勾三搭四?!我不能容忍你霸占著我夫人的身體跟別的男人有任何瓜葛!你滾出去!”


    “很遺憾,我都說了,這是天意,我滾不了,你滾一個給我瞧瞧?”蘇顏看著楚漣越崩潰,她就笑得越放肆,“我喜歡楚楮怎麽了?你跟他有任何可比性嗎?他是我兩輩子遇見的最讓我驚豔的男人,是天上的神,而你,不過是地上的泥!在我得到楚楮之前,留著你,是給你的恩賜,你偏偏不知好歹,自尋死路!”


    “閉嘴!閉嘴!”楚漣要瘋了。


    “也不能那樣說,你依舊是愚蠢至極的,我隻是沒想到楚楮竟然看透了我最大的秘密,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真是厲害呢。他把那件事告訴你,也是我沒有預料到的。但你憑什麽無法忍受?難不成你還指望我跟你白頭偕老?楚漣,你照照鏡子,你配嗎?”蘇顏冷哼。


    “爹!冷靜點兒!”楚峻狠狠地拽了一下楚漣。


    在蘇顏回來之前,楚漣已經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訴了楚峻,隻是沒告訴楚雨寧,怕她沉不住氣壞了事。


    當時楚峻不敢相信,但他也想到了一些蘇顏這幾年不對勁的地方。


    楚雨寧在楚峻蘇醒之後,又見蘇顏不在,到底是沒忍住心中積壓多時的委屈,把她被尹江侵犯的事情告訴了楚漣和楚峻。


    楚漣和楚峻當時怒不可遏,更不能理解,為什麽就在蘇顏眼皮子底下,尹江竟然如此膽大包天,而過了這麽久,蘇顏竟然一點兒都沒發現?!


    這件事更讓楚漣和楚峻覺得,蘇顏根本就不在乎楚雨寧這個女兒,而楚雨寧自己也說,蘇顏這兩年對她越來越嚴苛,越來越不耐煩,跟從前大相徑庭。


    而這顯然也是尹江膽敢背著蘇顏把楚雨寧給睡了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楚漣還是不願意麵對現實,最終他們父子商量過後,決定等蘇顏回來,看看她的態度。如果蘇顏願意放棄楚楮的話,楚漣打算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繼續跟蘇顏做夫妻,繼續聽她的話。但如果蘇顏執意要把楚楮抓過來,他們就找機會把蘇顏的傀儡藥偷過來,下在她身上,問清楚一切的事情,繼續讓她活著,但隻能聽楚漣的。


    楚峻之所以不站在蘇顏這邊,是因為倘若如今的蘇顏並不是他的母親,那就根本靠不住。


    至於楚雨寧,她知道的不多,隻是楚漣讓她怎麽做,她就怎麽做。但事實上她是最不喜歡如今的蘇顏,想要擺脫的。


    於是,原本“和睦溫馨”的一家四口,關係急劇崩壞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在這中間,尹江的選擇很重要。他當時故意騙楚漣說那甜羹沒有異味,又提醒了蘇顏裏麵有毒。否則楚漣大可以再找別的機會,譬如明日早膳,譬如一杯可以掩蓋住傀儡藥的茶,是有機會讓蘇顏中招的。


    但沒辦法,楚漣楚峻和楚雨寧連對尹江的殺意都掩飾不住,尹江怎麽可能會選擇他們?


    “今夜的事,到此為止,你放我們離開,我們放了尹江。”楚峻看著蘇顏冷聲說。


    “離開?”蘇顏似笑非笑,“好啊,把玉瓶交給尹江,讓他過來,你們可以走。”


    楚峻麵色一僵。他們都受了傷,怎麽走?交出東西,怕是下一刻就會被殺了,但不把東西交出去,更走不了……


    “我們帶著尹江和傀儡藥離開,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他放了,把藥給他,讓他帶回來!”楚峻跟蘇顏打商量。


    蘇顏輕哼,“你當我是傻子?”


    “我有個提議……”尹江聲音虛弱,“二爺和公子帶人先走,把小姐留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派一個人帶著傀儡藥,回來交換小姐……”


    “不可能!”楚雨寧厲聲反駁,“爹,哥哥,你們不能丟下我!”


    蘇顏點頭,“尹江的提議不錯,不過你們隻能帶走傀儡藥,尹江也要跟雨寧一起留下。我相信,你們會派人回來換雨寧的,我也沒必要殺了她,算起來,她是我的親骨肉呢!楚漣,楚峻,你們意下如何?”


    楚漣和楚峻父子對視了一眼,楚峻開口說,“好!”


    但楚雨寧怎麽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在她看來,這就是楚漣和楚峻要拋棄她!這個女人不是她真正的娘,先前就已經十分嫌棄她了,她一個人落到蘇顏手中,哪裏還有活路?


    於是,蘇顏冷眼看著,楚雨寧突然撇開尹江,轉身砍向了楚漣握著傀儡藥玉瓶的那隻手!


    父女倆離得很近,楚雨寧因為挾持尹江,手中一直緊握著長劍,她在聽到要被留下的時候就崩潰了,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天際,楚雨寧和楚峻哪顧得上楚漣,兩人撲倒在地上去搶奪楚漣被砍斷的那隻手,手中有對蘇顏而言最重要的傀儡藥,都想把活命的籌碼掌握在自己手中。


    兄妹倆撲倒在一起,而楚雨寧手中還有一把劍,一劍刺到了楚峻的臉上,楚峻慘叫一聲,捂著臉跌坐在地……


    尹江則趁亂得到了機會,連滾帶爬地回到了蘇顏身後,得了蘇顏一個讚許的眼神。


    尹江鬆了一口氣,定睛一看,楚雨寧已搶到了玉瓶,拔開瓶塞,應是要把傀儡藥倒出來,威脅蘇顏放她走。


    蘇顏本來在看戲,見狀神色一變,衝了過去,“住手!”


    尹江冷眼看著。那傀儡藥隻要沾到一點別人的血,蘇顏就用不了了。如今剛剛經過一場混戰,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未幹的血跡,包括楚雨寧,她把藥倒出來,那藥隨時可能被毀掉。


    蘇顏速度極快,但沒能阻止楚雨寧把藥倒出來,一隻血手從斜裏伸過來,從楚雨寧手中又搶了去!


    是滿臉滿身都是血的楚峻,他攥著傀儡藥,衝著蘇顏,大喊,“別過來!”


    尹江隻看得到蘇顏的背影,不知道她此刻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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