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理發,理發一毛五,不貴。上麵掛一個鐵皮箱子,爐子裏燒著熱水,往上麵一倒,兌涼水,下麵有個銅水龍頭,怕水亂流,還在龍頭上拴了個布條。


    理發的是個老師傅了,不僅會理發,還會刮臉。幹脆我掛了個臉,連理發帶刮臉,三毛錢。


    刮臉的時候,我問:“老師傅,我和你打聽個人啊!”


    “這裏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人,你說吧,姓甚名誰。”


    我說:“兄弟倆,南方口音,經常在一起,剛從陝西那邊搬過來的。”


    “阮家兄弟嘛,就在前麵縫紉機廠上班嘛!這兄弟倆都挺能幹的,人也踏實。那一家人都不錯,還有姑嫂兩個,在印刷廠上班,都挺勤快的。”


    我說:“對對對,就是這一家子。他們住在哪裏知道嗎?”


    “縫紉機廠給這一家子分了宿舍,現在就住在縫紉機廠的宿舍大院。”


    老師傅手裏拿著刀子,往外麵一指說:“沿著解放路一指走,路右邊,能看得到。”


    我理發之後,崔大同也刮了一下臉。老師傅看到了他頭上的戒疤說:“你是出家人啊!”


    大同說:“還俗了。”


    “還俗好,還俗好啊,你爹娘養你這麽大,不是讓你當和尚的,你要成家立業,為國家和人民多做貢獻嘛!你做不了別的貢獻,還可以多生幾個娃兒,現在隻要多生娃,那就是英雄。你知道英雄母親劉桂蘭嗎?她一個人生了八個娃兒,全是兒子。”


    “是嘛,我倒是沒聽說。”


    “你說人家是咋生的,為啥都是兒子呢,要說是生男生女是概率問題,打死我不信,前院的老張,生了八個女兒,沒有兒子。要說是概率問題,難道八個都輪不到一個兒子嗎?”


    我這時候也想起了一件事,就是我在北平的時候,芝麻胡同有個老王婆婆,生了九個兒子,一個女兒沒有。


    當時大家都管她叫老母豬,這九個兒子都有外號,豬老大到豬老九。其實人家姓王,還是我們家的遠親呢。


    我在想,這生兒子和生女兒也許真的不是隨機的,也許就的兩口子在一起,就隻能生兒子,或者生女兒,不然解釋不了生八個女兒沒兒子的家庭,也解釋不了生九個兒子沒女兒的家庭。


    我們在這裏一耽誤,天也就快黑了。我們趕著車到了縫紉機廠宿舍大院前的時候,剛好趕上大家下班。


    我們的馬車停在大門右側,很顯眼,我想,要是月娥他們回來一定能看到我們的。


    想不到的是,我看到月娥了,她竟然沒看到我,推著自行車就進了院子。


    我想伸手招呼,崔大同拉住了我的手說:“師父,她身邊有人。”


    我這才意識到,和月娥一起回來還有個女的,這女的該不會是黃亮和苗耗兒都喜歡的那個女人吧。


    看這女的長得確實不錯,我這麽一想,還真的有可能。


    要是這女的是黃亮的老婆,黃亮大概率會和她提過我和書生,提過我們這幾個人。我們一旦露麵,可就壞了月娥的好事了。


    月娥大概率是以身入局,接近這個女人,等黃亮出現。


    我剛想到這裏,突然從一旁出來一個人,這人直接就到了我的麵前,正是月娥的小姑子。


    小姑子對著我們一招手,然後騎上自行車就往前走去。


    我說:“跟上她。”


    大同趕著馬車一直往前走,最後到了一座老宅外麵。


    小姑子過來牽住我們的馬,她說:“王老板,大師,你倆咋來了?”


    我說:“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們啊!”


    小姑子說:“卸車,你們先安頓下來我們再說。”


    卸了車,把馬拉進了院子,拴在了牲口棚裏。


    兩個小夥子幫我們搬東西,直接搬進了廂房。


    阮家兄妹三個忙著去準備飯菜了,一頓忙活,天早就黑透了,這時候,月娥也來了。


    月娥一進屋就說:“王老板,大師,你們是來找我的嗎?出啥事了嗎?”


    我一伸手把佛鼠從包裏掏了出來,我說:“還是它!”


    於是我把那天做的噩夢說了一遍,我醒來就見到了這佛鼠,叼著一枚銀元。


    我把兩枚銀元摸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月娥拿起來兩枚銀元,哭笑不得,她說:“這就怪了!這佛鼠為啥跑上千裏去找你王老板呢?”


    我說:“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咋回事?”


    正說著,外麵有女人喊:“嫂子,在家了嗎?”


    月娥一聽立即說:“她怎麽來了?”


    我問:“誰?”


    “黃亮老婆。快,到裏麵藏一下。”


    我和崔大同去裏麵藏了一下,但是馬車藏不住啊!不過隻要人不露麵,就不至於穿幫,至於月娥怎麽去編,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黃亮老婆隨後進了屋,一進來就說:“家裏來客人了嗎?我說在食堂怎麽沒見到你們一家子呢。”


    月娥說:“沒有客人,我們買了一輛馬車回來。”


    “買馬車做啥,你們要搬走了嗎?”


    “不搬走,隻是我小叔子喜歡馬。”


    這倆小叔子已經叫銀城,一個叫鐵城。鐵城說:“我從小就喜歡騎馬,攢了很久的錢,總算是買到了這匹馬。”


    銀城說:“以後鐵城就騎馬上班了,不騎自行車了。”


    月娥問:“妹子,你有事?”


    “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我又要搬家了,怕是今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要去哪裏?”


    “去廣西。”


    “廣西?那邊有親戚?”


    “實不相瞞,到了廣西之後,去安南。”


    “去安南?安南在打仗。兵荒馬亂的,你去安南做啥?”


    “我男人在那邊了,他讓我帶兒子過去,我聽安排就是了。”


    “廣西那邊有熟人嗎?”


    “都安排好了,到了廣西有人接我們,安排我們去安南。”


    “哦,那你一路小心,對了,你等一下。”


    很快,月娥出去回了正房,回來的時候拿了一條絲巾,送給了黃亮老婆。黃亮老婆送了月娥一個銀手鐲,倆人就此告別了。


    黃亮老婆出了大門,鐵城去關了門。


    崔大同坐在餐桌旁邊說:“來的正是時候,看來黃狼子去了安南,我就奇怪了,他去安南做啥?”


    月娥說:“我知道,肯定是去了大王山,他去大王山盜墓去了,這次搞到了錢,應該是想接他老婆孩子先到安南,然後坐船到澳洲。走的是以前進城和苗耗子安排的路線。”


    崔大同說:“他倒是撿了個現成的,他一直在長安也沒啥見識,這路線應該是苗耗兒走出來的,他想接著走下去。”


    我說:“去廣西怎麽去?”


    崔大同說:“肯定坐火車啊!”


    我對月娥說:“去問一下,啥時候的車,我們跟上去,一定能找到黃狼子。”


    月娥點點頭,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就出去了。


    我說:“這佛鼠就是這意思,就是要我陪著月娥走完這一趟安南啊!”


    崔大同看了看蹲在一旁凳子上的佛鼠,他笑著說:“這家夥,還真的像個老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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