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這也太邪門了罷,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遙睨了蘇雲落一眼,給了她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便默默地走到一旁去。


    蘇雲落心道,若是顧聞白果真留戀京城繁花似錦的生活,便不會千裏迢迢到這鄉野之鎮來,默默地教授學生。他大可以借著他親爹的名頭,在京城中鬥個你死我活,踩著別人的屍體上位。


    而且最要緊的是,那衛將軍投筆從戎之前,既然能寫出那般纏綿悱惻的話本子,定然也是個與眾不同的文人。


    蘇雲落趕緊整理了一下儀容,叫詠雪奉茶。


    既然叫奉茶了,那定然是請衛將軍入內了。


    衛英與衛真一左一右,護著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進來。


    卻見那男子,長得高大威猛,劍眉星目,膚色略黑,卻無損英姿勃發。他的麵容與衛碧娥有幾分相似,唇上留著胡子,薄唇微斂,竟頗有幾分上位者的威嚴。他身著玄色大氅,腰間係著皮扣帶,右腰側背著一把匕首。


    他進得門來,與蘇雲落相見,目光不斜視不亂瞟,隻十分有禮道:“這位便是蘇掌櫃了?”


    蘇雲落心中當下便有幾分敬重:“小婦人正是。小婦人見過衛將軍。”


    語氣不卑不亢,動作端莊大方。


    衛蒼見她麵容雖略有幾分憔悴,但仍無損她清靈的秀美。雖是商戶女,言語中卻沒有商戶那種對官府巴結的諂媚。心中自然對蘇雲落也有幾分敬重:“蘇掌櫃不必多禮。”


    雖然他之前不了解為何自己的好友是由一個商戶女照料,但如今也了然於心。別說在靈石鎮,便是在京城裏,除卻身份,蘇掌櫃配好友,也綽綽有餘。


    寒暄過後,衛蒼馬上在顧聞白身旁坐下,語氣關懷:“聆羽還不曾醒來?”


    蘇雲落答道:“不曾。”


    衛蒼見好友雖昏迷不醒,麵容較之前清瘦,臉色蒼白,但胡茬卻被收拾得幹幹淨淨,臉上更是一點汙漬也無。他蓋的被子幹淨柔軟,屋中溫暖如春,熏著香,十分的舒適。


    衛蒼見狀,對蘇雲落自然是又多了幾分好感。


    餘光又見旁邊矮桌上擱著幾本書,擺著文房四寶,上頭一張小箋寫著娟秀的楷書,想來是蘇掌櫃的手筆了,當下又多了幾分好感。好友因家中的事,向來對成親之事十分排斥,這些年更是不曾正眼看過幾個姑娘,如今身旁有了蘇掌櫃這朵解語花,應是緣分來了。


    至於他自己,姐姐失蹤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便一日不成家。


    但方才,陳樓已向他說了,姐姐的屍身被人藏在冰窖裏。


    到底已經是在軍中曆練多年,盡管心中哀痛,但大部分還是藏在心底。


    他默默地看著好友,一時千言萬語的話哽在心頭,卻隻能又吞進肚中。好友與蘇掌櫃都是局外人,他不能將他們卷進來。


    見他看著顧聞白,默不作聲,眾人亦俱都沉默。


    詠雪端著紅漆小盤奉茶進來,打破了一室沉寂。


    衛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情緒越發的沉澱下來:“蘇掌櫃,聽說那匪首你們抓起來了,可否讓我一見?”


    李遙跳出來:“我們正不省得如何處置他,衛將軍既然願意接手,那便最好不過了。”


    衛蒼麵露疑惑:“這位是……”


    李遙一張嘴飛快:“我乃是蘇掌櫃的管事,想來衛將軍有著軍職,定是不能久離駐地,擇日不如撞時,我們便去見那黃盛福。”


    蘇雲落方才亦有疑惑,衛蒼既是將軍,將無令不得擅離駐地,他……


    衛蒼卻笑道:“各位勿擔憂,我雖是將領,但每年還是有幾日探親假的。”當然,山高皇帝遠,他自然是使了一些障眼法的。但這些就不必說與蘇雲落他們聽了。


    李遙隻哦了一聲,沒有多說話。他既想著遠離朝廷中人,自然對衛蒼有些冷淡。


    衛蒼並不覺得奇怪,普天之下,對朝廷不滿的人不在少數,他參軍以來,不省得鎮壓了多少回。而且,他本來對官家,亦是有些不滿的。若不是那官家縱容,他的姐姐又怎麽會被人擄去,生死不明這麽多年。盡管姐姐被人擄去是一種說法,但私底下,更多的人說的是,姐姐在太子與吳王搖擺不定,吃著碗裏的想著鍋中的,說不定並不是被人擄去,而是與哪個情郎私奔了呢?


    休要說旁人了,便是連自己衛家的那些姐姐妹妹,素日裏看著和和氣氣,見麵擺著親切笑容的,私底下說得更難聽。什麽衛碧娥表麵上看著端莊大方,實則上是個狐狸精,勾引了這個又想勾引那個。


    他年紀小,替姐姐據理力爭了幾回,反而被母親訓斥了。母親亦是名門貴女,向來以端莊大方出名。一向以來對他們姐弟倆是嚴厲有餘,慈愛不足。當著家中其他長輩的麵,母親斥他不顧大局。他心中不服氣,卻被母親罰進祠堂跪了好幾個時辰。


    當時正值冬日,他雙腿跪在冷冰冰的青磚上,看著麵前那些祖宗的牌位,心中越發的覺得,衛家早已經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囚籠。他用禮儀、孝道、陳舊的教條,以及看不見的那些麵子,將人牢牢地囚在這牢中。衛家兒女的命,並不是自己的,而是為了衛家的榮耀而生,衛家的榮耀而亡。


    他以前還不相信,但如今卻明了。姐姐的貞潔並不是大局,太子與吳王照舊和和睦睦,才是衛家的大局。


    這個讓人窒息的囚籠,他想逃。


    但他不過十歲的小孩,能逃得到哪裏?


    初初,他是懷了一個夢想的。


    那便是努力念書,將來用他手中的那支筆,去筆誅那些他看不慣的人和事。


    這個想法,他隻與好友顧聞白說了。


    顧聞白很支持他。


    甚至還偷偷地幫他,將他的文章拿給自己的父親顧長鳴批閱。顧長鳴才高八鬥,滿腹經綸,閱書萬卷,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年紀輕輕便能作太子太傅。


    顧長鳴批閱起他的文章來,也十分的不留情麵。


    但嚴師出高徒,他進步得極快。


    如此幾年,顧長鳴給他的評價越來越高,他與顧聞白也越來越高興。甚至顧聞白還鼓勵他小試牛刀,寫了一本話本子,拿到書坊去售賣,果然得了書坊掌櫃的另眼相待。


    二人是這樣打算的,將抨擊時事隱晦地寫在話本子裏,而後引起百姓的共鳴。


    時下的文人,俱是這般操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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