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捏著繡帕的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色。


    “你這丫頭,莫要胡說。”


    “娘,我可沒有胡說,剛才聽劉媽媽說,府中不也鬧鬼麽?”楚昭朝聲音愈發清冷,“說不定四妹真的死不瞑目呢!”


    楚家沒有一個修士,被楚昭朝這麽一說,全都心裏發毛。


    說來也巧。


    正好一陣陰風吹來。


    陰風掠過回廊,簷角的青銅鏡突然齊聲嗡鳴。


    “說起來,四妹的繡樓還封著吧?”楚昭朝突然轉身看向孟氏,“我記得四妹有一架最愛的焦尾琴...”


    老太君拐杖重重一頓:“人都死了,琴早就燒了。”


    “是嗎?”


    秦徹骨節分明的手輕緩的敲擊茶桌,幽冥之力順著地縫遊走:“可孫婿聽見樓上有人在彈《折柳曲》...”


    恰在此時,一陣破碎的琴音從荒廢的繡樓飄來。


    正是楚昭然生前最愛的調子!


    孟氏抬眸,正好與楚昭朝的目光撞在一起。


    “朝兒這麽看著母親做什麽?”


    楚昭朝笑道:“母親膽小,我怕這鬼曲嚇著您。”


    話落她又看向一直未言語的楚天林:“三叔,四妹有在夢裏找過你嗎?”


    今日的楚天林穿著一身湛青色長袍,明明才三十四五的年紀,鬢角卻已有幾縷白發,發髻一絲不苟,襯得那張寡淡的臉愈發顯出幾分冷肅。


    “這,倒是未曾夢見過。”


    “那倒是奇怪了,四妹死後怎麽就隻找我托夢呢!還說自己死的很慘...”


    老太君聽得心裏還有些發毛。


    不過想著現在是青天白日,就算有鬼也不敢出來,又聽楚昭朝這說話的口吻,氣不打一處來:“三娘,做晚輩就要有做晚輩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公堂,你是審案的鎮都司察使,這成何體統。”


    “在祖母眼中,這體統是不是比孫女的命更重要?”


    “你...你...”


    楚昭朝利眸掃過幾人:“四妹到底是怎麽死的?你們誰給她收的屍!”


    “她是在你們成婚前三日意外身亡。”


    孟氏突然出聲,看著楚昭朝,“那日你被流民推下水中,昭然也不慎落水,隻你被人救起撿回一條命,她卻...”


    說完看向楚天林,“三弟,是我沒能照顧好昭然。”


    孟氏話音剛落,楚天林手中的茶盞突然“哢”地碎裂。


    他低頭看著茶水在案幾上洇開的痕跡,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大嫂言重了...那日若不是昭然執意去城外施粥,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施粥?”


    楚昭朝輕笑出聲,“我那日叫過四妹,想讓和我一起去,她說想在我成婚之際,將送我的鴛鴦荷包繡出來,怎會又突然主動去施粥?”


    陰風驟起,卷著幾片枯葉撲進廳內。


    楚天林袖口微動,露出腕間一道新鮮的抓痕。


    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色,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過。


    孟氏的目光在那道傷痕上停留了一瞬,手中的繡帕突然脫手飄落。


    帕子恰好蓋在楚天林的茶漬上。


    配茶水浸透的帕子竟然顯出血色的“昭然”二字,而後又快速消散。


    “三弟這傷...”孟氏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昭然頭七那夜受的吧?”


    楚天林猛地抬頭,淺色瞳孔劇烈收縮:“大嫂慎言!這是前幾日整理然兒舊物時被木刺刮傷的...”


    “是嗎?”


    孟氏彎腰拾起繡帕,“那三弟可要當心,聽說如果是被冤魂所傷,傷口會一直潰爛,直到...”


    她突然貼近楚天林的耳朵,用看似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道:“就像你藏在書房暗格裏的那截指骨一樣。”


    不知是孟氏沒意識到這裏除了他們楚家人還有秦徹在還是如何。


    在她和秦徹的眼皮子底下說這些。


    楚家沒修士就罷了,秦徹這個少年將軍,死之前可是有化形修為的。


    當然了,除了她和王氏,沒人知道秦徹的真實情況。


    但秦徹是修士,孟氏肯定清楚。


    她看似小聲,何嚐不是故意將這些說與她和秦徹聽。


    楚天林眸光一沉。


    “轟隆...”


    恰在此時,繡樓方向突然傳來重物倒塌的聲響。


    秦徹的劍鞘在此時震開一道氣勁,將廳內懸掛的青銅鏡齊齊擊碎。


    鏡片紛落間,楚昭朝看見最大的一塊碎片上,映出楚天林錦袍下擺沾著的一抹暗紅。


    正是繡樓前曼陀羅花的汁液顏色!


    “這聲音,是繡樓?”


    老太君拄著拐杖站起來,眼神明顯有幾分懼意,但她仍強自鎮定:“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繡樓前的曼陀羅花叢裏,處在蹲身拾起半枚帶血的指甲蓋,邊緣整齊得像是被利刃削斷。


    鎮魔鏡照上去,血漬裏立刻浮出細小的青銅渣。


    “噬心蠱的蟲卵。”秦徹劍尖挑起花葉背麵,“有人竟然在這裏養過蠱。”


    楚昭然都死了十二天,他們還能在繡樓這裏找到線索。


    也不知是暗處的人不小心,還是覺得大戎馬上打進來,反正都是要南撤,楚家都走了,這裏的秘密也就沒人知道了。


    二樓閨房門窗洞開,焦尾琴端放在案幾上。並沒有如老太君說的那樣,將琴燒毀。


    詭異的是,琴弦上沾著暗紅碎屑,像是凝固的血痂。


    楚昭朝撥動琴弦時,整張琴突然翻轉,露出底部刻著的蠅頭小字:三叔運鼎,二叔接應。


    果然。


    三年前楚家丟鎮魂鼎,不是偶然。


    楚天林盯著琴底小字,臉色瞬間煞白。


    他猛地後退一步,袖中劃出一柄泛著青光的匕首:“小丫頭,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會要命的。”


    “三叔想殺我滅口?”


    楚昭朝指間輕撫琴弦,帶血的指甲在弦上刮出刺耳聲響,“就像那日割斷四妹的喉嚨一樣?”


    “你...”


    出聲的是楚天昕。


    “二叔是想問我,怎麽知道四妹是被割喉嚨而死對麽?”


    楚昭朝眼神來回在楚天昕和楚天林身上穿梭,“剛才侄女不是說了,四妹給我托夢,說她死的很慘。”


    “錚...”


    琴弦突然斷裂,繃直的弦線如刀鋒般掃過楚天林手腕。


    他呼痛一聲,腕間傷口迸出黑血,血滴落在地竟化作蠕動的蠱蟲!


    孟氏突然撲向窗邊:“你們看西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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