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


    王氏嗓音沙啞得可怕。


    她目光掃過楚昭朝左腕玉鐲新添的裂痕,“三日...,夠用了,辛苦你了!”


    柳媽媽捧著銅盆經過,盆中清水突然映出詭異畫麵,楚昭朝影子背後,竟隱約浮動著鳳凰展翅的輪廓。


    王氏佛杖突然嗡鳴,水麵幻象應聲而碎。


    “去梳洗。”王氏甩袖轉身,彼岸花紋袈裟掃過台階,“巳時三刻,祠堂見。”


    直到腳步聲遠去,楚昭朝才驚覺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她摸向發燙的耳垂,那裏還殘留著秦徹指尖的溫度。


    作為現代人,被長輩守在方外“聽牆根”的羞恥感後知後覺地湧上來,連鳳凰真火都壓不住滿臉緋紅。


    麗香接過柳媽媽手中的銅盆往裏走。


    目光落在楚昭朝臉上。


    “少夫人,奴婢覺得你的氣色比前幾日好多了!”


    得~


    剛壓下去的燥熱,被麗香一說又轟的一下爆出來。


    秦徹正好穿衣從內室出來。


    看到秦徹,麗香立刻低下頭去。


    她現在看見少爺就害怕,放下銅盆低頭詢問:“少夫人,需要奴婢幫你梳洗嗎?”


    楚昭朝現在巴不得麗香趕緊走。


    莫要再說出什麽讓她尷尬到摳腳趾的話來。


    “若是習慣人伺候,就讓麗香留下。”


    不讓素心和素言近身伺候,是不想她們發現端倪。


    比起之前,他現在好多了。


    “沒事。”


    楚昭朝耳朵依舊紅的很。


    洗漱好,四個仆婢陸續端來吃食,吃過後兩人朝祠堂走去。


    還是路過那棵槐樹。


    陰陽眼已經看不到傀儡絲,便是上麵的嬰靈也看不到了。


    不過那暗紅色汁液依舊在。


    兩人踏入祠堂時,祠堂竟已經恢複如初,檀香繚繞中,王氏正背對著他們站在祖宗牌位前。


    晨光透過窗欞,在她素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旁邊坐著秦厲。


    此刻腦袋耷拉在一旁,麵色發青,已經毫無生氣。


    “來了?”


    王氏的聲音不似以往淩厲,反而帶著幾分疲憊。


    楚昭朝注意到她卸去了往日的華貴首飾,連那對標誌性的鎏金護甲也不見了蹤影。


    此刻的王氏,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婦人。


    “母親!”


    這聲母親,是這幾天楚昭朝聽到的最誠摯的呼喊。


    他快步上前,卻被王氏抬手製止。


    “都坐下吧。”往事轉身,指了指案幾上的茶盞,“先喝口茶。”


    茶是溫的,顯然早已備好。


    楚昭朝捧著茶盞,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一時有些恍惚。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王氏輕歎一聲,“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要說清楚這些事。”


    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幾枚泛著青光的銀針。


    正是昨夜用來為秦徹療傷的那些。


    王氏的目光落在秦徹身上:“從你‘戰死’的消息傳回秦家那天起,我就在尋找救你的方法。”


    秦徹抿唇,眸光動容,他看向旁邊的秦厲。


    “父親他...”


    “太晚了,你們回來的都太晚了,即便我是琅琊王氏之女,也回天乏術。”


    “秦家看著根深葉茂,那都是你父親在撐著,一旦知道你父親身死,你又是重病在床,我哪能守住秦家偌大的家業。”


    都是無奈之舉罷了。


    加上喪夫喪子,她這兩個月真的是心力交瘁。


    王氏走向秦厲,緩緩蹲下來,雙手捧著他的臉。


    “夫君,我盡力了。”


    王氏聲音哽咽,“好在徹兒還在,秦家我們母子會護好的。”


    “三哥他...”


    “你三哥確實還活著。”王氏打斷他,“但不在往生崖。”


    她站起身,走到最角落的一塊牌位前,輕輕擦拭並不存在的灰塵:“李逸彬在利用你們兄弟的感情。往生崖那個,不過是個誘餌。”


    楚昭朝敏銳地注意到,王氏擦拭牌位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那為何...”


    秦徹剛要開口,就被王氏淩厲的眼神製止。


    “為娘這些時日雖做了很多錯事,但與李逸彬合作,倒也不是全然都是壞處。”


    王氏看著秦徹:“李逸彬老謀深算,他絕不會就這樣敗給太子的,他約你去往生崖,就是落入他設下的圈套。”


    楚昭朝覺得,王氏這個推斷還是很有道理的。


    太子宮宴相邀,明顯就是打算拉攏秦家一起抗敵。


    但若今上也是這個態度,太子大可以名正言順下令。


    何必在這大敵當前的情況下,費心辦個宮宴,徒留把柄讓言官詬病。


    “娘的意思?”


    王氏的眼神再次柔和下來,看著秦厲:“你父親,是時候讓他入土為安了!”


    秦家大喪,至少能拖住太子幾日。


    現在局勢,每一刻都是瞬息萬變,如果三日後鎮南侯能夠帶著他的十萬鐵騎奉旨北上,金陵城就有守住的可能。


    再有人聯絡四方諸侯,將深入大聖的大戎反包圍,也不是不可能。


    想明白其中關翹。


    楚昭朝不得不佩服王氏。


    不愧是琅琊王氏培養出來的嫡女,果真不一般。


    秦府正門的朱漆在很快被白麻覆蓋,七十二道喪幡從門樓垂落,每一道幡尾都綴著青銅鎮魂鈴。


    楚昭朝站在靈堂階下,看著往來吊唁的賓客將青石板踏出深淺不一的水痕。


    那是還來不及蒸發的晨霧混合著香灰的印記。


    “少夫人。”素心捧著名冊疾步而來,“楚家的三老爺和二少爺來了。”


    昨日,楚老太君就已經親自過來吊唁,還問她三日回門怎麽沒回去。


    楚昭朝當時說這婚事本來就沒有遵循常禮,自然回門也就沒了。


    當時就噎得老太君沒話說。


    加上是在靈堂上,有些事確實不好提。


    她指尖在“楚天昕”這個名字上頓了頓。


    他這位二叔掌著楚家的漕運,此刻出現在金陵,意味著楚家確實已經準備好南遷事宜了,且刻不容緩。


    很快楚天昕穿著一身素衣帶著楚燦陽來到靈堂。


    楚天昕在靈前撚起三炷香,香灰卻反常的凝成“巽”字卦象。


    “秦將軍,一路走好。”


    三鞠躬後,管家接過香插在香爐中,楚天昕帶著楚燦陽依次跟秦家人說節哀。


    等到站在楚昭朝身前,他借著扶正楚燦陽腰間玉佩的動作低語:“昭朝,漕幫的船已泊在燕子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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