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


    一隻木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登時鐵箍散架,長長短短的板子落了一地。


    聽到撞擊聲,一隊警察停止了追趕,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掃視周邊的環境。


    剛剛跑過去的那個身影,似乎是受了傷,踉蹌地鑽進了街角的小破胡同。


    目標不見了。


    隨即,警察們注意到了路邊的兩個行人。


    年輕的姑娘一身華美旗袍配著流蘇披肩,身邊站著一個穿了筆挺軍服,戴著軍帽的男人。


    女子麵貌姣好,穿戴講究。


    多半就是城裏大軍官家的太太,小姐,再不濟也是姨太太,閑來無事帶著警衛出門逛大街。


    隔了十來米,帶頭的趙副隊長悄悄地觀察了片刻,依舊不放心。


    他邊走邊朝他們揮手:“喂,你倆剛才瞧見了一個蒙著麵帶槍的人嗎?”


    啟瀾暗自握緊了拳,掩藏了手心未幹的水漬。


    那隻木桶,是他投出去的。


    為了轉移警察的視線,多爭取一點時間幫助被追趕的人脫身。


    詩安微抿的唇角輕輕地彎了彎,鞋跟原地一轉,擋在了他的前麵。


    “我們隻瞧著有趣的鋪子逛了,一大堆好玩的都看不過來呢。”


    說話間,她一直緊繃著根弦--


    每一個字都不能露出破綻,盡可能地讓盤問的警察不起疑心。


    自己即使被抓,充其量也是個誤抓;


    而啟瀾一旦落入困境,恐怕再難掙脫黑暗勢力的鐵爪。


    趙副隊長聽完她的回答,一聲不吭地仰起頭。


    半信半疑地在周圍轉來轉去,銳利的眼睛把附近高高矮矮的店鋪都掃了一遍。


    糖果,繡花鞋,水粉胭脂,文房四寶,花鳥魚蟲......


    一大堆毫無用處的玩意罷了。


    隻有無所事事的人才樂此不疲地消磨時間,再無聊的東西也能玩出花來。


    “姑娘真是好興致,”他冷笑了幾聲,牢牢地盯著她的眼睛,“別隻惦記著玩。萬一回頭看見了我們要抓的人,必須速來警察局上報!”


    “是,明白了!”


    詩安耐著性子聽完這番告誡,從皮包裏拿出一麵精美的小鏡子。


    從頭發到臉蛋,一頓陶醉其中的自我欣賞。


    趙副隊長不禁皺皺眉,放過他倆直接喊著手下朝另一個方向搜尋去了。


    待這一行人走遠,啟瀾就獨自往蒙麵人逃去的小破胡同走,步子又快又急。


    “裏邊那個人有槍,也不知是好是壞......”


    “等等看,若是有危險就別靠近......”


    她穿了高跟鞋,跑不快。隻得費勁追在後麵,小聲地勸著,希望能讓同伴冷靜下來。


    “別太擔心,”他忽地笑了起來,“不覺得那個身影眼熟嗎?”


    “蒙著臉,拿著槍,一點也看不出來長相呀。”


    “仔細想想,上回夜是誰和你裏出來碰到有人開槍--”


    “啊!”詩安驚訝不已,“難道是啟江哥哥?!”


    “從兩手拿槍的姿勢看,挺像是我二哥,”啟瀾點點頭,“他在東京那邊的軍校專門學過,不容易認錯的。”


    雖然單看拿槍的姿勢就能認人有些不可思議,詩安也沒說什麽,默默地走在了他的旁邊。


    若是那個不知底細的家夥開槍,她總能舉著小皮包擋一擋。


    小破胡同越走越狹窄,每往前一小步,就能清楚地聽到胸腔裏傳出心髒的跳動聲。


    “噓!”


    啟瀾忽地站住,飛快把詩安推到身後,伸出雙手擋在了她的前方。


    一陣斷斷續續的呻吟,夾在呼呼吹過的西北風裏,聽得真真切切。


    最初,他也以為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的二哥啟江。


    走近了一看,除了身高相似,其餘的地方並不像,可就是瞧著眼熟。


    “你為什麽要惹警察?”


    啟瀾平和地問了一句,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一個男人麵朝著破碎的土牆,半躺半坐,咬緊了牙不出聲。


    詩安急著想看看那人的情況,踮起腳尖往裏看。


    一不留神踩上碎石頭,鞋跟一滑,摔倒在地。


    奇怪的是,蒙麵的人沒有搭理啟瀾,卻在詩安狼狽地爬起來時吃力地扭過頭,瞥了她一眼。


    “何小姐......”


    居然會認識我?!


    她強作鎮定,攥緊了小皮包,大膽地打量起對方來。


    左手捂住了右邊胳膊,右手按著腰上的一處傷口。


    血水從指縫裏成片淌下,兩把手槍放在腳邊,也沾了不少血。


    盡管受了較重的傷站不起來,蒙麵的家夥也沒有流露出敵對或戒備的情緒。


    盯著那人看了又看,詩安忽然間聽到“唰!”的一響。


    啟瀾冷不丁伸出手,扯去了他臉上纏的布。


    “原來是你?!我正要去找你呢!”


    李炎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沒好氣地應道:


    “廢話真多,要是其他人還不早向你開槍了呀?”


    “今天最開始還以為是我二哥來了,你玩槍的招式和他很像。”


    啟瀾一邊說,一邊彎腰扶著他站起來。


    “天津火車站那一回,我瞧著你哥耍雙槍很厲害,記下來每天照著練。早學會了。”


    李炎嘴角微揚,也不謙虛,甚至還有些天賦帶來的小得意。


    “今天怎麽和警察打起來了?”詩安困惑地問,“要不是啟瀾丟出個木桶引開了他們,哪有這麽容易逃跑啊?”


    “下午去郵局查查信,半路上.......被兩個便衣盯上了。”


    “我殺了他們,搶了手槍,蒙住了臉......”


    “結果引來了一隊巡街的警察......”


    李炎說完,捂著胸口,低頭一頓猛咳。


    啟瀾扶著他騰不出手,詩安趕緊過來幫忙拍了拍背。


    “身外之物沒有性命要緊,”她輕聲安慰著,“不管是什麽信,等你傷好了再去弄明白也不遲。”


    李炎忽地有些臉紅,不知是咳嗽還是害羞。


    “我口袋裏還有一塊上次何小姐借的手帕呢,本想著洗幹淨了物歸原主,結果受了傷,又髒了......”


    “不用還了。”


    “咳......咳......”


    他喘了好一陣才平緩下來,臉比剛才更紅了幾分。


    “詩安,你去李記裁縫店等我。先送他去一個地方治傷。”


    “好,”她臨走前急急地翻開了小皮包,把一個繡花小錢袋塞到李炎的手裏,“這些拿去作藥費吧。”


    “不用!”


    李炎一個勁搖頭,但啟瀾二不話說蹲下去,飛快地把他背了起來,朝著街邊不起眼的地方一溜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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