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上,一團黑影在風中移動,腳下一堆堆破敗的青瓦片踩得嘎吱嘎吱。


    龍雲捂住胳膊上的傷口,騰出一隻手抓住鞭子尾端。


    咬緊牙關使出大力,一心將這件實用的貴重兵器奪回。


    “嘣!”


    鞭身扭得變了形。


    另一端被牢牢地抓在了小金的手裏。


    搶鞭子的人惱了。


    明明自己勝券在握,使出全身力氣狠命一抽,黃金鞭子卻沒有如願收入囊中。


    “快放開!”


    “放開!”


    吼也罷,罵也罷。


    受傷的小金忍著疼痛,一聲不吭,死死攥緊了鞭頭。


    縱然被拖得整個人都搖晃起來,腳底的瓦片都擦下了一層灰撲撲的皮,硬是不肯妥協半分。


    任憑對方使勁拖拽,白皙的手心生生磨破了皮,紅紅的血星星點點滲出來,鞭身卻仿佛長在了她的的皮肉上,如同植物的根須抓緊了泥土。


    “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塊塊厚重的青瓦連著瓦片上的枯草,迎麵飛來。


    啟瀾急中生智,彎下腰衝過去,側身護著小金的頭,往旁邊迅速一滾。


    “咚!咚!咚!”


    瓦片落地,塵土揚起。


    接二連三地砸出一排不小的坑來。


    在這片混亂中,屋頂也跟著重重地抖了一下又一下。


    殘破的牆和搖搖欲墜的柱子發出絕望的碎裂聲,好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挨了一拳又一拳之後吐出的呻吟。


    屋簷邊沿,一雙皮靴噔噔地跑過,黑色的影子隨著鞋底的破碎瓦片往下一跳,踉蹌著落了地。


    龍雲陰沉著臉,捂著胳膊站在路邊,黑紅的血從指縫裏密密麻麻地滴落在裙子上。


    一雙淩厲的眼睛不甘心地向後望了一眼,口中恨恨地罵道:


    “來日定將你們碎屍萬段,丟荒野裏喂烏鴉!”


    嘴上泄憤完,胳膊上的刺疼卻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別看刀口小,卻紮入極深。


    龍雲一路上嚐試了三次,才鎖住了穴道把汩汩流出的血止住。


    素來視逃跑為恥辱,此時反而成為上策,一來保命,二來赴命。


    誤了點是鐵板釘釘了。


    久耗下去,誰活誰死還不好說。


    交手之初,就暗自留意過,少年的功夫雖雜,看不出是何門何派,一招一式卻流暢得讓人找不出破綻來。


    白白的冷太陽光照在路麵上,襯得地上的血滴觸目驚心。


    龍雲低著頭,步履沉重,邊走邊尋找送她和徒弟來的馬車。


    她拖著殘破的披風,及腰的頭發蓬亂地在風中亂飛,手上,臉塵土混合血跡。


    路邊的行人漸漸多了。


    有些人對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還有小孩子被嚇得尖叫或哭了起來,使她也不得不認為自己變得麵目猙獰。


    馬車並沒有去遠。趕車的老頭兒去附近茶館吃了喝了,趕著車慢慢地往回走。


    明明馬車就近在咫尺,老頭兒竟然坐著曬太陽,連招呼也不打,氣得她大喊:


    “老不死,你還不快過來,姑奶奶吹冷風都半天了!”


    老頭眼不花耳不聾。早就注意到一個看起來像是流離失所的逃難女子,愣是沒認出來。


    “姑娘息怒......老朽眼花了.....”


    “少囉嗦,快點走啊!”


    嘶啞著嗓子一吼,把老頭兒嚇得手忙腳亂。


    慌忙摸起馬鞭,顫抖著打馬趕路。


    他原來還好奇,一直形影不離的徒弟為何不來。


    做師傅的一副吃了敗仗的模樣,那一位準是有去無回了。隻是不知命喪何人之手。


    半新不舊的馬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麵上調了個頭,消失在寬闊的大路口。


    坐在地上休息的陳醒和章文軒,給各自身上的傷疼得幾乎麻木。


    這戰鬥持續得有些久了,他倆卻又沒有能力去幫忙,隻能幹著急。


    忽然間,兩人幾乎同時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陣不小的響動,不由得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緊接著,滿鼻子都是嗆人的灰塵味和黴味,眼前的破屋子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響。


    那一連串的打鬥,一把歲數的房梁,柱子,門窗都無一例外地傷筋動骨。


    他們連忙扯開嗓子朝著屋簷費勁地喊:


    “小瀾,金姑娘,你倆快點下來!”


    “當心,這屋子怕是馬上要塌了!”


    喊聲未落,整個房轟然倒地。瓦片夾雜著破木板和土牆,劈裏啪啦地往下砸。


    腳邊不到三米的地方瞬間都成了斷壁殘垣。


    “晚了一步,”陳醒帶著哭腔捶胸頓足,“他倆該不會埋在下麵了吧?”


    “我們動手挖去!”


    章文軒摸索著往前走了幾步,雙手抓著木板和石頭用力地搬。


    “聽聽,好像有人在走路呢?”


    雖然沒了眼鏡,他看周圍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層霧,耳朵卻還好使。


    “真是他們過來了!太好了!”


    啟瀾扶起傷得不輕的小金,從後邊慢慢地走了過來。


    她嘴角邊流下的鮮血,把上身的藍衣的領口處都染紅了。


    “小金姐,你的傷要緊嗎?”


    “我....沒事....養幾天就好了....”


    龍雲的那一拳一定是拚死打過來的,生生打得骨肉一震,好比撞在一麵鐵牆上。


    若不是躲避及時,幾乎要把五髒六腑都擊碎。


    他倆從屋簷上滾落到地麵,啟瀾先著地,充當了臨時墊子,避免了小金的內傷加劇。


    見兩人都還活著,也無大礙,一直擔驚受怕的同伴們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陳醒肩膀上血還在流,唇色有些泛白。四下望了望,故作輕鬆地咧嘴一笑:


    “咦,這麽快就打完了?我都還沒過足癮哪!”


    話音剛落,小金掙紮著從啟瀾背上下來,朝著他肩膀上那兩條紅紅的刀口子抬指就來了幾下。


    “哎喲!金姑娘別一見麵就打人,還打我的痛處......”


    他冤枉得想哭,加上傷口是真疼,很快就眼淚汪汪了。


    章文軒輕輕地觸了一下傷口,低聲安慰一肚子委屈的陳醒:


    “人家是好心幫你止血了。回去我給你消毒上藥,最多第二天就能結痂。”


    挨打的人眉毛擰成一團,隻大口地吸氣,喘氣,疼得眼淚都冒出來。


    他想,止血不一定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完全可以輕柔一些,就像她對顧啟江一樣。


    “龍雲是死了還是逃了?”


    “跑掉了。”


    啟瀾疲憊地打了一個哈欠。


    陳醒心中卻頗多困惑。


    “這個殺手團的頭手段狠辣,為什麽不除害呢?”


    小金轉過臉來沒好氣地回嗆:


    “不該問的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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