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德利先生,雖然我不喜歡您,但我承認,在這方麵您是專家,我需要您的知識和專業經驗,我也希望您能夠繼續為帝國貢獻這些。”


    艾格隆的話,雖然語氣依舊和緩,但是在此刻的環境下,卻又顯得殺氣騰騰。


    此時,在場的人們都已經是麵無人色,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再惹怒皇帝。


    而作為皇帝陛下親自點名的蘇德利,此刻自然是眾人當中心情最為糟糕的。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寧可一直保持沉默,甚至躲進地板下麵去,但是可惜他沒有這個本事,逃脫陛下那陰鬱的目光。


    剛才戈貝坦老頭的下場,已經給了他精神上的重重一擊,因為他知道這個老對手的本事,絕對不在他之下。


    而且,剛才戈貝坦老頭侃侃而談隨機應變的風采,他是親眼看到的,他自忖自己很難再拿出更高的表現了。


    所以,如果表現這麽好的戈貝坦都被突然拖走了,他又哪有信心能夠讓皇帝和皇後陛下高抬貴手放過自己?


    他的心情跌落到穀底,隻不過因為這些年見多了大風大浪,所以還能強撐著維持最後的體麵而已。


    最後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如果繼續對皇帝陛下的話聽而不聞的話,後果會更加不堪設想。


    所以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在臉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陛下……如果您、如果國家對我有任何需要的話,我將竭盡全力奉獻我的一切!”


    雖然他的聲音嘶啞,但是此刻他的誠意,確實是毋庸置疑的。


    看來是真的被嚇到了啊……艾格隆心裏暗笑。


    很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隻有把對方嚇破膽之後,接下來他才可以占據最優勢的地位,任意提出條件,製定遊戲規則。


    “很好,我感受到了您的誠意。”於是,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


    正當蘇德利聞言稍稍鬆口氣之時,艾格隆突然又開口了,“既然這樣,請您先暫留一下,我和我的妻子有事情想跟您個人單獨交代一下。”


    還沒有等他回應,艾格隆就已經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


    原本就已經如坐針氈的眾人,巴不得得到一個離開的機會,於是他們紛紛立刻站起身來朝外走去,動作之急切,仿佛是怕陛下突然反悔一樣。


    蘇德利臉色慘白地看著眾人離開,心裏既焦急又懊惱。


    此時的他,生平第一次懊悔自己為什麽把事業做得這麽好,以至於居然成為了“出頭鳥”,享受到了陛下的特殊關照。


    而艾格隆和特蕾莎都是好整以暇,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艾格隆才重新打破了沉默。


    “蘇德利先生,您知道為什麽您成了我的座上賓,而戈貝坦先生卻成了階下囚嗎?”


    這個問題,蘇德利當然渴望知道,但是他當然也想不出原因來。


    於是他非常誠實地搖了搖頭。


    而艾格隆也沒有賣關子,他直接就把視線看向了坐在身邊的特蕾莎,“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隻是我的妻子決定留下您而已。”


    蘇德利的目光頓時就不由自主地移動到了特蕾莎的臉上。


    而特蕾莎這時候也終於打破了一成不變的沉默,微微向他展顏一笑。


    年輕貌美的皇後,這個笑容自然是明豔無比,但是此刻蘇德利卻無暇去分辨什麽美學感受,他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謝謝您的仁慈,皇後陛下!”他連忙低頭感謝。


    “不必如此鄭重,先生。”特蕾莎也用自己特有的婉轉輕柔的語氣做出了回應,“沒錯,剛才是我建議殿下拿下戈貝坦的,不過,事前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兩個,所以我隻是根據偶然的第一印象就做出了這個決定……所以,肯定其中必然有粗疏的地方,也許日後事態的發展會證明我做錯了決定也說不定呢……”


    特蕾莎的態度比艾格隆更加溫和許多,然而蘇德利越聽卻越覺得是心驚膽戰,於是他連忙大聲回應,“不,皇後陛下,您放心吧,您做出了一個絕對正確的決定!”


    “如果您有這樣的決心,那我就放心了。”特蕾莎繼續麵帶笑容,“不過,世上總有許多人是說一套做一套的,我也不確定您到底是不是那種人,今後我就看您表現了,我相信,您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您希望知道戈貝坦的下場嗎?”這時候,艾格隆又不耐煩地插話了。


    這又一聲驚雷,把蘇德利剛才還稍稍平複的心情,又炸得支離破碎。


    他抬起眼睛,注視著艾格隆麵無表情的臉,心虛到不敢問。


    他不問,艾格隆也無所謂,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們都是精明的商人,這一點我完全承認,你們大體上沒有違背法律,這一點我也相信;但即使如此,也並不意味著你們就是完全清白的,戈貝坦先生口口聲聲說自己從無違法,我完全不相信,他賄賂和收買公職人員,豢養著自己的專業打手,合同欺詐、做假賬,這些事情他肯定一件不落地做過!既然做過,他就沒有臉麵說自己清白無辜,我會讓人把他掀個底朝天,然後把一項項罪名都坐實到他的頭上,他不會上斷頭台或者絞刑架,但我保證他可以在牢裏麵度過他僅剩的餘生了——”


    艾格隆的語氣非常平和,但是蘇德利卻聽得整個人都麻木了。


    因為這是事實。


    無論再怎麽小心,高利貸依舊是高利貸,賄賂、欺詐和暴力一樣都不缺,有些事沒人管就不叫事,一旦被放上了法律的天平,那總有幾款適合你。


    而且絕對不算冤枉。


    要怪就怪,自己這些人莫名其妙就捅破了天,惹到了皇帝頭上吧——皇帝要開口對付的人,哪有對付不了的道理?


    在蘇德利沉默當中,艾格隆繼續說了下去,“他會被起訴,然後坐牢,他的公司因為無人經營,會被破產清算,至於他的莊園、存款,還有他多年積累起來的所有財富,都將變成罰款、或者變成公共財產,這是他應得的下場,我相信沒有人會為他感到惋惜——”


    確實,沒有人感到惋惜,但是蘇德利感受到了兔死狐悲的傷感,因為類似的事情他也做過,而且規模絕對不小於戈貝坦,他沒有落到那個下場,也隻是因為皇後陛下的一念之差而已。


    “蘇德利先生,您是不是也做過同樣的事呢?”這時候,特蕾莎冷不丁地問。


    “我沒……我……我……”蘇德利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是馬上又覺得自己否認就等於在侮辱兩位陛下的智商,所以他馬上就支支吾吾了起來,最後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隻是低下了頭來,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也許您確實做過,不過,我相信您至少有勇氣去將功贖罪吧?”看到他的反應,特蕾莎忍不住又是莞爾,然後再繼續開口,“過去的事情畢竟是過去了,而且,您確實沒有傷害到我和我丈夫的統治,所以我姑且可以原諒您,不過,以後如果您再這樣那我可就忍不下去了啊。”


    能混到這個地位的當然是人精,蘇德利從皇後陛下的口風裏麵立刻就察覺到了,皇後陛下並不打算把自己也打入地獄,而是給了自己一次機會。


    那麽,這個機會,大概也是自己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他才不想要落到和戈貝坦那個倒黴蛋一樣的下場。


    於是,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用祈求的眼神看著特蕾莎皇後,“皇後陛下,請您吩咐吧,無論是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赴湯蹈火也行!”


    他已經想明白了,這對尊貴的夫婦,兩個人在自己麵前一唱一和,浪費那麽多寶貴的時間陪自己聊天,絕對不是沒原因的。


    他們想要自己幹活,那就意味著他有著逃生的出路。


    “既然您都想到這裏了,那就好辦了!”特蕾莎輕輕點了點頭,“我和我丈夫商量過,為了緩解農民們所麵對的迫在眉睫的危機,國家有必要進行債務管理,並且規範整個貸款市場。首先,我們準備在本省成立一個農村信用貸款銀行,接管你們手中的大部分債務,然後重新整頓和規劃,把不應有的利息抹除掉,並且將它變成一個促進農業生產的機構……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根本就不可能靠著我和我丈夫完成,單靠巴黎派過來的經理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搞好這一切,所以我們需要一些熟悉這項業務、又非常熟悉本地情況的特殊人才,來協助經理完成這些工作。”


    既然皇後陛下說到了這份上,蘇德利怎麽可能還不明白?


    他就是那個協助人員。


    無論叫顧問、叫幫辦或者叫協理都無所謂,總之,他被“招安”到了這個官方的信貸銀行當中,充當本地的合作方。


    他仔細一想,發現這對他來說,好像也是個“好消息”。


    雖然不可能再跟之前那樣作威作福大肆斂財,但是當了這個顧問之後,他就等於被國家給“招安”了,搖身一變成為了帝國體係內的人,這就等於是他拿著自己的財產平安落地,享受退休生活了。


    比起倒黴蛋戈貝坦,自己難道不是特別幸運了嗎?


    不過,他轉念一想,事情肯定不會這麽順利,這對夫婦麵慈心狠,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就放過自己?


    所以他馬上就醒悟過來。


    “陛下這是一片拳拳愛民之心,實在太讓我敬佩了!這等造福桑梓的事,我絕不能缺席!我願意捐助自家一部分錢產,來填充這個信貸機構的資本……”


    看到他如此精明,特蕾莎輕輕點了點頭,讚許地笑了笑,“先生,您果然很聰明,我但願您不要太過於聰明才好。既然您對家鄉如此熱愛,那我就放心了,而且,有您帶頭捐款的話,想必您的其他同行也會看到榜樣,熱情捐助的,那我們就完全不用擔心了……當然,我們也不是想要您傾家蕩產,這就未免寒了大家的心,您隻要盡一片心意就好了。”


    皇後陛下說得雲淡風輕,但是蘇德利卻明白,這就意味著他要出血本來為自己買這個“贖罪券”了。


    是五分之一,還是四分之一?


    蘇德利想了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把自己三分之一的家產都拿出來,填充這個信貸機構的資本。


    在這麽不留情麵的皇帝皇後陛下麵前,再搞什麽小動作就未免有點傷和氣了。


    雖然這些都是不義之財,但是要拿出來還真是肉痛。


    可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事到如今形勢比人強,能夠花錢買命,已經算是走運了,要是跟戈貝坦老頭一樣落到一個身陷囹圄、家產敗光的下場,自己豈不是更慘?


    不過,他卻沒有想到,夫妻兩個還有一刀在等著自己。


    “蘇德利先生,您別以為,您今天交一筆錢,就可以萬事大吉了,今後特蕾莎會繼續關注這裏的,如果您手裏不幹淨,或者還是想要搞什麽小動作的話,那就等於是在侮辱我們今天的善意,那時候特蕾莎也不會再為您說情了——”艾格隆冷冷地說。


    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另外,我們夫妻兩個來到這裏打獵,老實說感覺還很不錯,不過這裏畢竟年久失修,需要重新修繕一下了……皇家獵場是皇室資產,而皇室資產現在都是由皇室自己運營管理的,特蕾莎是第一負責人。如果您希望讓特蕾莎開心,現在倒是有個好機會。”


    蘇德利聽得簡直目瞪口呆。


    他沒想到皇帝陛下居然明晃晃地跟自己勒索,想從自己這裏要錢。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筆錢上繳了,就等於是進了皇室的私賬,也就是說,是巴結了皇後陛下。


    今天既然已經出了這麽大的血,再出點血他也已經麻木了。


    所以,他反而有了一些破罐破摔的坦蕩,“讓兩位陛下居於陋室,這簡直會讓我們顏麵掃地!皇後陛下,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請您盡管吩咐吧。”


    進獻金錢給皇後,以後也等於說他幕後多了皇後這個靠山,那麽接下來隻要自己盡心盡力幹活,不光可以“洗白”身份,說不定未來還可以戴罪立功,幹下更大的事業。


    一想到這裏,蘇德利的心情反而就好了不少。


    但是,被“洗劫”的屈辱和痛苦,還是讓他氣得快要發瘋了。


    他當然不敢對皇帝和皇後撒氣,他的憤怒,隻能引向那些跑去告禦狀的鄉民們。


    你們這些狗雜種,就是你們讓我們落到如此境地!既然你們引爆整個事件,把我拖下了水,那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


    他心一橫,然後又抬起頭,麵對著艾格隆,“陛下,我也有事要向您舉報。”


    “什麽事?”艾格隆反問。


    “本地有革命黨在暗中串聯,攔您聖駕絕不是孤立事件!那個帶頭給您上書的酒館老板,他是個老通緝犯,他表麵上在為民請命,但絕對有著不可告人的圖謀!陛下,請您千萬不要一時不察,以至於被奸人蒙蔽啊!”


    “什麽?”


    一聽到事情居然還有這樣的展開,艾格隆和特蕾莎同時驚呼,接下來他們忍不住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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