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臥室一直沒有鎖門,今晚也會如此。”


    聽到這話,埃德蒙-唐泰斯更加是目瞪口呆。


    他倒不是驚訝於愛米麗夫人試圖勾引他,畢竟這事他自己也看得出來,特雷維爾侯爵之前也早就提醒了他。


    他真正驚訝的是,愛麗絲居然當麵直接跟自己挑明了。


    “您……您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忍不住問。


    “我說過了,我希望給愛米麗和歐仁妮一個歸宿,而目前來說,你們這麽做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說到這裏,愛麗絲又停頓了一下,看著埃德蒙,“另外,我認為您……您也需要找到一個家了,也許這裏不是最好的家,但身邊有家人難道不好嗎?”


    “家人?”埃德蒙喃喃自語。


    盡管他知道愛麗絲夫人肯定還有更加利己的打算,但是這番說辭卻戳中了他的心弦。


    小書亭


    一開始他收留歐仁妮和愛米麗,隻是因為於心不忍,但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和她們相處的時候,他也逐漸接受了與她們相伴的事實,甚至在心底裏已經認定自己要一直照顧她們下去——除非她們自己不願意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愛麗絲夫人的建議,真的把她們變成家人,讓她們有個歸宿,不好嗎?難道她們不是這麽期望的嗎?內心當中有個聲音在問自己。


    這個問題讓他心馳神蕩,但是馬上,他痛苦地捂住了臉。


    他忘不掉梅爾塞苔絲,忘不掉那個差點就和他正式結婚的女人。他們之間有著太多太多的美好回憶,盡管那時候一貧如洗,但是卻有著最真摯的熱情——對他來說,這怎麽可能輕易忘得掉?


    可是她還記得你嗎?但是內心當中那個聲音,又冷冷地詢問。


    她還記得嗎?也許記得,但是她已經和費爾南結婚十年了,他們還有了孩子,她一定會是個賢妻良母,他們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腦海中閃動的每一個字,都似乎是用鋸子在他的腦袋當中撕扯。


    越是留戀那些美好回憶,現實越是會給他帶來極度的精神痛苦。


    “啊……!”他大聲地發出了一聲呻吟,然後捂住了額頭。


    “先生?”愛麗絲大驚失色,“您沒事吧?”


    愛麗絲的呼喚,總算讓埃德蒙-唐泰斯回到了現實當中。


    “我沒事……”他勉強地回答,然後放下了手,無奈地看著愛麗絲,“抱歉夫人,我隻是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而已。”


    看到他的樣子愛麗絲也猜到了些許端倪,隻是她也不好去追問,隻能安慰了對方,“先生,您說過您一些過去的事情,我知道您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我知道,就您所承受的災難和痛苦而言,輕飄飄的安慰毫無意義,甚至可能像是一種諷刺,但我還是為您深感遺憾。


    但正因為遺憾,我認為您更應該試圖走出過去的陰霾。不管怎麽樣,您現在已經和過去截然不同,您已經擁有了過去都不敢想象的一切,也許這不足以補償您對過去的損失,但是卻也給了您過好現在生活的基礎,您應該利用好現有的一切,而不是一直沉溺在過去當中,對吧?”


    “向前看嗎?”埃德蒙-唐泰斯喃喃自語。


    他心裏知道,無論他做任何事情都已經無法改變過去,哪怕他把費爾南立刻殺死,梅爾塞苔絲依舊已經是為人妻為人母,他失去的一切都已經確定失去,再也不複返了。


    而且,如果他進行了自己必須進行的複仇,讓費爾南得到應有的報應,那梅爾塞苔絲應該如何看待自己?他們之間又還有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就這樣回到過去嗎?


    答桉一目了然。


    也許夫人說得對,既然失去了家人,自己又承受了那麽多折磨,那現在也應該去嚐試尋找一下新的家人了。


    但是他還有一點遲疑。


    “可我不愛她。夫人對我確實溫柔體貼,歐仁妮小姐也很可愛,我願意照顧她們,但是我真的不愛她——”


    “先生,您別忘了這是巴黎呢。”愛麗絲淺淺地笑了起來,似乎有點無奈,又有點嘲弄。“在這裏,在那些奢華的廳堂當中,您想找到什麽稀世珍寶很容易,但是想找到真摯的愛情恐怕難如登天。如果能找到,當然是好事,但是幸福從來都不是和愛情掛鉤的,愛米麗和歐仁妮現在也不需要愛情來庇護她們,能庇護她們的,隻有您的身軀和您強有力的手——您就是她們的希望,那給她希望又何妨?愛?她不會在乎這個的。”


    埃德蒙-唐泰斯就此無言。


    愛麗絲覺得自己說到這裏已經夠了——甚至有點露骨出格了,於是她款款起身,向伯爵告辭。


    “先生,我說這些話,都隻是給您建議和參考而已,最終下決定的是您,您若覺得我有幾分道理,盡可以試試看,生活不就是一次次嚐試嗎?也許會更好一點呢?在我看來,無論如何,身邊有互相依賴的家人,總比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要好。”


    “對了,過兩天我就去找我的父親,我希望您到時候與我同行,我覺得是時候跟他攤牌了——到時候再見,先生。”


    埃德蒙仍舊在沉思中沒有回話,而愛麗絲稍稍對對方行禮,接著告辭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埃德蒙也將要離開,回到自己原本的家裏,可是他一直都在沉思,遲遲沒有走動,其他人也不敢來打攪他,就讓他這樣留到了中午。


    既然到了中午,他就幹脆留下了吃午餐,而在餐桌上,歐仁妮和愛米麗看出了伯爵心情不佳,於是主動和他攀談,試圖舒緩他的心情——而母女兩個的所作所為,更加讓他埃德蒙感受到了家人的存在。


    這天下午,埃德蒙也沒有離開,他把自己關在了書房當中,靜靜地思考著問題。


    漸漸地,天色入夜,本來就十分安靜的宅邸,現在更是陷入到了死寂當中。


    愛米麗夫人靜靜地躺在臥室裏,等待著命運給自己揭曉的答桉。


    暗澹的燭光在半空當中搖曳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就當她在患得患失的時候,門悄悄地開了,接著伯爵的臉出現在了門口。


    來了!


    在愛米麗的注視下,伯爵走了進來,接著輕輕地關上了門。


    接著,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愛米麗的麵前。


    他的表情很奇怪,看似平靜卻又微妙地扭曲著,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悲傷。


    其實埃德蒙-唐泰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高興還是悲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真的跑過來了。


    也許是被欲望所牽引,也許是孤獨至極的心希望能夠被溫暖,甚至有點饑不擇食。


    但不管怎麽樣,他還是來了。


    他很緊張,很痛苦,但是卻意外地沒有後悔——


    既然她都已經嫁作人妻還生了孩子,那你還會有什麽事情對不起她的?心裏這個聲音不斷地提醒著他什麽是現實。


    他知道這一切。


    他慢慢地走到床頭,然後低下頭,看著半坐在床上靠著床背的愛米麗夫人。


    此時她就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刺繡睡衣,正緊張不安地看著他,薄薄的睡衣遮掩不住她尚且苗條的身材,半遮半露更加增添了那種貴婦人的魅力。


    毫無疑問,這確實足夠勾起任何正常男性的欲望了。


    但此時的埃德蒙,身體裏與其說燃燒著欲望,不如說是一種悲憤。


    自己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注定是無法得到補償了,愛米麗夫人縱使多麽好看,注定也無法取代記憶力的梅爾塞苔絲。


    他所能做的,隻是用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來抹平過去的創痛。


    就算不愛愛米麗,至少也可以讓她成為自己的家人不是嗎?反正她也很樂意。


    被埃德蒙-唐泰斯如此直勾勾地盯著,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愛米麗心裏有點疑惑,但是表麵上她隻能做出了羞澀的樣子,低垂著視線,臉色也微微發紅。


    當然,她沒有表現出欲拒還迎的姿態,而是非常順從,一副隻待采摘的模樣——畢竟本來就是她自己不關門,擺明了要自薦枕席,事到如今再扭捏的話隻會惹人恥笑了。


    房間內的氣氛變得極為曖昧,以至於埃德蒙-唐泰斯都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麽的話,就太‘侮辱’愛米麗夫人了。


    “夫人……”埃德蒙-唐泰斯小聲喊了一聲。


    愛米麗依舊低著頭不回答,但是她此刻的態度,顯然是已經答應了一切。


    埃德蒙伸出手來,碰到了愛米麗的肩膀。


    這確實是很溫暖的感覺。


    也許這不是家人之間的溫暖,但是同樣令人舒適。


    隨著兩個人的距離在逐漸接近,埃德蒙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這正是愛米麗特意灑下的香水,容易調動人的情緒。


    它成功了。


    埃德蒙迷醉在了這種溫柔的陷阱當中,他繼續不顧一切地把愛米麗緊緊地抱在了懷中,用力之大,以至於愛米麗都有些發痛。


    但是隨著痛苦而來的是狂喜,愛米麗知道自己終於“成功”了,接下來隻要小心討好伯爵,自己未來就不再是一片黑暗。


    至於更多的東西,眼下這種處境之下,她也懶得再去想那麽多了。


    埃德蒙-唐泰斯緊緊地擁抱著愛米麗,貪婪地呼吸著,然後小聲喃喃自語。


    “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既是對愛米麗夫人,也是對他自己,更是對永遠聽不到這一聲、隻存在於他記憶當中的那個女人。


    “對不起……對不起……”


    一邊說,伯爵的眼角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因為兩個人都擁抱在了一起,所以就落到了愛米麗的睡衣衣袖上,沾濕了她的手臂。


    這滾滾熱淚,以及其中含蘊的悲傷和喜悅,愛米麗當然不可能完全感受得到,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被伯爵所觸動。


    “沒關係的,先生……”她小聲回答了埃德蒙,“是我該謝謝您才對。”


    她沒有扇情地說‘我愛你’之類的陳詞濫調,因為她知道這顯然是忽悠不住伯爵的,她所能做的,隻是盡量擺出順從和溫柔的態度,讓伯爵感受到自己的溫暖。


    而她的回答,好像也打消了伯爵最後的顧慮。


    他開始不顧一切地親吻愛米麗夫人,但卻因為經驗不足而顯得十足生澀。


    天哪,他不會還是個雛兒吧?愛米麗很快就做出了令她驚訝的判斷。


    怎麽可能?


    這麽有錢,又長得帥,居然還能是個雛兒……愛米麗簡直有些無法理解。


    不過,她也不需要去理解,眼下她心裏反而有點竊喜,有一種“撿到寶了”的感覺。


    她此時已經緊緊地和伯爵抱在了一起,那發達的肌肉,即使觸碰一下,都讓她感受到了一種澎湃的力量感,一種讓她懷戀的感覺。


    既然如此,那就給他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吧……對此愛米麗倒是駕輕就熟。


    不過,雖然已經嫁過兩回,早已經是個過來人,但是她還是不想讓伯爵認為自己“經驗豐富”,更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生性輕浮——說到底,以後兩個人的日子還有很長,自己更是要靠著他過好自己的下半生,她不想自己因為得意忘形而毀了這一切。


    所以,她故意做出了羞澀和緊張的樣子來——巴黎的夫人們,向來是非常善於玩弄這種小花招的。


    就在搖曳的燭光當中,一切悄然開始,然後又悄然結束。


    埃德蒙-唐泰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他已經喪失了一切的判斷力,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留住自己渴盼已久的,家人的溫暖。


    即使是假的,即使是騙自己的,即使是別人演出來的,那也無妨,因為孤身一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感覺太過於可怕了……往後他的人生還有很長,他也想要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


    兩天之後,愛麗絲如約地再來到了原唐格拉爾府邸上,拜訪埃德蒙-唐泰斯——接下來,她要和伯爵一起去見自己的父親了。


    和上一次一樣,這一次依舊是愛米麗來為她引路。


    而這一次,愛麗絲輕易地就看出來了,之前籠罩在這位貴婦人身上的不安和恐懼似乎已經完全消失了,她顯然風姿綽約,甚至似乎比往日還要嬌豔。


    “看上去您似乎一切順利,夫人。”愛麗絲笑眯眯地問。


    “是的,愛麗絲,我們現在關係很融洽……”愛米麗點了點頭回答。


    在愛麗絲麵前,她當然不必作出羞澀的樣子,“放心吧,我會記得您的恩的,今後您有什麽差遣盡管跟我說就好了。”


    “記不記我的恩不重要,我希望您記住,您現在的安定和未來的幸福,隻有他一個人才能給您,以後我也幫不了您什麽了——”愛麗絲麵帶笑容,但仍舊嚴肅地回答對方,“好好待他吧,這是您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再有閃失,以後可沒有更好的救命稻草可用了。”


    愛米麗怔住了。


    而後她苦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接著,她轉身,帶著愛麗絲再去見那位新的“一家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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