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又是一位媒婆?”


    海玥和嚴世蕃入了屋內,倒了一杯茶,對方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來:“不錯,還是盛娘子的弟子,我也是才知道,這位媒婆麾下還有三位弟子,都是京師媒婆的翹楚!”


    海玥並不意外。


    能做到行業第一的,除了自身的能力,千絲萬縷的人脈網必不可少,那位盛娘子既然在京師有這般大的名聲,就不可能隻是單打獨鬥,麾下必然是跟著一批人的。


    “所以第二位遇害的媒婆,與第一位遇害者是師徒關係,死在了哪裏?”


    “也是盛宅。”


    嚴世蕃沉聲道:“盛娘子去世後,三位弟子齊聚盛宅,為其置辦身後事,結果連一天都未過,排行第二的弟子馮氏也死了!如果說一人還有可能是暴病身亡,亦或突發意外,兩人接連死於同一座宅院,肯定就有事!”


    海玥微微頷首,繼續問道:“盛娘子是昨天晚上什麽時辰遇害的?”


    嚴世蕃搖搖頭:“這個不知,盛宅還未報官,自然沒有仵作登門,也無法確定她具體的死亡時辰。”


    海玥奇道:“既未報官,東樓是通過什麽渠道知曉的?”


    嚴世蕃笑道:“明威還記得,貢院裏麵的那個小廝阿祿麽?”


    “記得!”


    海玥恍然:“你被賊人綁走,是此子最先發現了信件和玉佩,通報了李先生,這才及時通報了順天府衙,現在他在為你辦事?”


    嚴世蕃笑道:“爹爹說了,我如今已是舉人,身邊沒個辦事的人也不成,我瞧著他有股機靈勁,便招了過來。”


    以這位的身份,親密的書童是不會隨便招外人的,但跑腿辦事的無所謂,阿祿在貢院當差,見多識廣,又有之前綁架案結下的交情,可謂人盡其才。


    “阿祿辦事挺麻利的。”


    嚴世蕃頗為滿意,解釋了前因後果:“他是擔心我們回絕了盛娘子,另尋別的媒婆時,盛娘子不甘心,在暗中使絆子,這才盯住盛宅,誰料今日大早,盛宅大亂,得知了此人的死訊,匆匆來報我,然後又一直守在外麵,申時左右,再聽見盛宅裏傳出慘叫,從下人口中打聽出,盛娘子的二弟子馮氏也死了……”


    海玥目光一凝:“申時左右?”


    那就是下午三點,又是一起光天化日之下的凶殺案。


    咦?


    為什麽要說又……


    國子監趙七郎之死,也是在白日啊!


    海玥看了看嚴世蕃,為了朋友之誼,沒有拆穿,隻是默默承受這份風險:“阿祿在何處?我想要問一問細節!”


    “我這就把他喚來!”


    不多時,瘦小機靈,右眉有一道燙疤的阿祿出現在麵前,親近又不失距離感的行禮:“小的拜見海爺!”


    海玥察覺得出來,這位是真想跟著嚴世蕃了,分寸感拿捏得不錯,點了點頭:“你今日一直守在盛宅外?”


    阿祿趕忙道:“小的一直在,直到後來她們報官,順天府衙的人來了,這才離開,回來稟告公子!”


    海玥接著問:“盛娘子的三位弟子,是什麽時候抵達盛宅的?”


    阿祿想了想道:“第一位是巳正二刻,第二位差不多是巳時末刻,最後的是午初三刻左右。”


    巳正二刻就是上午十點,巳時末刻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午初三刻就是十一點四十五。


    由於現在沒有鍾表,隻能靠打更和看太陽,必然無法準確,但也不會差距太大。


    至少都是在正午之前。


    海玥目光一凝:“盛娘子昨晚遇害,今早消息傳出的時辰是幾點?”


    “這個不知……”


    阿祿撓了撓腦袋:“小的辰時到了盛宅外,裏麵就已經亂糟糟的了,通過一位丫鬟的口,得知昨晚盛娘子沒了,也不知當時是不是已經派人去通知了那三位……”


    辰時是早上七點,海玥姑且寬限一些,就算是七點鍾之前,淡淡地道:“所以盛娘子的仆婢在確定了主人的死亡後,辰時前外出通知,然後三位弟子還未到正午,就齊聚盛宅?”


    嚴世蕃在旁邊聽著,此時也輕咦一聲:“這三個弟子來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牽絲夫人盛氏的三名弟子都是京師的媒婆,得知恩師突然去世,肯定要來送終,但考慮到消息的滯後性,一來一回的路程,這聚集得未免太快。


    “不止是快!”


    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便是同為弟子,也有親疏之分,正常情況下,應是去請出最有威望的大弟子,或者最受寵愛的關門弟子來主持大局,再將剩下來的人聚集……”


    “父親!”“伯父!”


    眼見海浩走了進來,海玥起身,嚴世蕃也趕忙行禮。


    海浩擺了擺手:“事情我剛剛聽範老說了,牽絲夫人遇害,我前日見到她時,此人麵色紅潤,神完氣足,若真是暴斃而亡,也不會是因病成疾,必然是下毒殺害!”


    嚴世蕃奇道:“誰會下如此毒手,盛娘子不過是一個媒婆而已!”


    海浩淡淡地道:“那三驗九問十八相一出,可就不是簡單的媒婆了,打交道的又都是京師權貴,雖說自己守口如瓶,但若是別人不信呢?”


    嚴世蕃一驚。


    自己原本還想請對方在親事上做媒的,可現在想來,此人把成親雙方了解得那般透徹,萬一將小琴小鳳,雲韶初柔,乃至和夏清梧險些相愛的錯過,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那麽……


    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嚴世蕃反正不覺得有什麽,但他也清楚,京師權貴多見不得光的事情,盛娘子若真是知道得太多,還真容易被滅口。


    海玥則問道:“既然親疏有別,三名弟子為何能那麽快,齊聚盛宅?”


    海浩道:“我猜是這三個弟子在師門裏麵都有眼線,那位牽絲夫人一死,眼線馬上各自去通報,她們這才會急急動身。”


    海玥暗暗點頭。


    他也有這種想法,隻是用詞不這麽江湖,道理是相通的。


    嚴世蕃眉頭揚起:“如此說來,這三個弟子是在爭奪盛娘子的遺物了?”


    師父突然身亡,三名弟子第一時間趕到師父家中,除了深厚的師徒情誼外,也唯有師父留下的遺物更值得關注了。


    二弟子身亡的動機也有了,必然與遺物不無幹係。


    這般一分析,頓時豁然開朗,嚴世蕃踏實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案不難揭開,隻要不鬧得媒婆人心惶惶,影響了明威的婚事就好!”


    阿祿趁機道:“小的會再盯住盛宅,一旦有消息,就來稟告幾位爺!”


    嚴世蕃讚許地點了點頭,好心地提醒一句:“注意安危!”


    “好嘞!”


    阿祿退下後,嚴世蕃聊了幾句,也要趕在宵禁之前離開了,海玥送別這位後,回到屋內,就見海浩拍開一壇酒,各自倒了一碗。


    海玥也不拒絕,直接拿起碗:“我醉酒後,讓娘親來照顧我!”


    “那你別喝了……”


    海浩趕忙攔住,嘀咕了一句:“酒量這麽差,也不知像誰?”


    海玥笑道:“二哥小時候老打人,四哥先天身子骨差,我的酒量不好,都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嘛,何必要一模一樣呢!”


    “罷了罷了!”


    海浩沒有跟當朝榜眼辯嘴皮子,也未以老父親的身份壓製,直接進入正題:“牽絲夫人的事情,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之前不是還纏著我們東問西問麽?”


    自從爹娘來京師後,海玥確實問了幾次範老當時所言的建文密藏,但都被巧妙地岔開,現在對方主動提及,那就不客氣了:“我確有滿腔疑問,還望爹爹教我!”


    “你不是在追查那個黎淵社麽?”


    海浩沉聲道:“聽起來挺厲害,連皇帝老子都敢害的,你娘擔心你,讓我去查一查!”


    海玥眼睛微微瞪大:“難道說,這個盛娘子也是黎淵社中人?”


    海浩搖頭:“不是。”


    海玥:“……”


    那你前麵鋪墊黎淵社做什麽?


    實際上,聽說父親明明跟盛娘子談得好好的,卻突然抽身走人,不要這位做媒,海玥對於這個京師第一官媒的身份,就產生了懷疑。


    黎淵社中人首先考慮過,卻又覺得不太像。


    因為這位牽絲夫人,其實不太符合黎淵社的風格。


    如刑部老吏周世安,出了刑部,根本沒人知曉他的本事,這樣的人才能成為二十八宿裏麵的“井木犴”,為黎淵社源源不斷地輸送人才。


    亦或是雲水間的“翼火蛇”孫娘子,曾經盛極一時,花中魁首,後容貌被毀,生人勿進,這才能默默研究白虎星丹,準備借助罌粟藥品控製旁人。


    再看沈驚鴻與夏清梧,是京師著名的才女,這類人看似能接近權貴核心,終究還差了一層,如果按照這個範圍懷疑,那可疑目標就太多了。


    但盛娘子太過高調,京師第一官媒,偏偏平民百姓是請不起的,完全是為京師權貴服務,出入豪門大院的內宅,她如果是黎淵社中人,那情報搜集確實方便了,可錦衣衛至今不查,未免太過廢物……


    所以海玥不兜彎子,直接問道:“那父親可曾查出,盛娘子是什麽來曆?”


    “當然!你老子我也是有火眼金睛的!”


    海浩將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嘿嘿一笑,給出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這位牽絲夫人,是為錦衣衛辦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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