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柴房。


    自從公主昏迷,被關入這裏,已近兩天一夜。


    尋常日子,也許眨眼就過去,但關押的情況下,度日如年絕不誇張。


    再加上門口五道大鎖,府上護衛連飯菜都懶得送,屋內更是氣息汙濁,實在難熬。


    可此時此刻,紅娘子、焦白、陸藏舟、燕翎四人,或坐或躺,身體放鬆,姿態愜意。


    對於走南闖北的江湖人而言,頭頂上有個遮風擋雨的屋簷已是不易,何況還能不受打擾,養精蓄銳。


    不過他們並沒有放鬆警惕。


    恰恰相反,睡在最外麵的陸藏舟一直豎起耳朵,柴房外每一道腳步聲都盡收耳中。


    無關緊要的置之不理,明確接近柴房的,再予以關注。


    地聽之法,在江湖上也不是什麽稀奇的絕藝,但真要練成,非得七八年苦功不可。


    而恰恰就在此時,上一刻胸膛還在有序起伏的陸藏舟陡然睜開眼睛,下一刻已然閃身到了另外三人麵前,在他們身上拍了拍。


    短短十數個呼吸,四名幻術師已經起身戒備。


    果然腳步聲來到門口,擺弄鎖鏈的聲音響起,低低的聲音飄入:“等到駙馬押走,就在這裏放一把火,這些賤民一個都別想跑出去!”


    “確定要在公主府放麽?”


    “公主昏迷不醒,駙馬則成了凶犯,誰還顧忌這些,頭兒說了,我們錦衣衛就負責掃尾,萬萬不能把醜事傳揚出去!”


    “明白!”


    英略社的範老當時說過這麽一句話:“錦衣衛是從來不講道理的,若是他們真要定了罪過,那便是再清白的人家,也得家破人亡!”


    沒有半點誇張。


    有明一朝,錦衣衛、東廠、西廠,這三個特務組織手中的不法之事數不勝數。


    強占民田、勒索財物、濫用酷刑、誣陷敲詐、私設黑獄、濫殺立威、連坐株連……


    廠衛之禍,酷於虎狼。


    八個字的背後,是民間的累累血債。


    所以廣東潮州的林大欽其實根本沒有接觸過錦衣衛,但初聽錦衣衛的到來,都驚懼連連,而現在聽到外麵的交談,柴房內的四人達成共識——


    錦衣衛準備事後滅口了!


    紅娘子臉色微沉,默默等待。


    等到外麵的人確定鎖鏈無誤,轉身離開後,她才做了個手勢,焦白、陸藏舟和燕翎瞬間圍到麵前。


    紅娘子淡淡地道:“這本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即便沒有嫌疑,錦衣衛也不會放無辜者離開!但剛剛那兩人的對話,似乎顯得刻意了些,錦衣衛應該不敢在公主府內直接放火,剛剛所言,可能是想設套激我們主動逃離,他們好在外麵埋伏,弓弩齊備,一網打盡!”


    三人點頭:“紅姐,那現在怎麽辦?”


    紅娘子稍作沉吟,吩咐道:“再檢查一遍,工具是否齊備?”


    “是!”


    三人分散開來,很快取出繩索、飛爪和機關寶盒。


    他們被關押進來時,都已經搜過身,自然不可能留有這些,現在也不是直接變了戲法,而是在進入公主府後,就在幾個接下來最可能被關押的地方,將這些分散藏好。


    一旦被關入,看似手中空無一物,外麵鐵鏈緊鎖,實則他們隨時能夠全副武裝。


    當然,再高明的幻術,都有其極限。


    此法無疑不能確保萬無一失,如果公主暈倒後,錦衣衛入府,直接將他們帶出府,關押在別的監獄裏,那這些早早備好的工具就失去了效果。


    可世事本就不可能麵麵俱到,更何況是如此凶險的行動,能夠準備到這個地步,已是萬分不易。


    眼見萬事俱備,紅娘子具體吩咐:“焦白,你來借火,便是錦衣衛不真點,也要讓公主府燒起來!”


    “紅姐放心!”


    焦白沉聲道。


    他通曉煉丹之術、煙火技法,擅長虛實相生,“鵲影天工”中的“鵲橋”就是此人設計,利用煙塵和光影之法,在殿前鋪出一條波光粼粼的銀漢。


    在平日裏的幻術表演裏麵,他主要負責磷火和煙塵兩個環節,一旦大火生起,那反倒成了他的主場。


    紅娘子再看向陸藏舟:“脫身後路還是交給你!”


    “人已選好,待火燒完,會留下四具和我們一樣的屍身。”


    陸藏舟言簡意賅。


    他擅長傀儡術和脫身法,“鵲影天工”裏的喜鵲就是他操控的,當時十多隻金箔紮製的喜鵲從梁間俯衝而下,就好似真的鳥兒一般,活靈活現,後來又在煙塵裏崩解成萬千螢火,隱去鵲橋,正是與焦白的完美配合。


    而從大火裏悄無聲息地脫身,再留下身份難辨的焦屍,則是陸藏舟需要完成的事情。


    至於公主府為什麽突然少了四個護衛和下人?相信錦衣衛即便查看出來了什麽,也會自行糊弄過去。


    紅娘子最後看向最年輕的燕翎,欲言又止。


    燕翎笑道:“紅姐,你不是常常誇我們,在千機引和霓裳變上的造詣,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麽?那件事當然由我們完成!”


    紅娘子輕輕歎了口氣:“其實你不必去,但老身知道,攔不住的,萬事小心吧!”


    燕翎淡淡地道:“我們會努力地逃出去的,若是不成,在被錦衣衛抓到之前,就會自我了斷,反正線索早已備好,那群劊子手都能查出來!”


    此言一出,柴房沉默下去,每個人眼神裏都有著一股殘忍的堅定,異口同聲地道:“日月雖明,難照黎淵,九死無悔,唯願河清!”


    ……


    “一心會?”


    “真有意思!可惜我不能參與,不過西遊的最新章節,我一定要第一個看到哦!”


    海玥和黎玉英於後花園再會,相較於查案時的迫不及待,此時此刻總算能有些空閑,聊一聊這段時間分開的各自經曆。


    海玥在說時,黎玉英驚歎於國子監的遭遇,擔憂於武定侯的霸道,驚喜於西遊新編那麽好的作品終於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


    黎玉英在說時,海玥也從另一個角度,了解到後朝與前朝的風起雲湧。


    安南求援,對於如今的大明,其實不僅僅是外藩求援,因為現在的大明並非平穩的政局階段,而是在大禮議定下後的新政改革。


    群臣剛剛被天子圍繞著禮製折騰得欲仙欲死,現在又要開戰了,心裏不甘的自然是有一千種理由反對,即便在禮製上支持的,考慮到如今國家外強中幹的實力,也顧慮重重。


    “此案固然是危機,也是機遇……”


    黎玉英原本對於大明朝堂的局勢一片模糊,隻是單純的以為就是個救不救的問題,再深入些就是要不要收回交趾。


    她已經想過了,也許真如這位所言,黎氏的統治已經結束,就算打倒了莫登庸,也輪不到黎氏繼續統治那片土地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老賊莫登庸死!


    為她的哥哥黎維寧,為被弑殺的黎恭皇,為安南境內千千萬萬個被殘害的忠臣義士報仇!


    現在聽了海玥的分析,對於大明朝堂的局勢也清晰起來,黎玉英突然有了信心:“陛下是有心出兵的,不然早早就否了這份提議,不會拖延到現在,我如今能做的,是讓陛下能名正言順地做出這個決定!”


    海玥提醒:“兵戈戰事,決不可操之過急,你順其自然即可,切莫失了此前的心境。”


    黎玉英眨了眨眼睛,期待地道:“那我就多多書信,玥哥哥莫要嫌煩才是!”


    “當然不會!”


    於公,海玥想要交趾,於私,海玥也想要眼前聰慧堅強的女子:“此案辦得好了,我們接下來也毋須這般偷偷摸摸了。”


    黎玉英卻有顧慮:“不!你在國子監進學,還是莫要與我這外藩郡主牽扯過多為好,我們就書信往來,我得培養出些得力的人手,身邊都是慧香這些眼線可不成……”


    兩人正說著,就見洪七匆匆趕來,臉色凝重無比。


    “抓捕不順利?”


    “是蔣娘娘要來了!已經出了紫禁城!”


    海玥和黎玉英都驚了:“太後要來公主府?為何沒有提前告知?”


    洪七也急了:“原本是要告知的,但這回是張太後帶的頭,急匆匆就出了紫禁城,內侍騎馬快不了多久,前後腳的事情!”


    慈仁宮的蔣太後識大體,哪怕心裏對於這個幼女千百般牽掛,也不會貿然行動,慈壽宮的張太後就從來沒有這個說法了。


    規矩是什麽?她就是規矩!


    海玥立刻道:“雲隱社拿了下麽?”


    洪七搖頭:“就是沒有啊!頭兒擔心府內的護衛不堪大用,一邊設下圈套引他們出動出來,另一邊去北鎮撫司調派人手了!”


    “這下麻煩了!”


    海玥神色嚴肅起來:“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能讓太後接觸到公主,可現在我們最多隻能影響蔣太後,那位張太後卻是一個攪局者!”


    黎玉英卻是深吸一口氣,覺得機會來了:“我視蔣太後若昭陽,然仰沐慈輝者眾,又何以獨承恩澤,使慈輝多照幾分在身上呢?”


    海玥立刻明白她要做什麽:“你決定了?”


    黎玉英堅定地道:“決定了!”


    “好!我護你周全!”


    海玥點了點頭,對著洪七道:“煩請七兄幫我準備一身錦衣衛的行頭,佩刀鋒利些,接下來怕是要在兩宮太後娘娘麵前,與凶手短兵相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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