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東北。


    安定門內大街。


    國子監。


    此地坐北朝南,按“左廟右學”之製,東鄰北京孔廟,由三進院落組成,主要建築全部集中在一條中軸線上,自南而北依次為集賢門、太學門、彝倫堂和敬一亭,附屬建築圍繞各自的主體建築分布。


    京師國子監在後世都能參觀,是唯一保存完整的古代最高學府校址,海玥遙遙望著前門,隱隱有種穿越時空之感,朱紅的牆壁、古老的建築,無不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好吧!


    啥都沒看出來,根本不一樣。


    畢竟現在才是明中期,後來經過清朝擴建修繕,又有戰爭損毀,與後世參觀的地方,無論是規模還是建築,都有很大的改變。


    相比起他的端詳,海瑞和林大欽迎著旁人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們身上的衣衫雖然沒有漿洗得發白,卻也十分樸素,而其餘趕到的學子,看似穿的是士子的月白襴衫,所用的麵料卻大多是杭綢吳綾,腰帶以牛皮為基,綴有白玉,扇墜荷包亦是名家貴品,風流倜儻,滿眼的富貴氣。


    這些學子見了海玥三人組到來,目光不是鄙夷,而是滿滿的詫異。


    能知道今日補錄招生的,怎會是這般窮酸學子的模樣?


    有的人很是迷惑,有的小機靈鬼則琢磨起來,莫非今日的考官喜歡寒門士子?


    正想著要不要去換一身衣裳,再來應試,增加幾分把握,遠處傳來騷動。


    “那是……桂三少麽?真是桂三少!!”


    “哪家桂……噢!!”


    “桂閣老……嘶!!”


    伴隨著周圍氣溫的陡然升高,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國子監前。


    為首的一位麵如冠玉,庭如滿月,一襲月白錦袍,腰間係著羊脂白玉帶,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貴氣,唯獨的缺陷就是個子矮了些。


    位於這位貴公子身後右側的,則是身高六尺有餘的壯漢,寬闊的肩膀將錦袍撐得筆挺,愈發顯得健碩陽剛,隻是眉頭緊鎖,看向左右的眼神也有些咄咄逼人,頗具凶相。


    “嘖!此人就是武定侯府的趙七郎了吧?聽說桂公子為人隨和,這位趙七郎嘛,怕是萬萬招惹不起……”


    “另一邊的是誰?”


    “沒聽過……應該不重要……”


    不重要的是嚴世蕃。


    那年十八,跟著如嘍囉。


    沒辦法,為首的是當朝次輔桂萼的三公子桂載,身世出眾,足以引得眾人矚目;


    另一位是武定侯郭勳最寵愛的內弟趙晨,頂尖的權貴子弟。


    相比起這兩位,嚴世蕃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都遜色不少。


    這般一比較,就沒了存在感。


    嚴世蕃平日裏習慣了,隻是這回見到海玥也朝著這邊打量,微微露出一絲尷尬,遙遙點頭示意。


    ‘咦?’


    海玥點了點頭,以作回應,心中卻有些奇怪。


    六天前,嚴世蕃登門拜訪時,隻說了今日會開放補錄,卻沒有說他和同伴也會來,參加此次國子監補錄。


    這其實很奇怪,因為如桂載、趙晨、嚴世蕃這類高官顯貴的子弟,完全可以用父蔭為國子生,曆史上的嚴世蕃,就是以父蔭,在明年入國子監讀書的。


    和納捐不同,這是官宦子弟應有的權力,沒什麽可丟人的,當然如果能堂堂正正考進來,名聲肯定更好聽。


    可桂載和趙晨瞧著年齡,比嚴世蕃都要大個幾歲,要考早考了,怎麽突然會心血來潮,參加此次補錄呢?


    顯然帶有這個疑惑的,不止海玥一人,見到桂載、趙晨和不重要來到國子監門前,居然也開始等待時,眾人不禁變了臉色。


    不是?你們這種背景的也來考啊?


    這不是占名額麽?


    有謹慎的學子眼珠轉了轉,幹脆往後退去,悄悄溜走,連考都不考了。


    但更多的學子震驚之後,又露出熱切。


    如果能一批考入國子監,跟桂閣老的兒子當了同窗,結下深厚的友誼,這是什麽機會啊?


    祖墳要冒青煙了!


    膽子最大的一批學子,甚至開始上前攀談,無論有沒有當同窗的機會,都先混個臉熟。


    不過桂載似乎另有心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趙晨更是沉著臉,理都不理。


    嚴世蕃見狀倒是上前交談,溫文爾雅,如沐春風,可大家不是來跟他說話的,爭相在桂載麵前露臉。


    “鐺!”


    這般關係奇妙之際,一道梆子響從集賢門中傳出,補錄報名的時間來了。


    “請!”“請!”


    大夥兒紛紛謙讓,最終簇擁著桂載,朝裏麵走去。


    海玥三人暗暗搖頭,跟在後麵,一塊走了進去。


    入了國子監沒多遠,就見一處院落前,掛上了木牌,上麵寫明退籍十人,補錄十人,報名限百人。


    進來的,差不多就是百人,可見這種補錄每個月都有發生,大夥兒已經形成了默契,知道消息的不爭搶,想要爭搶的也得不到內部消息。


    到了一張長長的桌案前,開始如同科舉一樣,將籍貫、年齡、姓名、戶籍寫了上去。


    跟在海玥後麵的學子探頭一瞧,頓時發出一聲驚咦。


    原以為是拿捏考官喜好,裝作貧寒士子來應試,結果不是裝的,是真的嶺南人!


    竟能知曉這等門路,背後定有貴人指點,不容小覷啊!


    一百人並不多,很快錄完,拿上簡易的考牌,來到旁邊的考場。


    說是考場,其實就是國子監內的屋舍,窗明幾淨,桌案整齊,每二十人一間考場,分五個考場。


    海玥三人走在最後,報名也是相對靠後,此時就發現,前麵的桂載、趙晨和嚴世蕃,並沒有與其他人一起考試,而是進了一座院落。


    林大欽奇道:“他們不考麽?”


    海瑞淡淡地道:“自是考的,隻是不與我等一起。”


    林大欽嘟囔道:“真不公平……”


    海玥笑笑:“我們全力發揮,拿了剩下的名額便是!”


    確實不公平,但相比起未來小閣老的所作所為,這種算個啥?


    大禮儀新貴中,張璁家教極嚴,是傳統士大夫作派,桂萼和方獻夫或許遜色一些,底線卻也比起後麵的那些強多了。


    所以對於桂載三人的出現,海玥反倒沒什麽氣憤,本來出現在這裏的,其實都是開後門,他也不例外,哪怕對方占據三個名額,好好發揮,拿下剩下的便是。


    海瑞和林大欽也連連點頭,默默給自己鼓勁。


    當學子入座,試卷來到手裏,掃了一眼題目,海玥的眉頭就揚了起來。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效死而民弗去——試論海疆安民之要?’


    ‘國子監的難度果然不一般!’


    這個題目就是標準的截搭,前一句出自《論語·顏淵》,後一句出自《孟子·梁惠王下》,將孔子治國三要素“食、兵、信”與孟子民本思想嵌套於海防議題,既考察經義貫通能力,又檢驗考生的思維,是標準的“以經術潤飾吏治”。


    不愧是國子監,出題人水平不簡單啊!


    這題想要答好,更不簡單!


    ‘幸虧這段日子跟未來的狀元郎苦學了,不然還真得露怯!’


    海玥神色鄭重,心中十分慶幸。


    如果他這段時間沒有跟著林大欽一起學習,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還是瓊山時期的備考狀態,這回就要出醜了。


    自己想求個最基本的公平,結果公平的結果,就是你水平不夠,真的考不上,豈不滑稽?


    不過海玥也有些奇怪。


    以他強大的記憶力和背範文的手段,麵對截搭題都感到棘手,周圍同樣應試的京師學子,按理來說更該束手無策才對啊?


    可他目光稍微瞄了瞄,發現一部分學子怔怔地看著題目,開始抓耳撓腮,另一部分學子嘴角則勾起一個富裕的弧度,胸有成竹地開始落筆。


    ‘這是透題了?’


    ‘也對,科舉正試都有作弊的,國子監補錄,更是在所難免!’


    ‘透題就透題,若是連入學考試都過不了,後麵如何與天下各州縣的舉子同場競爭,考取進士?’


    海玥反倒昂揚起鬥誌來,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答題中。


    時間流逝,就在他漸漸找到節奏,下筆越來越快之際,一聲淒厲的慘叫陡然從屋外飄了進來。


    “啊——!!!”


    考場一驚,眾人嚇了一大跳,頓時一陣騷動。


    別說監考的書吏走了出去,有些答題的學子甚至離席,探頭探腦地朝外麵瞧。


    唯獨三張座位上的考生充耳不聞,奮筆疾書。


    海瑞心誌沉穩,林大欽最是投入,海玥則見怪不怪。


    古代治安就是差,整天出事,他習武就是應付這類情況,現在考試更不會分心。


    好機會!


    寫寫寫!


    於是乎,當梆子聲響起,怨聲載道的聲音接連響起:“哎呀!我還未寫完……”“外麵鬼叫什麽啊?嚇得我後麵背的什麽都忘了!”“這可是兩百兩銀子買來的啊!回去老爹要打死我……”“啊?你隻要兩百兩麽?為什麽我是三百兩!”


    就在海玥神清氣爽地交卷,覺得自己這次發揮得不錯的同時,被場外幹擾的學子,忿忿地走了出去。


    然而抱怨聲很快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驚駭與八卦:


    “桂三少爺那邊死人了!”


    “死者是誰?”


    “無論是誰……都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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