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就喜歡幹抄家的活。


    如今雖然不是抄家,但行事效率也極高。


    一群人散出去,在廣州府內各個開銷最大的館子調查,比如瓊花會館。


    一群人則將方府所有管事級的下人分開,尤其是經手錢財的來福,被反複審問。


    於是乎,方府每個月的開支出來了。


    駭人聽聞。


    之前海玥找到燕修,支付了五兩銀子,都覺得有些肉疼,是因為這就是普通人半年的收入了,甚至農戶一家一年都用不到。


    而根據後世的大致推斷,明朝一個縣令想要貪腐,每個月能貪到兩百五十兩白銀,當然地方富裕程度不同,數目也差距巨大,而中高級官員收入就陡增至數千兩了。


    對比一下,貧富差距極大。


    那麽方府的用度,是多少呢?


    最高一月五千兩!


    別說海玥,當這個數目送到陸炳麵前,這位皇帝的奶兄弟都震驚了,眼睛瞪得溜圓:“他娘的,比王府裏開支都要高?”


    這個王府指的是朱厚熜原本所在的湖廣安陸興王府,由於興王去世得早,年僅十二歲的朱厚熜在長史的輔佐下,就以興王世子的身份接管王府,對於上下開度也有些了解,興王府的月均開銷,也就是三千到五千兩不等。


    而曆史上萬曆年間,以奢靡著稱的蜀王府,一月是八千兩開支,如此一來,歲祿是肯定不足的,必須盤剝地方。


    再看方威的生活,哪怕不是月月都用五千兩,也完全是驕奢淫逸,紙醉金迷到極點了。


    海玥馬上又問出一個問題:“這般用度,不會一直如此吧?查一下,他有沒有一個陡然富裕的節點?”


    很快。


    答案出來。


    “從去年六月開始的?如此說來,揮金如土的日子維持了一年?”


    “可就這一年裏,方威便又納了七房妾室,也不怕累壞嘍!”


    陸炳說到這裏,語氣都有些酸溜溜。


    海玥不關心對方的腰子,關心的是去年六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朝著後院走去。


    到了院子口,正巧見到一位年輕的郎中,背著藥箱,正在對另一位婢女吩咐:“她傷勢剛有了些好轉,這外敷的藥依舊不能懈怠,每過三個時辰就得換一次,內服的一日兩劑……”


    “陸舍人先去吧,我有話想詢問一下這位郎中。”


    海玥對著陸炳低聲說了一句,等大夫叮囑完,這才上前:“大夫是何氏藥堂的?不知尊姓大名?”


    “不敢當!不敢當!在下何仲芳……”


    “與名醫何公遠慧如何稱呼?”


    “正是家父。”


    海玥立刻道:“兩個月前,瓊州府通判宗承學,可曾請令尊上門醫治?”


    年輕郎中回憶了一下:“是的,那一夜有人匆匆上藥堂扣門,請家父去醫治,正是那位瓊州來的宗通判,家父匆匆去了,回來後隻是搖頭……”


    這一段符合之前的情報,但接下來郎中所說的話,卻令他麵色一動:“宗通判的傷勢太重了,又拖延了時日,已成頑疾,藥石無醫!”


    海玥沉聲道:“你的意思是,宗通判生的不是病,而是傷?被打傷的麽?傷在何處?”


    年輕郎中道:“聽家父所言,確是遭受毆打的舊傷,至於具體傷在何處,我就不知了……”


    “多謝!”


    告別郎中,海玥若有所思地走入藥味濃鬱的屋子,就見婢女彩雲正躺在床上,陸炳則在急切地問話:“方威的錢財到底從哪裏得來的?莊田?鹽引?商稅?”


    “啊?”


    “就是……哎呀!你聽不明白?”


    眼見這個小婢女滿臉的懼意和茫然,陸炳皺起眉頭,悻悻地看了過來:“你問!”


    海玥接上,語氣溫和:“你是哪地方的人?”


    彩雲鬆了口氣,回道:“奴婢是廉州府合浦縣人……”


    “入府多久?”


    “奴婢十三歲入府,至今五年了。”


    “你一直在方威房中服侍麽?”


    “奴婢原先在三夫人房中,後來少爺將奴婢要了過去。”


    ……


    一問一答之間,彩雲漸漸放鬆下來,對答如流,各種方府內部的細節都沒有什麽隱瞞。


    比如方威性情暴躁,連妻妾都是動輒打罵,對待下人更是嚴苛至極,描述得最為詳細,言語裏已經掩飾不住一股對這個主子的厭惡和恨意。


    下人也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不會一直逆來順受,毫無反抗的心思。


    顯然彩雲對於方威就有怨恨,以前人活著,或許不敢表露,現在都臭成那樣了,她自己又被打了個半死,自然就沒了顧慮。


    海玥鋪墊完畢,開始進入關鍵的問題:“你是怎麽放走鄭逸書的?你倆明明相識,府內為何讓你看守?”


    彩雲道:“並未讓奴婢看守,奴婢一早入了院中,見到鄭公子慌忙跑出,就帶他由小道去了後門,他不會殺害少爺的,不該冤枉了好人!”


    “哼!”


    陸炳不屑地撇嘴,明顯極不認同,海玥卻沒有辯駁,以免失去了這小婢女的信任,繼續道:“去年方府發生了什麽大事?”


    彩雲道:“沒什麽大事啊……隻是少爺常常不在府中……”


    海玥和陸炳對視一眼,立刻道:“你可知方威去了哪裏?聽府上其他人提過沒有?”


    彩雲想了想,搖頭道:“反正不在府城裏……”


    海玥繼續耐心地引導:“那方威回來後,有什麽表現?”


    “少爺回來後心情很好,那一陣對我們也不打罵了,每日都有戲班來唱戲,府上的人越來越多……”


    “就是有錢了?”


    “是。”


    “這些錢財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府上總有人討論吧?”


    “大家都在猜,說什麽都有……”


    海玥頓了頓,換了一種問法:“那這樣,你仔細回憶一下,方威平日裏有沒有在屋內藏著什麽,比如賬簿、書信,亦或者最忌諱你們看到什麽?”


    “賬簿、書信不知,少爺的書房隻有來管事能進……”


    彩雲眼珠轉了轉:“忌諱倒是有一處地方,少爺不讓人接近!”


    海玥精神一振。


    這個婢女可不比尋常,既對那少爺抱有怨懟仇恨之心,又敢放跑疑似嫌犯的鄭逸書,別人不敢接近的地方,她不見得不敢。


    果不其然,當海玥問出來,彩雲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奴婢確實偷偷看過一回……”


    “你看到了什麽?”


    海玥和陸炳都充滿好奇。


    什麽暴利能夠支持方威在這一年中,享受堪比王府,甚至淩駕於王府的生活?


    前麵提到的莊田收入?鹽引特權?商稅截留?


    似乎都不至於啊……


    答案揭曉。


    “奴婢見到少爺打開一口箱子,裏麵似是奴婢家鄉的珠子,奴婢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珠子……”


    “你家鄉的珠子……合浦……合浦珍珠?”


    兩人身軀一震:“去年的廣東采珠?”


    合浦珍珠是皇室貢品,最受權貴階層喜愛,以方威的身份,有個幾串珍珠完全不奇怪,但如果是一箱,就絕對不對了。


    何況一箱隻是彩雲偷看到的,真正的還不止這個數!


    關鍵在於,就在嘉靖八年,廣東地方上進行總動員,動用了六百隻船,一萬人參與,耗時超過三個月,官方沒有記錄死了多少人,但兩廣巡撫林富上疏請求停止采珠,因為此舉實在害民,民間有“以人易珠”之說。


    可現在,這種寶貴而殘忍的貢品似乎被人貪墨了。


    且貪墨的數目絕對不在少數!


    “好膽!好膽!”


    陸炳勃然大怒。


    如莊田收入,鹽引特權,商稅截留,被各方上下其手,那是誰都知曉,也無可奈何的事情。


    可采珠不同。


    上一次廣東采珠,要追溯到弘治十二年,即1499年,中宮皇後張氏,希望為孝宗製作珍珠袍,於是任命太監王禮到廣東采珠。


    如今那位昔日的張皇後,成為了如今的張太後,與嘉靖生母蔣太後並稱兩宮。


    陸炳很清楚,陛下下令采珠,是為了孝敬蔣太後,至於張太後嘛……隻會覺得她老是不死而厭煩,但明麵上是為了兩宮太後盡孝的。


    敢在此事上下其手,當真是不把皇家威嚴放在心上,陸炳沉下臉,之前的輕鬆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錦衣衛的煞氣:“來人啊!把方府上下徹底搜查,管事來福即刻下獄審問!這群大逆不道的賊子……”


    “欺天啦!”


    ……


    (明天中午上架,會有大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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