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的人,死相都挺難看的,趙芳兒雙眼圓瞪,臉色慘白,身體還因慣性在微微打晃。


    齊升從小被父母嬌生慣養,哪見過這場麵,哭爹喊娘地爬出家門,喊來隔壁的爹娘。


    “到底怎麽回事?”齊順見兒媳婦懸梁自盡,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他掄起拐杖,毫不留情地向齊升身上砸去。


    兒媳婦一向賢惠,能把她逼得走向絕路,定是這逆子的錯!


    “爹,爹,真不關我的事啊,我是要送她去享幾天福的,是她一時想不開才尋了短見,跟我無關啊爹!”齊升現在在家啃老,拿人手短,也不敢躲著不讓齊順打。


    聽聞事情的來龍去脈,齊順隻覺得拿拐杖打輕了,他應該直接掄鋤頭,砸死這禍害,也好省心!


    “你幹的好事!讓我怎麽有臉去見親家啊!”人家好好的閨女嫁進門,才不過幾年光景,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而且最讓齊順難堪的是,齊升這不孝子還花用了人家的嫁妝,甚至為了幾兩銀的印子錢利息,逼死發妻。


    聽著就令人發指!


    “爹,爹啊,現在芳兒死了,我跟羅爺那怎麽交代,他會砍我手腳,打死我的啊!”


    “打死你才好,省得讓你禍害得,我跟你娘都沒了活路!”


    “爹,我求你,把家裏的十畝地賣了吧!賣了讓我把欠的錢還上,我發誓,以後一定重新做人,好好給您二老養老送終,爹,拿不出錢來,你可得給兒子我收屍啊!”


    齊升拉著老爹的衣袖哭得聲嘶力竭,齊順卻隻覺得內心一陣悲涼。


    這就是他養大的好兒子,自己賢良淑德的妻子死了,他第一時間考慮的,不是自己做錯了,而是怎麽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涼薄至此,令人齒冷啊!


    自己與老伴的未來,真的能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嗎?


    齊順思考良久,最終他疲憊地開了口:“田契給你,你自便吧。”


    齊升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他老爹繼續說:“這兩間屋,你還可以繼續住著。不過從今往後,你我父子義絕,稍後我會請族老前來做個見證,以後你好自為之。”


    “爹,你這是什麽意思?”齊升有些不明白,他可是父母唯一的兒子,離了自己,他們還能靠哪個?


    父子關係,血脈相連,最是親近不過,怎麽能說斷絕就斷絕呢?


    齊順頭也不回地走了,不久後,由老伴肖氏送來了十畝地的田契,邊哭邊道:“兒啊,這可是咱們老齊家的根啊,你當真要賣?”


    田地,於農人來說,就是命根子,齊家祖上三代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置辦下了些許家業,雖不能大富大貴,但一家人衣食無憂。


    現下賣了,以後可怎麽辦?城裏居,大不易,連根菜葉子都要銀錢來買。


    “哎呀娘,地沒了還能再買,等兒子以後掙了大錢了,給你買回一百畝來!”齊升奪過田契,匆匆往牙行跑去,絲毫不在意身後老娘叫他慢點的提示。


    田地掛出去了,但亂世土地掉價厲害,十畝上好的水田,才做價一百一十兩,還不知何時能有買主上門。


    齊升心急如焚,卻也別無他法。當他還在盤算著如何才能不惹怒羅爺的情況下,再讓對方寬限幾日時,剛回家,就被羅三堵個正著。


    趙芳兒的屍首已經被放下來了,就擺在堂屋裏,身上蓋了塊白布,娘家沒人通知,葬禮不知如何舉行。


    齊升不是個頂事的,現在齊順再撒手不管,他兩眼一摸黑。


    “三爺。”齊升點頭哈腰。


    “人呢?”此時宵禁的第一遍鼓聲已響,羅三還真是掐著點來的。


    一台兩人抬的粉色小轎,納妾專用色,配上納妾專用規格,羅宏輝是成心想要惡心趙芳兒。


    隻是沒想到趙芳兒是個硬氣的,先走一步,讓這群狗男人的算計一個都沒得逞。


    “三爺,那個,芳兒今兒身體不適,要不您跟羅爺說說,過兩天等她身子好了,我親自給他老人家送去?”


    羅三抬手一巴掌扇在齊升臉上,五個指印一點沒浪費,全印上去了:“你算個什麽東西,還替我們爺做起主來了?”


    “實話告訴你,今兒我隻管抬人回去,哪怕就是病死了,也得把屍體抬回去。小的們,給我進去帶人!”


    兩名同樣渾身肌肉的轎夫抬腿踹開門就進去了,自然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堂屋裏蓋著白布的屍體,他們大著膽子掀開一看。


    “娘的,那小娘們兒真死了!”羅三黑著臉查看了趙芳兒脖間勒痕,冷哼道:“且看羅爺怎麽收拾你,我們走!”


    竟真的帶著趙芳兒的屍體走了。


    齊升癱坐在地上,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羅宏輝還沉浸在報複前未婚妻的喜悅之中,不承想手下帶回來的竟會是這樣的壞消息。


    他砸了手中拿著的茶盞,根本不在意這是價值不菲的前朝孤品。


    “她怎麽敢?”真是從嘴到骨頭都硬的,寧願一死了之,讓自己的報複計劃落空。


    一腔怒氣無處發泄的他衝了出去,囑咐任何人不得跟著他,他那一晚,先是在春熙樓喝了兩壺烈酒,打了兩個姑娘,接下來又去賭坊掀了兩張桌子,打了幾個客人,最後衝進夜色中,罵罵咧咧的走遠。


    這是人們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羅宏輝。


    自那之後,他失蹤了足有五日有餘,羅宏英心急如焚,求著紀懷恩借她幾個府兵去尋人。


    最終,府兵在城外尋到了具河漂,麵容已經被魚啃咬得不成樣子,但是身形衣著,都很像羅宏輝。


    還是關係最親近的羅宏英說出了幾個哥哥身上的特征,確定這具河漂就是羅宏輝。


    明明在平安大街鬧騰了大半個晚上的人,怎麽會離奇出現在城外的河溝裏呢?羅宏英哭鬧著一定要個說法,她哥哥死了,一定得有人為此負責才行。


    羅宏輝死得挺慘的,當時給他驗身的還是鍾叔,屍格寫得挺簡單。


    他身體腫脹,全身上下沒有致命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除了被魚咬形成的死後傷外,連其他輕微的生前損傷都沒有。


    鑒於羅宏英不同意解剖檢驗,因此鍾叔給出的死因是,羅宏輝死於溺水。


    紀懷恩將案子交給山陽縣去查,這一查就是三年,始終沒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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