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娜雪白的臉頰因為心中的悸動而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所有人都在誇讚她的美麗。


    說她配得上那位“魔王弑殺者”的伴侶之位。


    想著這些,這位高等精靈少女不自覺加快了腳步,隻為第一時間將身著禮服的模樣展示給尤金。


    雖然不習慣的高跟鞋讓她在走廊中行動略有不便,但一想到尤金看到自己穿上這套禮服時會露出驚訝的神情,她便感覺邁開的步伐更有力了。


    “這是什麽打扮?”


    直到她在王城的走廊裏,碰到了一個人,一個擁有藍色頭發的女騎士。


    海倫·洛斯菲爾德。


    一身高貴禮服的海倫與身著華美長裙的阿德娜狹路相逢。


    兩人不約而同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嫌惡的神情。她們此刻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尤金的住處。在滿懷期待的心情中遇到自己討厭的情敵,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這是禮服,我打算在慶功宴上穿的。”


    “這我知道,我是在問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如果舞會真的舉行了......


    她想要小心翼翼地請尤金擔任自己的舞伴。


    但這種話不可能對海倫說出口。她隻得刻意避開目光,含糊地回了一句。


    “我要去找尤金。”


    “像是在勾引人一樣嘛。”


    阿德娜和海倫互相瞪視,一邊嘴上鬥個不停,穿過長廊,最終來到了尤金下榻的客房前。


    門被打開了。


    原本打算先敲門的阿德娜還沒來得及動手,海倫便直接毫不客氣地推門而入,她隻得跟著走了進去。


    “呃,有什麽事嗎......你們倆怎麽在一起......”


    尤金剛洗完澡,身上隻圍著一條白色浴巾。


    或許是剛洗過熱水澡的緣故吧。


    即便外麵寒風呼嘯,他仍將窗戶大大敞開。清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拂動了海倫與阿德娜的長發。


    尤金打量了她們兩人一番後張開了口。


    “抱歉,我正在洗澡。”


    “不,是我們不禮貌,沒敲門就進來了。”


    阿德娜一邊用餘光瞥著海倫,一邊答道。


    嗅嗅——


    不知是聞到了什麽味道,像是緝毒犬一樣用鼻子嗅個不停的海倫開口了。


    “有股甜味。”


    “味道?”


    海倫銳利的話語讓尤金的肩膀輕輕一顫。


    不過他立刻恢複鎮定,若無其事地擺出輕鬆的語氣。


    “是檸檬水......?不對,好像更甜一些,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也許是打掃房間時進來的精靈侍女身上的香味吧,或者是我喝飲料時灑出來的。”


    尤金應對得遊刃有餘,雖然海倫仍露出狐疑的神色,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味道很熟悉。


    是精靈常用的香水嗎?


    不對,應該不是香水,但她確實在某個精靈身上聞到過這股味道。


    “是不是很奇怪......我其實好久不穿禮服了。”


    在海倫狐疑的同時,阿德娜也極不自然的用手輕輕提起裙擺。


    那是一副淑女應邀接受舞蹈邀請時的姿態,但因為自幼之後幾乎沒再參加過舞會,阿德娜的每一處動作都顯得格外生硬。


    “非常漂亮,很適合你。果然身材好的人穿什麽都合適。”


    “你這麽說我很高興。”


    阿德娜的臉頰更加紅潤了。


    她露出尷尬卻開心的笑容,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發絲。


    她怎能不開心呢?


    她甚至想親自去感謝為她量身定製這件禮服的裁縫。


    為了穿上這件禮服而付出的努力,


    一次次躊躇後終於鼓起勇氣站在他麵前,


    此刻僅憑他一句誇獎,似乎一切都值得了。


    “那我呢,哥哥?我穿得怎麽樣?”


    “當然也很好看。我之前不是說了嗎?你隻要不開口就是美人,隻要能改改你那暴躁的脾氣就好了。”


    “哼,不要在誇獎後麵加多餘的廢話嘛......”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開心地揚起了下巴,


    即使那隻是重複聽過的誇獎,也依然讓她心花怒放。


    誰會討厭被誇獎呢?雖然這身禮服穿起來行動不便,但若能換來他的稱讚,海倫覺得這點不適完全值得。


    “這次慶功宴的主角,無論如何都是你,尤金。你是前所未有的‘魔王弑殺者’,繼‘暴虐魔王’之後連‘暴炎魔王’都一並討伐。其他國家的使節團肯定也會到場,很多人都會想方設法接近你。”


    “這麽多人糾纏我......如果是阿洛涅的話,估計早就撐不住了。”


    “阿洛涅......她確實怕生。”


    “別擔心,我沒打算去其他國家。”


    聽到尤金這話,阿德娜微微點頭,同時悄悄移開了視線,臉上泛起羞意。


    我不能沒有你。


    已經無法離開你了。


    她似乎擔心自己這份心意會被他察覺。


    就在尤金與阿德娜之間彌漫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蜜氛圍時,海倫插了進來。


    “無論你去哪,我都會跟著你。所以盡管放心做決定吧。”


    她語氣生硬地說著,一邊拉扯著尤金的衣角。這是對尤金對阿德娜的溫柔態度的不滿。


    “尤金已經決定留在我們精靈之國了。”


    “你胡說什麽?哥哥從沒說過這話,你又幻聽了?”


    “哼!要走就你一個人走!”


    “為什麽我要和哥哥分開?你自己滾開!”


    喵嗚嗚嗚嗚——!!


    阿德娜與海倫互相怒視,氣勢如虹地展開了唇槍舌戰。


    修羅場。


    明明是能輕易將整座城市夷為平地的女強者,此刻卻像兩個賭氣的小姑娘一樣爭鋒相對,連尤金都不禁感到一絲......恐懼。


    ......


    尤金·索托斯討伐了暴炎魔王薩泊娜的消息,也傳到了霧月王國。


    整個王國陷入震驚。


    因為討伐暴虐魔王阿加雷斯的神聖帝國“魔王弑殺者”,那個神秘人物,竟然就是尤金·索托斯。


    之前那個被第二王子阿方斯誣陷、被逼入絕境的男人,轉眼間就變成了大陸最強戰力“魔王弑殺者”。而霧月王國卻愚蠢的失去了他,這帶來的衝擊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貴族們幾乎日日聚集在議會大廈,猛烈批判王室的無能;而背負著連年征戰高漲稅賦的民眾,也終於在這次事件中徹底爆發,掀起了大規模的民眾起義,怒火燒向王權。


    “海克因大人,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南方戰線的總指揮,阿金庫爾公爵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中帶著罕見的懇切。


    那是個麵龐上刻著傷疤的中年男人。麵對他的問題,海克因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似乎也覺得無能為力。


    “他已經去了精靈之國。我又怎麽能把他帶回來呢?”


    “那倒也是......可若是海克因大人您出馬——”


    “你太高看我了。”


    海克因說話時的口吻中透著一份輕描淡寫,而麵對他這樣的態度,阿金庫爾公爵卻沒有露出絲毫不滿。反倒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仿佛早已習慣。


    “海克因大人,您依舊模樣未改啊。那時我還年幼,第一次跟隨先父前往王宮時,您也是這副樣子。”


    “我也老了。”


    “是啊......我明白。這世間造物,終究難以違背神明所規定的壽命極限。”


    “你居然也會說這種神學上的話。記得當年你可是被稱作‘阿金庫爾家的瘋狗’。”


    “......往事,就請您就當忘了吧。”


    聽到這句話,阿金庫爾公爵露出一抹尷尬的苦笑,眼神中竟有一絲羞赧。


    若是手下的副官們見到這番場景,恐怕會驚掉下巴。那個曾當麵辱罵國王、狂躁暴烈的阿金庫爾公爵,如今竟然露出如此謙卑的神色,簡直不可思議。


    “海克因大人,您早就知道尤金·索托斯是魔王弑殺者了嗎?”


    “......我知道。”


    “那您為何從未對我們提起?”


    “因為我與他有約。我曾以劍起誓,既已立下劍之誓約,便絕不可違背。”


    聽完海克因這毫無情緒的回答,阿金庫爾公爵不禁感慨,若一開始便知尤金是魔王弑殺者,事情斷不會落到如今這般地步,也不會讓那二王子鬧到如此地步。


    而對此,海克因隻是淡然回道:


    “結果論罷了。”


    事實已經發生。


    尤金如今已在格拉納達精靈之國,而他在那裏,甚至被奉為英雄。這對霧月王國的騎士而言無疑是一種諷刺,但對身為師父的海克因來說,看到弟子成長至此,卻也隻是由衷的感到欣慰。


    “這小子......就算赤手空拳丟進龍巢都能活著回來吧。遠在他國也活得好好的,連海倫都帶去了......最後連暴炎魔王都被他斬了。”


    暴虐魔王—阿加雷斯。


    暴炎魔王—薩泊娜。


    這已經是第二位隕落的魔王了。


    海克因推測,這件事之後,那些至今保持沉默的魔王們,必將開始動作。


    兩位魔王已被人類所斬。


    那些被稱為萬惡之尊、人類不共戴天之敵、魔界之王的存在,竟接連敗於人類之手。其他魔王定會對那個威脅其名號的“魔王弑殺者”,投以忌憚、興趣,乃至怒火。


    “喬爾。”


    “在,海克因大人。”


    被突然點名的阿金庫爾公爵身子一震。


    他那魁梧如棕熊般的身形竟僵硬了起來,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王國中還留著的尤金部下,現在何處?”


    “離月都不遠,擔任城市的近衛兵......不過,說是近衛兵,其實也差不多被軟禁了。”


    “軟禁?罪名是什麽?”


    “......應該是擔心他們也會效仿尤金·索托斯,叛逃至格拉納達精靈之國。”


    “越發吃力了啊......這王國,說不定真要走到盡頭了。”


    海克因深深歎了口氣,自語道:“也許該考慮換個落腳之地了......”


    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阿金庫爾公爵自然沒有聽清。就算聽見了,恐怕也無法理解那句話的真正含義。畢竟,那是百年壽命的凡人所無法想象的思維。


    “王室與貴族的衝突日益激烈,民眾的大規模起義也已成氣候......亡國之兆,已顯而易見。”


    “可海克因大人,雖說如今全國陷於苦難之中,但這傳承了兩百餘年的王朝國祚,又豈會輕易崩塌?”


    “喬爾,你可知......我至今見證過多少王國的消亡?”


    海克因的這句話落下,阿金庫爾公爵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空氣仿佛凝固,肅殺的沉寂悄然降臨。


    “霧月王國或許......真的要滅亡了。”


    這句話,幾乎如同為霧月王國敲響了喪鍾。


    ‘在霧月王國覆滅之前,我得......再見他一麵。’


    海克因低聲呢喃。


    在王國覆滅之前,他想再見那位身處精靈之國的弟子一麵。


    當然,那段旅途注定不會平靜。


    因為在他踏入精靈國境的那一刻,精靈一族的“守護者”,必然會如上次那樣,從沉默與寂靜中現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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