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陽光從糊著桃花紋窗紙的窗戶透進來,在雕花床榻上灑下一片光影。


    翊衡半跪在床邊,身上的龍袍皺巴巴的,頭發也有些淩亂,眼眶泛青,滿是焦急與擔憂。


    他雙手握著玖鳶的手,聲音帶著疲憊,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鳶兒……”


    話音才落,玖鳶慢慢睜開眼睛,腦袋還有些迷糊,視線漸漸清晰後,看到了翊衡。


    她眉頭輕皺,眼裏透著迷茫,小聲喃喃:“翊衡哥哥?這是在哪兒呀?”


    翊衡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些,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伸手輕輕捋了捋玖鳶耳邊的碎發,溫和地說:“在筆趣閣呢,鳶兒,你都睡了三天三夜啦,朕以為......”翊衡的聲音有點哽咽。


    “三天三夜?有這麽久嗎?”玖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分不清,方才那是夢境還是幻境。


    陽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擋,露出了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肌膚,幾縷發絲調皮地垂落,更襯得她眉目如畫。


    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揉碎了星光,閃爍著迷離的光澤。


    玖鳶身上那件白色睡袍,輕柔地裹住她的身軀,卻也不顯得臃腫。


    睡袍領口和袖口,繡著栩栩如生的海棠花,似將春日盛景悄然縫入這一方絲縷之間。


    領口處,幾枝初綻的海棠,花瓣呈漸變的粉白,從淺淡的月白過渡到柔和的櫻粉。


    每片花瓣都被繡工精心勾勒,細膩的針腳仿若花瓣的脈絡,讓花兒躍然於布料之上。


    花蕊由撚得極細的金線繡就,絲絲縷縷,在燭火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光,恰似清晨花蕊上晶瑩的露珠。


    沿著衣襟蔓延而下的海棠花枝,以流暢的針法繡出枝幹的曲折,褐色的絲線讓枝幹顯得古樸蒼勁。


    枝椏間的花朵,或含苞待放,或已然盛開,花瓣上細微的褶皺,都通過繡線的明暗變化被生動還原海棠花開放的姿態。


    玖鳶每每見到海棠花,就像是見到了自己。


    有時人會被一種顏色,又或是一種聲音迷住了,亦像是見到了自己。


    有幾片飄落的花瓣,用幾針長短不一的絲線隨意勾勒,卻充滿了靈動之美,如同剛剛從枝頭飄落,停留在睡袍之上。


    她動了動,一股酸痛感瞬間席卷全身。


    “嘶——”玖鳶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她下意識想坐起來,卻感覺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我叫太醫來看過了,太醫說孕婦嗜睡,這很正常。”翊衡語氣裏滿是安撫,扶著玖鳶坐好,又在她身後墊了個軟枕頭。


    “翊衡哥哥,我之前不是在日月晷那兒窺天嗎,怎麽會在這兒?”玖鳶柳眉微蹙,努力回憶之前發生的事,眼裏滿是疑惑。


    翊衡輕輕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又寵溺又無奈的神情:“三天前夜裏,鳶兒非要去窺天,朕怎麽攔都攔不住。到了半夜,鳶兒就像睡著了一樣,朕隻好抱回來。”


    “抱回來?”玖鳶秀眉一挑,眼裏閃過驚訝,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對,就是抱回來的。奇怪的是,鳶兒輕得像羽毛一樣。”


    翊衡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當時的情景,眼裏也滿是疑惑,他心裏也覺得奇怪:“明明懷孕了,身體卻如此輕,像是抱了一條毯子。”


    玖鳶動了動身子,確實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她也覺得不太像懷著孕的樣子,心裏不禁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那是一種感覺不到軀體存在的感覺。


    她下意識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還好這腹部摸上去是真實存在的。


    她抬起頭看著翊衡說道:“翊衡哥哥,我知道這孩子是怎麽回事了。”


    “鳶兒,別說了!朕說過不介意,就真的不介意!”翊衡臉色一下子變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眼裏閃過慌亂,急忙打斷玖鳶的話。


    “不是,翊衡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玖鳶急得眼眶都紅了,雙手下意識抓住翊衡的衣袖,想要解釋清楚。


    “別說了!我不想聽!”翊衡突然提高了音量,臉上帶著煩躁和不耐。


    這是玖鳶第一次看到翊衡對她發脾氣,她覺得挺嚇人的。


    一滴眼淚在她的眼眶打轉,玖鳶低下頭,不再說話。


    翊衡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心裏滿是懊悔,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愧疚。


    他下意識地一回頭,目光瞬間被定住,玖鳶的眼眶早已泛紅,恰似被雨打過的桃花,楚楚可憐。


    淚水在眼眶裏來回打轉,每一次顫動,都似要奪眶而出。


    翊衡望著這般模樣的玖鳶,心猛地揪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疼得厲害,囁嚅著說:“鳶兒,朕有點累了。”


    說完,便匆匆起身,腳步有些慌亂地離開了房間。


    翊衡的腳步聲漸遠,直至徹底消失在寂靜的庭院。


    玖鳶眼裏的那顆淚珠順著臉頰,滴落在衣襟的海棠花瓣上。


    就在這時,南疆巫師匆匆走進來,玖鳶收起情緒。


    南疆巫師臉上帶著焦急:“小主,您去哪兒了?可讓老巫好找。”


    玖鳶抬起頭,神色有些疲憊,但眼裏透著急切:“最近有沒有太後的消息?”


    南疆巫師輕輕搖了搖頭道:“自從太後拿走七寶瓔珞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玖鳶微微皺眉,追問道:“彩月呢?”


    南疆巫師歎了口氣,攤開雙手:“也沒消息。倒是逸風,太後走後,他變得乖巧多了,經常一個人在書房讀書。”


    “朝堂上的事現在如何?”玖鳶秀眉緊蹙。


    “正想跟小主說呢,陛下離開後,朝中大小事務都由掌印太監接管了。”南疆巫師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臉上滿是氣憤。


    “他?”玖鳶微微瞪大了眼睛。


    “沒錯,他現在一手遮天,反對他的大臣,都被他假借陛下的名義,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大臣們都敢怒不敢言。”南疆巫師越說越激動,雙手揮舞著。


    玖鳶眉頭緊鎖,心想:“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小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南疆巫師微微低下頭,眼神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看著玖鳶。


    玖鳶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南疆巫師咬了咬牙,說道:“大臣們私下都說您是妖女,禍國殃民,還說……”


    “還說什麽?”玖鳶柳眉倒豎,聲音不自覺冷了幾分。


    “還說您占著位置……不讓皇帝納妃延續香火。”


    南疆巫師縮了縮脖子,聲音越來越小。


    “自古皇帝後宮佳麗三千,為的就是延續皇家香火。皇帝不納妃,確實說不過去。”玖鳶神色平靜,眼裏卻閃過一絲落寞,輕輕歎了口氣。


    “難道小主不介意?”南疆巫師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對玖鳶的反應很是不解。


    “介意又能怎樣?不介意又能怎樣?現在有件十萬火急的事等著我去做。”玖鳶神色凝重,坐直了身子,眼裏透著堅定。


    “什麽事?”南疆巫師往前湊了湊,一臉好奇。


    “救扶桑樹!”玖鳶緊緊攥著拳頭,眼裏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夜,濃稠如墨,沉甸甸地壓在宮殿之上。


    筆趣閣的小夜燈散發著微弱昏黃的光暈,在殿內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與窗外透進的清冷月光相互交織,將影子拉得長長的。


    簷角銅鈴在穿堂風的吹拂下,發出細碎而空靈的聲響,更添了幾分空寂。


    南疆巫師聽聞玖鳶要救扶桑樹的打算,先是愣了一下,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瞬間凝聚,停頓了片刻說道:“小主,扶桑樹可是太陽神家的寶貝,該不會……招惹太陽神降下災禍?”


    玖鳶站在窗邊,雕花窗欞將月光切割成細碎的光斑,灑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堅毅的側臉輪廓。


    一陣夜風吹過,她耳畔的發絲輕輕飄動,轉身看向南疆巫師,神色平靜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說來話長,你留下,在宮中保護陛下,我去去就來。”


    南疆巫師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小主這又是要去哪裏?”


    玖鳶緩緩走到案幾旁,桌上的燭火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投下的忽閃忽閃的倩影。


    她抬起頭,望著宮牆四角的天空說道:“星宿山,取淚泉救活扶桑樹。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別人。”


    月光灑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修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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