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大人被歹人行凶的事跟插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整個府學,引起全體教職員工的震驚和高度關懷。


    考慮到不能影響學生學習,趙教授因而嚴令封鎖此事。


    馬學正、童訓導等學官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一個趕緊讓人將受傷的知縣大人同教諭大人送醫,一個則是把府學的保安隊長叫來痛罵。


    罵的人保安隊長也是委屈,在那解釋說歹徒是來找校辦的王校吏,也是王校吏把人領進去的,所以不關他們保安的事,要追究也應該追究王校吏的責任。


    “王校吏?”


    童訓導朝不遠處正在同王校吏說話的教授大人看了眼,把臉一板訓道:“現在不是追究誰誰責任的事,總之大人遇刺這件事你們責任很大,告訴你,大人真要出了事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是,是。”


    保安隊長也是後怕的很,教授大人真要被歹人給害了,他這看大門的再如何委屈也難辭其咎啊。


    也是,剛剛被皇上特賜同進士出身的教授大人光天化日在單位被歹人公然殺害,這要叫皇上知道還得了!


    龍顏大怒之下,他這個保安隊長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問題。


    當真是越想越是後怕,明明教授大人安然無恙,行凶的歹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保安隊長卻硬是嚇的渾身直哆嗦。


    趙安這邊正在做表哥的思想工作,事到如今隻能勸表哥跟舅子們劃清界限,不然這事就永遠有後遺症。


    王萬全當然曉得表弟也是沒辦法才要對錢家那哥倆下毒手,但已經死了個大舅哥,這要把另外兩個也給弄死,他這個當妹夫的怎麽也是於心不忍的。


    再說三個哥哥都死了,自家那正在坐月子的媳婦不得哭出個什麽毛病來。


    “.讓嫂子難過總比我被殺頭,表哥全家流放三千裏好吧?”


    趙安這話是故意嚇唬表哥的,他交了議罪銀又剛被老太爺特賜同進士出身,哪怕錢修文真把這事捅到府裏省裏,也未必能扳倒他這個同進士教授。


    官場上有個成語叫“官官相護”,別人不保他,負責一省刑名的臬台大人也得往死了保他。


    因為趙安由吏變成官這件事,臬台大人起了一個積極的推動作用。


    可以說就是臬台大人給趙安提供的上升通道以及個人表演舞台。


    趙安要出了事,臬台大人一個用人不察、識人不明的連帶責任肯定跑不掉。


    為保自己不因趙安丟了頂戴,臬台大人說什麽也要將這件事在省內解決,而不是任由這件事捅到朝廷。


    雖說臬台大人隻是省裏的三把手,前麵有撫台和藩台,但臬台大人有個特殊身份,那就是旗員。


    除了這個旗員身份,臬台大人還有當江寧將軍的女婿,兩江地麵上誰敢不賣他麵子?


    再往上,和中堂也得保他。


    要不然叫天下人知道老太爺又是破格提拔又是特賜進士功名的“榜樣”趙有祿是個冒充的假貨,讓老太爺臉往哪擱?


    就老太爺現在的糊塗勁,就算知道了,搞不好不是摘了趙安的頂戴,而是能直接給錢家來個滿門消消樂。


    解決不了問題就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了。


    老太爺常幹這個的。


    所以東窗事發其實對趙安影響是有限的。


    他之所以直接動手解決錢老大,無非是不想這事鬧的太大,因為這事雖要不了他命,卻會成為他仕途上的汙點。


    老太爺不殺他不代表後麵還會繼續提拔他,哪天老太爺要是清醒過來覺得趙安這事有點堵心,估計京裏就要來人請趙安懸梁當阿飄了。


    相比預知後果及不可控後果,把人做掉無疑是最穩妥,也是最明智的辦法。


    之所以嚇唬表哥,無非是想讓表哥別有什麽親情羈絆,良心不安,配合他把錢家隱患徹底抹除。


    果然,表哥被嚇到了,在那呆了許久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就是默認表弟的做法。


    趙安給表哥放了半個月假,讓他回去“避一避”,這邊錢家的事都由他這個表弟解決。


    半個時辰後,甘泉縣的捕快帶著仵作就趕到了案發現場。


    這是一隊,另一隊則拿著知縣大人在擔架上手寫的捕票前往錢家捉拿同案犯錢二、錢三。


    府學這隊是由刑名師爺蔣先生帶的隊,蔣先生跟季先生都是知縣大人的私人顧問,雖不知具體內情,卻一折不扣執行了知縣大人的吩咐。


    因此捕快們辦事效率很快,效率快到趙教授準備好的“供詞”都無須本人親口說出,就被整理成文字稿了。


    現場勘察工作一氣嗬成,仵作也是老師傅,把個錢老大的屍體翻了翻,結合現場勘察工作就給出趙教授正當防衛,同縣尊、教諭聯手擊斃歹人的專家論點。


    完全符合事實。


    沒看現場桌椅因為打鬥翻了一地麽。


    不過現場勘察和案卷上卻多了把匕首。


    一把事實上並不存在的匕首。


    坐實錢老大帶刀蓄意行凶事實!


    趙安也不知道是縣尊大人授意的,還是捕快們為了把案子辦成鐵案給寫上去的,反正他在“口供”上簽了字。


    這麽大的事肯定要驚動知府衙門,當天下午知府大人就帶著府裏分管刑名的汪通判趕到府學,聽取甘泉縣衙對此案的報告後二人即代表府裏對趙教授進行了深度慰問。


    分管刑名的汪通判非常認同甘泉縣的調查報告,事實是確鑿無疑的,就是那奸生錢修文因被府學革去功名心生怨恨帶刀前來報複,結果被正在談公事的趙教授、丁知縣、宋教諭聯手反殺。


    知府大人對這個調查報告也是認可的,因為江都縣那邊傳來的消息表明奸生錢修文可謂劣跡斑斑,實乃地方一害。


    所以,趙教授這就是為民除害。


    人死了也不用審,直接讓汪通判結案,不過知府大人沒有將此事上報省裏,原因是府學教授在單位被歹人行凶這事被省裏知道了,多少也會對揚州治安環境產生些許疑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情一如趙安所料往他預定的方向走,那錢老大真就死了也白死。


    錢家老二錢修武是在賭場被甘泉縣的“便衣隊”帶走的,老三錢修德則是在家裏被抓。


    二人被抓時,老三錢修德明顯不知發生什麽事,老二錢修武被抓時則一邊反抗一邊朝一眾賭友喊道:“都給我聽著,我要出了事,”


    話還沒完全說出口,嘴就被一個捕快用刀把狠狠砸了下,不僅疼的讓錢修武說不出話來,連帶著兩顆門牙都被生生砸斷。


    力道極大,也極陰狠。


    顯然這是事先被吩咐過的。


    甘泉縣拿的人自是關的甘泉縣大牢,兄弟倆分開關押,當天晚上頭上裹著紗布的知縣大人就親自提審了。


    沒在大堂,就在牢裏審的。


    老三錢修德真不知發生什麽事,用了刑也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老二錢修武起先嘴還硬,等丁知縣讓人用了大刑後徹底軟了,當著縣尊和知曉內情的季師爺麵老老實實把事情給交待了。


    原來錢老大被革去功名後越想越不對勁,總覺那府學教授不會無緣無故幫自家妹夫,於是找到妹妹詢問妹夫和教授有什麽關係。


    因王德發囑咐過兒子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曉,老實巴交的王萬全便連妻子也沒敢告訴,但之前跟妻子說過興化有個叫趙安的表親前來投奔父親,被父親安排進了稅課司,後麵的事隻字沒敢跟妻子提。


    錢老大從妹妹這問不出什麽,心有不甘卻也無計可施,未想過兩天竟得知妹夫竟然到府學當了吏員,不由疑心又起,篤定府學姓趙的跟妹夫家肯定有關係,否則不可能把妹夫安排到府學當差的。


    其實到這步錢老大若不打破砂鍋問到底,轉變心態改善同妹夫關係,繼而攀上趙安這個府學教授,錢家三兄弟將來或許也能混個官當當。


    可錢老大偏偏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咽不下功名被革挨一頓打的氣,結果就一頭黑的自尋死路。


    妹夫這邊查不出來,就隻能查那姓趙的教授底細。


    通過“社會關係”錢老大打聽到府學那位年輕教授姓趙名有祿,且就是甘泉縣人後,費了好大勁終是查出趙有祿曾在甘泉縣學讀書,且是通過捐監當的官,便順著這條線找到了趙有祿老家。


    趙有祿父母對找上門打聽兒子事情的錢老大有戒備,倒是什麽也沒說,但架不住鄰居有人多嘴告訴錢老大趙有祿早死了。


    這讓錢老大欣喜若狂,花錢請幾位鄰居在趙有祿已經死了的“材料”上簽字按手印後,便興衝衝的回到揚州找妹妹問知不知道趙有祿這個人。


    錢小妹哪知道什麽趙有祿,被大哥問的煩了,想了想說半年前丈夫提過有個叫趙安的表親前來投奔她公公。


    這個趙安跟趙有祿又是什麽關係?


    錢老大“律師”的專業技能發揮了作用,一通腦補聯想後,竟是猜到莫非是趙安冒認趙有祿身份當的官。


    隻又無法驗證此事,索性便到府學來個單刀直入,去之前為防萬一將這事跟老二說了,意思趙安真是趙有祿的話,那以後就拿冒認當官的把柄敲趙安的錢。


    要不是,就算了。


    未想驗證是對了,命卻跟著丟了。


    而錢老二甚至都不知道大哥已經死了。


    弄清楚緣由後,丁知縣派人把趙安和宋教諭請到縣衙,將錢修武交待之事說了。


    “這人留不得!”


    宋教諭聽後立即建議夜裏就給錢修武來個暴斃而亡。


    很輕鬆的操作,牢裏這方麵的專家不要太多。


    暴斃而亡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畢竟牢裏疫氣太重。


    縣尊大人也是這個意思,當下點了點頭道:“錢家老三雖不知此事,不過其兩個兄長接連出事,難保不生懷疑,為防節外生枝,先在牢中關個把月再叫他家中來收屍。”


    意思不能兩個同時死,得錯開。


    錢家的背景他也調查過了,別說這哥仨,就是把錢家滿門弄死也不會有人替他家喊冤出頭。


    趙安沒吭聲,怎麽把人弄死是老丁的事,他無須知道詳情。


    封建時代的牢房可不是一般的黑。


    “錢家兩兄弟不足為慮,倒是那趙有祿老家的鄉鄰確是麻煩,若後麵再有人查趙大人底細,難保這些人不會亂說唉,就是人太多,不好處理。”


    宋教諭對此有點頭疼,說話間將白天錢老大拿的幾份“材料”隨手在油燈上點了。


    鄉鄰這塊是個大問題,趙有祿老家是三陽河的,街坊鄰居少說也有幾十戶上百人,總不能把這些人全殺了吧。


    不能把人全殺了,又要擔心以後還有第二個上門調查的錢修文,真就棘手。


    揚州是大清首富之地,縱是有些販私鹽的亡命徒,整體治安環境卻是很好,沒有什麽土匪活動,沒法搞土匪洗村的把戲。


    再說,為了這事要殺害那麽多無辜之人,也著實於心不忍。


    看著兩位犯難的老領導,趙安想了想問道:“縣裏這兩年有沒有大的水利工程?”


    “水利工程?”


    丁縣尊不解,問這個做什麽。


    “縣裏要有水利工程的話,我看就把這工程放在三陽河,借著修水利之名把當地人全部遷走再分散在各地安置,時間一長,自是無虞再有人去查趙有祿底細。”


    趙安的意思一鍋端,不是把人全殺了,而是把人徹底端走,讓三陽河成為曆史上的一個地名,現實中卻是無人居住。


    這時代交通極不發達,同一個村的人要安置在不同地方,隻要相隔幾十上百裏,別說幾年了,一兩年彼此之間的聯係就會消失。


    如此,到哪查趙有祿。


    宋教諭眼前一亮:“妙啊,趙大人說的這個辦法好的很,下官覺得可行!”


    “好是好,可搞工程得有銀子,縣裏如今窮的叮當響,哪有錢搞?”


    縣尊大人說完突的心中一動,再看趙安和宋教諭,三人想的竟是出奇一致——咱們沒錢,老太爺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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