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大被打成什麽樣趙安不清楚,他和婁老師沒過去看,也沒必要看。


    鄭三萬要還敢袒護錢老大,真就是要與整個江蘇教育界為敵了。


    學官是沒什麽實權,但學官是清貴官,對輿論是有很大影響力的。


    尤其學官專管讀書人。


    而讀書人曆來都是輿論的中堅力量噢。


    這讀書人群體哪天突然冒出關於江都縣的大量差評出來,絕對夠當事人喝一壺的。


    哪頭重、哪頭輕要還掂量不出來,鄭三萬這個知縣也算白當了。


    最終結果還是非常好的,趙安的表哥王萬全不僅被當堂釋放,還得了錢家兄弟一百兩湯藥費的賠償。


    因身上沒有那麽多現銀,錢老大是趴在縣衙大堂忍著屁股鑽心巨痛給妹夫打的欠條,有縣尊大人做公證,這錢不給肯定不行。


    打完欠條,錢老大可謂欲哭無淚。


    賠錢倒是小事,挨打也是小事,問題是把自個的功名給弄沒了,這比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叫他難受。


    不說腸子悔青了吧,綠肯定是綠了的。


    王萬全起先不想要大舅哥的欠條,架不住縣尊大人命人硬塞給他,隻好無奈先收著。


    事情到這裏基本算結束了,應該不會再有變化,因為錢老大再敢胡來就不是得罪趙安這個教授的事,而是連知縣大人一起得罪。


    就算你錢老大是江都縣最大的社團分子,也經不住知縣大人的一記猛拳!


    何況趙校長這邊也背靠著全國最大的有組織社團,本人有必要的話也不介意抄兩把西瓜刀從瘦西湖砍到下關碼頭。


    前身習過兩年武,底子不錯。


    平生不做虧心事的婁老師回府衙招待所去了,趙安這邊回到府學將表哥無罪釋放的事一說,喜的表叔王德發就差給表侄跪下磕頭了。


    “大爺,你跟侄兒這麽見外幹什麽?沒有大爺能有侄兒的今天?侄兒若對表哥的事不聞不問,還是人嗎!”


    好一陣安撫後,趙安讓表叔趕緊到藥鋪給表哥抓點藥,雖說表哥受的是外傷,但要不及時用藥難保不會轉為內傷生出暗疾來。


    擔心兒子傷勢的表叔忙趕了回去,趙安又在辦公室處理了些府學的事務,說是處理其實主要就是簽字、蓋章。


    簽的最多的就是各種采購單和報銷單,包括那日讓童訓導用府學公車費報銷的三百兩費用。


    單子簽好後統一由府學“出納”予以結算。


    用的都是三聯單,整個財務結算流程這一塊同後世相差不大,唯一的區別在於一個用紙鈔結算,一個用金屬結算。


    其實這種小事趙安也完全可以當甩手掌櫃,隻需專注大政方向就行,但是簽字蓋章是權力的終極象征,剛剛當上校長的趙安難免手癢癢。


    見時候還早,趙安又用府學專用公文箋給省學政衙門寫了封關於革除錢老大生員功名的報告,內中自是將錢老大說的一文不值,如何奸滑如何刁鑽什麽的,之後派人送到府招待所讓婁老師簽字轉送省裏。


    江都縣的報告應該也在寫,屆時兩封報告上去,錢老大的棺材蓋就算正式釘上,想翻都翻不了。


    忙活完又想提前下班,未想來了一幫討債的。


    是府學的幾個供應商,有供應書本紙張的,有供應食堂瓜果蔬菜的、有供應其它亂七八糟東西的,還有個是府學定點招待飯館的掌櫃。


    各家供應商的賬單加一起正好五千多兩,跟前任江教授交接時的虧空賬目完全對得上。


    按理這些供應商應該在趙安這個新校長上任時就來要債,之所以拖到現在無非是給足新校長麵子。


    跟大年初一不上門要債一個道理。


    不管哪個年頭,做事都要講人情世故的。


    要賬的肯定是無法見到校長本人,因為校長大人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有基本的官儀官威。


    真讓人隨便見到校長,府學那二十多保安差丁也甭幹了。


    這會要債的被負責校務的馬學正統一安排在門房等候,校長大人見誰不見誰自然是由馬學正說了算。


    隨手翻了翻馬學正拿來的各家供應商賬單後,趙安抬頭問道:“這些賬你們都對過了?”


    “對過了,賬是不錯的,前麵江大人在時就核過一遍,先前下官又核了一遍,大人盡管放心就是。”


    說話間,馬學正彎腰拎起炭爐上的銅爐給校長大人已經冷了的茶碗添了新水。


    “府學不同於其它單位不同於其它衙門,仁義禮智信缺一不可,咱們可不能光教學生講信用,自己卻不講信用。”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幫供應商說不定外麵也欠著錢,趙安不希望因為府學原因導致三角債務關係的產生,進而影響揚州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便問馬學正賬上還有多少錢,打算先結清一兩家,結果被告知不到五百兩。


    “五百兩?”


    趙安納悶了,上任交接時賬上明明有一千五百兩,怎麽這才幾天就剩五百兩了?


    “大人,都有賬的!”


    早就有備的馬學正趕緊拿出賬本給校長大人看。


    大大小小一共十幾項開支,其中最大的一筆就是三百兩公車費的報銷,其次是因為借讀政策需要購買的新桌椅及教具花了二百七十兩,最後是給校長大人布置新家花了一百二十兩。


    單這三項就花去了將近七百兩,餘下三百兩也都寫的清清楚楚,連三兩六錢的府學教職工的草紙費都標明了,屬公益必須開支。


    三百兩公車費的錢是童訓導代領的,領到手都沒捂熱就交給校長大人了,銀票這會就在校長大人兜中揣著,這筆賬是絕對沒問題的。


    給學生買桌椅花二百七十兩也能理解,教育沒有投入哪有回報嘛。


    花一百二十兩給自己家重新“裝潢”,趙安有點難以接受。


    就他家那個裝潢水平,又沒彩電冰箱的頂天也就三十兩吧?


    這賬,很花啊。


    不過他並沒有指出賬有問題,而是點了點頭吩咐馬學正道:“這樣,你代表本官同那幫人講,如果現在就要府學兌現欠賬的一律按六折給錢,本官哪怕去借利錢也要把賬跟他們結了咱們這些當官的受點窮不打緊,但千萬不能苦了百姓。”


    “六折?”


    馬學正愣在那裏,大人您克扣的有點厲害啊。


    不太好去開這個口,畢竟一下打個六折那幫商家肯定不同意,利潤太少了。


    “怎麽?”


    見馬學正不走,趙安端起茶碗刮了刮蓋子,裏麵泡的茶葉由於過水次數太多已經發白,基本喝不出茶味。


    馬學正猶豫了下,道:“大人,六折是不是太少了,下官怕那些商人不答應。”


    “不答應?”


    瞥了眼一心想替供應商說話的副校長,趙安不慌不忙道:“府學不是本官的府學,是全體揚州人的府學,商人也好、百姓也好,本官想他們都是希望看到府學變得越來越好的,不會想府學變得越來越壞,對吧?難道咱們府學變好了,揚州人臉上沒光?”


    馬學正不知要如何接校長大人的廢話,隻好在那一臉明白的點頭:“大人說的不錯,是這個道理。”


    “你明白就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要耐心細致的同商人講清楚府學如今麵臨的實際困難,記住,本官不是不給他們結賬,隻是希望他們能體諒一下本官的難處少要一點。”


    說完,趙安放下茶碗起身要走。


    長這麽大,就沒見過一把手在單位跟要賬麵對麵的。


    大小也是個七品官,丟不起這人。


    見校長大人把爛攤子直接甩給自己,馬學正有點心急,也不得不提醒道:“大人,那些商家都是和府學做了多年生意的,口碑也都不錯,好幾個都是府裏、縣裏介紹的,便是賬上如今沒多少錢,下官同他們商量拖一拖便是,這要是直接六折結算,恐怕.”


    言外之意供應商背後都有關係,府學這麽搞是要得罪人的。


    而且過段時間大人您不是要搞借讀麽,到時錢跟流水似的嘩嘩過來,還怕沒銀子結賬?


    真沒必要搞的這麽難看。


    不想校長大人打量他一眼,把臉一板就哼了一聲:“馬學正,你這麽替商人說話,是不是收了他們好處?”


    “啊?沒,沒有,下官發誓絕沒有收受好處,大人您可不要冤枉下官啊!”


    這麽直來直去的問話急的人馬學正臉紅脖子粗的,心跳都快了好多。


    “沒有你怕什麽?去跟他們說就是了。”


    趙安抄起桌上的賬單合了合就要揣進公文包下班,結果發現沒有公文包,便隨口道:“事情就這麽定了吧,誰要對這個結清法子不滿或者要鬧的,你就讓他們到我家找本官。”


    身為揚州教育係統一把手,趙安對自己的要求隻有一個——“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唯有如此,才能方便百姓第一時間找到他,也才能第一時間就將問題扼殺在搖籃之中。


    翻譯一下,就是讓供應商晚上提點煙和酒到府學家屬區找一下校長大人。


    悄悄的,別叫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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