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婕妤既提出來了,那便一並查罷。”餘少雲朝身側吟芳頷首,“去將本宮宮中的流雲緞取來。”


    吟芳領命而去,少頃,她就領著三名宮女捧著布料進來了。


    餘少雲示意宮女展開其中一匹:“這一匹尚未動過,另一匹裁了半匹出來,做成了夾棉的對襟褙子,餘下的零碎緞角做了三個荷包。”


    托盤上放著三個荷包,月白色緞麵繡著銀線纏枝紋,滾邊的料子顏色各異,有墨綠、朱紅和鵝黃,針腳細密均勻。


    餘少雲淡定地補充道:“本宮宮中的繡品,都在暗紋處繡了‘元’字標記。”


    說著,她示意吟芳拿起荷包,將暗紋處繡的標記展示給眾人看。


    “可這殘帕上卻半分痕跡也無,再者,這繡工也不同。”


    餘少雲以此表明她以及她的宮人都是清白的,並讓三人看過殘帕上的繡花。


    “說不定那標記,在燒掉的那一半上呢。”方允嫻冷嗤道。


    餘少雲麵色不變,隻是輕輕一笑:“貴妃說得也有道理,這帕子已被燒殘,的確無法驗證其上是否有標記。但本宮相信,真相總會大白,絕不會被一把火輕易掩蓋。”


    她拎起那半塊帕子:“帕子上的標記有可能被燒沒了,但這上麵還有繡花,繡娘辨認後,確定是用五彩絲線繡的玉蘭花,這絲線隻是尋常之物,並非上好的絲線,可以確定帕子不是幾位主子用的帕子,那就隻能是身邊的宮女,拿流雲緞裁剩的零碎緞角做的帕子。”


    主子將零碎緞角賞過身邊的人,是常有的事,但流雲緞是貢品,依規製,宮女就算得到也不敢隨意使用。


    在餘少雲注視的目光中,方允嫻問她的宮女道:“倚紅,本宮賞給你的料子,你做什麽了?”


    “回娘娘,奴婢給娘娘做了一對耳墜。”倚紅恭敬答道。


    方允嫻挑眉斜睨餘少雲,“本宮宮裏的規矩,賞下去的料子都要登記在冊,賞了多少、賞給了誰,做了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像別的宮裏,連個針線筐都管不住,平白教底下人拿了主子的緞角去生事!”


    這番含沙射影的話,引得沈落霞與謝知意紛紛側目。


    方允嫻素日驕矜,斷不可能說出這番綿裏藏針的話。


    沈落霞發現方允嫻在摸手腕上戴著的玉鐲,眼中滑過一抹了然,這番話怕是有人教她的。


    “哦?貴妃宮裏賞料子還要登記在冊?這著實讓本宮沒想到呢。”餘少雲勾唇一笑,“本宮倒想瞧瞧,倚紅領的流雲緞碎料,是何時登記在冊的?”


    “自然是賞的時候登記的。”方允嫻語氣發飄。


    “如此的話,那拿賬冊讓本宮過目,應該不為過吧?”餘少雲一副與之商量的姿態。


    “憑什麽?”方允嫻不願。


    餘少雲整了整衣袖,“憑本宮是皇後,是六宮之主。”


    “你要查,行,那就六宮都查,單查本宮的翊坤宮,不可能。”方允嫻叫嚷著。


    “貴妃如此不願,本宮若強行查,倒顯得不盡人情了,罷罷罷,且等一會再說吧。”餘少雲看似退讓了,卻透露著沒有消除對方允嫻的懷疑。


    沈落霞這時,故意學著方允嫻的語氣,問道:“春絲,本宮賞你的流雲緞,你做了什麽?”


    “回娘娘,奴婢用碎緞做了個鏡套,給娘娘裝執鏡正好。”春絲陡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落在不遠處那方殘帕上。


    春絲想起那時得到流雲緞後的幾天,冬喜曾向她炫耀過,用主子賞的流雲緞碎料繡了方玉蘭花帕子,說那五彩絲線雖不是頂好的,卻襯得花色鮮活。


    此刻殘帕上殘存的絲線色澤,不正與冬喜描述的一樣?


    後頸忽然泛起一陣涼意,像殿角的穿堂風鑽進衣領。


    她下意識攥緊了袖中的帕子,指尖觸到布料的紋理,忽然想起冬喜丟帕子那日,曾慌慌張張地說“收在箱子裏的帕子不見了,找了許多地方,都沒找到。


    那時她就懷疑是不是被人偷拿走了,如今帕子出現,卻已燒殘,倘若這帕子真是冬喜之物,便是有人在暗中算計!


    暖閣內溫暖如春,她卻如墜冰窟,滿心惶惑間隻剩一個念頭:該如何破局?


    恰在此時,太監在外通報:“周婕妤到,王婕妤到。”


    餘少雲指尖微動,趁眾人目光轉向門口時,漫不經心地扯過案上那方錦緞,輕輕覆在那半塊殘帕上。


    吟芳心領神會,上前將錦緞撫平,將殘帕和托盤都給蓋住了。


    周婕妤扶著宮女的手邁過門檻,王婕妤緊隨其後,兩人的到來為原本緊張的氛圍增添了幾分微妙的變化。


    “妾身見皇後娘娘,給娘娘請安。”兩人行禮道。


    “免禮,賜座。”餘少雲抬手,“宣你們來,是為核對流雲緞的用度,你們且說說各自宮如何裁用此料?”


    她故意沒提“殘帕”二字,免得二人警覺而隱瞞實情。


    “回娘娘,妾身拿流雲緞給自己做了件大襖,給大公主裁了件小比甲,剩下的碎料賞給宮女,讓她們做些小物件。”周婕妤溫婉地回答道。


    “回娘娘,妾身用流雲緞縫製一件披襖,餘下的碎緞嘛,妾身記得賞給了貼身宮女伶俐,讓她隨意處置了,可能是做了手帕或是荷包之類的吧,具體的妾身倒沒細問。”王掌珠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隨意地答道。


    餘少雲的目光落在跟在周婕妤身側的金珍,“你家主子說流雲緞碎料賞給宮女做小物件,你且細說,拿了哪大的料子、做了何物?”


    金珍垂首福身,聲音透著恭謹:“回皇後娘娘,婕妤娘娘將流雲緞餘料分賜奴婢、銀珠與寶玎。賞給奴婢的流雲緞約二尺見方,大公主命奴婢為其仕女娃娃縫製襦裙。”


    她頓了頓,續道:“銀珠見奴婢將料子用在公主玩物上,便將她所得的碎緞鉸成花瓣,做成兩朵簪花。她與奴婢各簪一朵。”


    說罷,她取下頭上的飾物雙手呈上。


    那簪花用月白流雲緞碎料製成,兩瓣尖瓣疊作層疊狀,邊緣以銀線鎖出細密的卷雲紋,花心綴著三兩顆米珠,顫巍巍似落未落。


    淺綠色緞子裁成的花葉下,垂著幾串小銀珠,行走間叮當作響。誰能想到這等精致物件,竟是用邊角碎料製成?


    “寶玎所得的那塊碎緞,最小,她就做成了針插。”金珍繼續回稟。


    聽金珍回答的十分流暢,不像是臨時編造出來的。


    再者對周婕妤這個自己人的宮女,餘少雲也不想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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