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在心底暗罵一聲。


    不就是一隻野貓崽子?


    李承乾往死裏打自己,自己還得跟他道歉?


    想都不要想!


    於是含糊過去,接著哭:“耶耶,手好疼,身上也疼……”


    李世民心疼不已,隨口道:“高明你也是的,一隻貓,怎麽還和青雀動上手了?身為儲君,你的處驚不變,氣度度量都學到哪裏去了……”


    “如果死的是陛下的颯露紫呢?”殷靈毓打斷他,扯出一個譏諷的笑,輕飄飄的。


    李世民壓抑住內心的怒氣。


    “高明,這隻是隻狸奴,你喜歡,耶耶讓青雀賠你兩隻。”


    颯露紫,那是陪伴自己征戰沙場,功勞赫赫的愛將,是戰馬,怎麽能與一隻貓崽子相提並論?


    殷靈毓仰頭看向李世民,李世民也看著半跪的青年,他嘴角磕破了,有些狼狽,眼睛很明亮,很冷漠。


    “臣不需要,陛下。”


    李世民剛想說什麽,正在這時,禦醫也被扯著跑了過來,於是趕緊攬著李泰過去接胳膊。


    殷靈毓就一直跪坐在雪地裏,平複著急促的呼吸,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不動聲色的捂住腰側。


    本來就傷了的那條腿方才被李泰來了兩下狠的,脆弱的增生骨質隱隱再次裂開,腰腹處被打的地方抽著疼,嘴角被牙齒磕破了,嘴裏也是淡淡的血味兒。


    她起不來。


    哄著李泰把胳膊接上,又讓禦醫趕緊給李明達看看脈象,李世民回頭看到殷靈毓還在那裏,沉默又執拗,像是無聲的反抗,很是惱怒,氣不打一處來。


    “承乾!莫要耍脾氣了!”


    說著,大步走過來,把人往起拎。


    青年看著高大,卻沒有想象中重,李世民手勁兒使的太大,殷靈毓踉蹌的被迫站起來,那條傷腿根本撐不住,眼看著就要再次倒下。


    李世民下意識把人往懷裏一抱,被殷靈毓推開,看著青年單腿蹦著往後靠在一旁的樹下,李世民這才覺出不對。


    “……承乾?”


    殷靈毓挺直脊背,揚起頭,用手背隨意的擦掉嘴角的血絲。


    “請陛下稱太子。”


    “……你的腿傷到了?怎麽樣?痛不痛?耶耶叫禦醫給你瞧瞧?”李世民心中有些不安,仿佛有什麽東西失去了一樣,於是沒和殷靈毓爭吵這種話,看著青年明顯不敢受力的那條腿,後知後覺。


    青雀受傷了,不代表高明就沒受傷。


    他方才沒注意到,隻以為高明沒什麽事情呢。


    隻是他剛伸出手,想去扶殷靈毓,就被殷靈毓如臨大敵的一把打開。


    “……承乾?”


    “臣不需要!”殷靈毓因為用力而又搖晃了一下,勉強站穩,對著李世民,竟還能揚起笑來,隻是這笑太決絕,太淡漠。


    她不需要這一點連帶的,隨時可以被放棄的,隻能等待被選擇的愛,然後永遠惶恐,永遠患得患失。


    好好做你的君主,我本就沒對你抱有多高的期望,自然也不需要你費心。


    李世民幾乎是本能的想責備殷靈毓,可是看著這個笑,心裏那點恐慌和患得患失無限放大,一時失語。


    稱心本來在宮門口的馬車裏等著殷靈毓,可是看著遠遠超過了一來一回的時間,殷靈毓還沒有回來,冒著被李世民等人拉走處死的風險,下了車來找人。


    此時遠遠看到了此處的對峙,連忙跑了過來,扶住殷靈毓。


    “殿下。”


    殷靈毓蹦著到了貓崽的屍體旁邊,溫熱的,會呼嚕呼嚕蹭人的小貓已經冰涼僵硬,隻有風吹動被踩髒又染血的毛發。


    殷靈毓堅持著跪坐下來,展開大氅,親手給貓崽斂屍。


    李明達紅著眼眶走過來,把裝著魚幹的荷包解下來,放進去,又跑到一邊,撿起那個木球,本來想扔到李泰身上,最終還是做不到,於是摔在李泰腳邊。


    “四哥太過分,太討厭了!”


    事態越來越失控,李泰沒再開口,但還是覺得憋屈,低著頭,故意抽噎。


    李世民左右為難,不知道是應該先去安慰青雀,還是先哄一哄李明達,或者問一問承乾,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好像很生氣。


    一隻貓而已。


    將貓崽連著李明達給的那包魚幹好好的包好,殷靈毓借著稱心的力氣起身,實在是沒有力氣,低聲問。


    “稱心,你可以嗎?”


    稱心看著似乎瞬間死寂下去了的殿下,拚命擠出一個帶淚的笑:“奴可以,殿下,您把奴養的很結實。”


    於是殷靈毓一隻手抱著貓崽的包袱,一隻手圈過稱心的脖頸,本就破碎的玉冠徹底碎裂,掉在地上,清脆有聲。


    高大的青年趴伏到另一個稍矮的青年背上,長發順著背傾瀉而下,蓋住了因為放心交托自己,放鬆下來,而終於微微彎下的脊梁。


    好累。


    稱心背著殷靈毓,誰也不看,誰也不管,一步步走遠。


    他帶殿下回東宮。


    在東宮,殿下就不會受委屈了。


    所以他撐得住,他可以。


    李世民啞然。


    他想追上去踢開那個可惡的男寵,想安慰一番高明,想看看他的傷什麽樣,疼不疼,但他又拉不下臉麵,他眼前反複浮起高明方才那個笑。


    淡漠,嘲諷,帶著自毀。


    於是突然心驚,轉頭看向李泰和李明達,猶豫了一下,破天荒的抱起李明達走進殿內,沒再去管哭的委屈巴巴的青雀。


    禦醫也說了,隻是一些皮肉傷,而且青雀也打傷了高明,李世民本來還不覺得,可看了高明那隱忍著不肯表露的倔強樣子,再看青雀的委屈,突然覺得誇張。


    他往常是吃這一套的,但這次對比太明顯,他那慈父心終於短暫的被理智衝開。


    “兕子,告訴耶耶,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世民抱著李明達放到榻上,接過下人浸好擰幹的溫熱帕子,給李明達擦臉。


    情緒大起大落,李明達木著小臉,有些不平。


    “耶耶,阿願是很乖很乖,很聰明的小貓,而且,也是大哥的好夥伴,不可以用其他的小貓去賠,那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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