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不好意思直接要方子,畢竟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拿錢買吧,也沒找到合適時機,每天兩眼一睜就期待今天是紅燒豬肉還是酒燜鴨子,人那是越聚越全,臉皮那是越來越厚,燒火那是越燒越熟練。


    畢竟總不能真把人當廚子使喚,他們不上手幫廚光等著吃的話,也太過不要麵皮了些。


    他們出城相送時,戲誌才就站在曹操身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上前問了。


    “靈毓醫治了誌才,就不怕他日相逢,你我於戰場上兵戈相見麽?”


    他從一開始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畢竟殷靈毓是劉使君的人,而他是主公的人,他們這些謀士,各為其主,死活不論,舊情不念,隻管是出謀廝殺,每一步都把人往死裏算計的。


    那他為什麽要救他,還是如此用心的,每一頓飯都照顧到口味和藥性的,無微不至又無所求的,甚至還給他按照體質留了幾張膳食單子。


    明明看著他去死,利益才更大,傷寒本就難治,他完全可以推說自己病重救不成,或者幹脆不來,不是嗎?


    “因為我是以醫者的身份來的。”


    意思是,他們請醫生,醫生治病救人,就這麽簡單。


    別說戲誌才和荀彧,就是向來不願輕信了人的曹操也是心神震動。


    “醫者,當活人濟生,祛疫消癘,若縱私心,挾術以戕人,則患信崩隳。”


    “病者惴惴,莫敢求診,醫者恣睢,棄療傷活人之本,若如此,則岐黃之道,其存焉用哉?天下蒼生,豈敢用醫求醫?再遇疾痛,唯等死耳。”


    小少年牽著馬,高束著馬尾,姿容清皎,眉目如畫,笑的落拓灑脫,落在眾人眼裏,刹那間其餘東西都失色。


    “故此,師門有訓,凡為醫者,必懷仁心,視患如親,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普同一等,方為醫也,此誓曉諭天地,靈毓莫敢忘。”


    是現代的希波克拉底誓言精神,也是師父孫思邈的《大醫精誠》裏的話,更主要的是,她其實也帶了目的的。


    說完,殷靈毓也不管驟然安靜的城門口,看向關羽。


    她自己上不去馬。


    關羽沒去拎她,而是伸手墊在馬腹那裏,示意殷靈毓踩著自己的手上馬。


    殷靈毓哪兒好意思,正遲疑著,典韋搶著走出來,蒲扇似的大手往關羽手邊一攤:“某願為殷兄弟牽馬相送。”


    殷靈毓一看這次沒人拎自己了,也隻能接著典韋的手翻身上馬,頷首道:“多謝典兄。”


    “何須客氣,”典韋鬆手後退一步,憨憨的麵孔上也有些不舍:“祝你順遂平安。”


    他不是很懂那些彎彎繞繞,但在他心裏,會給他做大份的吃的,不嫌棄他吃得多說話又糙的殷玨,是僅次於賞識他的主公的好人。


    而且,上個馬而已,殷玨輕得很,踩不疼他。


    關羽照舊提著刀,殷靈毓照舊背著小包袱,二人帶著水囊幹糧走遠,曹操心有戚戚。


    涿郡是專出人才嗎?不對啊?一向有這個美譽的不是本初的手下嗎?


    這樣的大才他也想要!


    “以術救人而不挾私利………隻可惜,不為我所用。”


    殷靈毓是就要了張拜帖,但不代表劉備什麽也不要啊,就是不要,他也不可能就真的什麽都不給了,這可算是好大份人情呢!


    戲誌才目光悵然,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言自語:“若兩軍對壘,吾獻策誅劉使君,你可會後悔救我?”


    ……嗬,怕是不會,醫者眼中,人命非棋子,倒是他們這等謀士,落了下乘。


    荀彧倒是目露讚賞:“若天下士人皆守本心如斯……”


    亂世裏依舊純粹的人最可貴。


    關羽這些天不太說話,就沉默寡言當一護衛,由著殷靈毓待曹操陣營的人好,雖然不解,但也不指點,頗為放養和縱容。


    殷靈毓也不使喚他做什麽,她向來自力更生,而此刻,殷靈毓看向他。


    該借自家勢力用一用了。


    “雲長兄,咱們有探子什麽的沒?”


    關羽一邊注意著身後,一邊回答道:“也有一些,靈毓要做什麽麽?”


    “想辦法把我方才的那些話傳遠些,動靜越大越好。”


    關羽一怔,殷玨不像是貪圖名利的人,這是要做什麽?


    “最好是,往長安傳。”


    “你要做什麽?”關羽連聲音都大了兩分,瞪她:“這時候的長安,你還想去摻合?”


    洛陽那一把火下來,誰現在敢去招惹那兩個瘋子?


    殷靈毓還沒跟劉備等人說過她想試試把劉協撈出來這件事呢,拜帖又隻是蔡家的,關羽越想越不對勁,


    “你……有意為之?”


    “刻意而為,但亦為真心。”


    她的確是故意表現的過於好,就是為了拿他們做筏子,揚名聲的,若是自己的謀劃能成,她到時候進皇宮也能更加順理成章,不成,也還有別的備選方案,她不虧。


    關羽嚴肅了麵孔,輕聲斥她:“不準亂來!”


    “放心,我有分寸。”殷靈毓笑笑,但也不給放棄去長安的保證,一副仗著年紀小開始耍賴的樣子,關羽又氣又好笑,提著刀輕拍一下她那匹馬的屁股,看著殷靈毓被驟然加速的馬顛的神情幽怨,朗笑一聲,提起韁繩一抖,跟上。


    終於能回家去了。


    劉備在徐州都等急了,要不是關羽前兩日叫人送了信,他恐怕都忍不住想給曹操去信要人了,畢竟殷靈毓有多好他是知道的,二弟雖然跟去了,也難保曹操不會強行扣人。


    因此聽聞二人回來,喜的把筆一扔,出門去迎,一旁處理公文的郭嘉搖著頭,但身體卻很誠實,起來就往外走。


    沒有靈毓給他“開藥”,這段日子他真可謂食不下咽,又有主公看著他,言詞懇切,但不讓碰酒,他是真的饞了啊!


    廚娘做的總是差那麽些味道,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步驟沒學會。


    “大哥!是二哥他們回來了嗎?”剛走出院子,迎麵就撞上張飛,郭嘉也才發覺,簡雍不知何時也跟在了他身後。


    好嘛,惦念二人的何止他一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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