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卻耐著性子繼續說道。


    “醫院這邊可以為你去申請救濟補貼的,你回去趕緊準備一下這幾年的工作證明。


    如果有五年以上的納稅憑證,那麽申請救濟補貼的概率將大大提升。


    你老婆這麽年輕,就這麽回去等……”


    護士終究是沒忍心將‘等死’兩個字說出來。


    男人眼中已經有了亮光。


    “是不是我申請到救助補貼,我老婆就有救了?”


    護士搖了搖頭:“補貼隻是一部分,保守估計,你老婆這個病還需要你再拿三十萬左右出來。


    如果治療順利,後續觀察個幾年,痊愈的概率至少在一半以上。”


    何耀宗就立在原地,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麵前的這個男人。


    他發現,在護士這番話說出口的時候,男人眼中的那一抹光徹底熄滅了。


    沒有給護士任何答複,他推動輪椅,徑直朝電梯那邊走去。


    “走吧耀哥,醫院到處是這種事情,沒什麽好看的……”


    細偉也湊上前來,跟著王建軍等人待久了,他也對危險的人物有了一種直覺。


    潛意識告訴他,眼前這個個子不高,精瘦的男人,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人物。


    何耀宗擺手。


    “去,叫他過來。”


    雖然不知道何耀宗用意何在,但細偉也沒有含糊,當下點頭,朝著即將進入電梯的男人走去。


    “喂!”


    細偉從後麵拍手搭在男人的右肩,男人仿佛是潛意識反應,在細偉伸手的那一刹那,身如雷動,左手成爪,直接扣在了細偉的右手手腕上。


    “啊——疼疼疼!”


    細偉隻感覺右手手腕被一隻老虎鉗鉗住一般,鑽心的疼痛從腕骨處傳來,登時腦門上就泛起豆大的汗珠。


    陳洛軍見狀,望了何耀宗一眼,在經過何耀宗點頭示意之後,當即一個飛撲上前,就要去拿住男人的的手臂,替細偉解圍。


    男人見勢不對,當即鬆開了抓住輪椅的右手,右手成拳虛掩,同時那條跛了的左腿踹出,居然直奔陳洛軍的麵門而來。


    陳洛軍隻得改掌為拳,一拳轟在了男人的小腿骨上。


    隻感覺一拳打在了一條鋼板上,陳洛軍頓感右臂發麻。


    同時男人也不由得被打退幾步,同時鬆開了被挾持的細偉。


    “好了,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


    耀宗順勢上前,拉回了麵色鐵青的細偉。


    同時看向這個男人道:“剛才聽護士說,你老婆得了癌症?”


    男人並未理會,隻是冷冷地掃了陳洛軍一眼,隨後準備轉身,推著輪椅往電梯走去。


    “我有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你老婆的醫藥費我全部包了!”


    這句話叫這個精瘦男人為之一怔,隨後放下輪椅,快步走到何耀宗跟前。


    陳洛軍趕緊擋在何耀宗麵前。


    “喂!有什麽話就站在這裏說!”


    沒有理會陳洛軍,男人瞪大眼睛。


    “你說的是真的?”


    “沒事的洛軍。”


    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陳洛軍,何耀宗向男人伸出了右手。


    “你好,何耀宗!”


    “在下封於修!”


    那張滿是老繭的手與何耀宗握在了一起,何耀宗頓感抓到了一塊打磨車輪轂的砂紙。


    “去外邊聊聊?”


    九龍城寨,一處狗肉館後邊的空地。


    何耀宗點燃支煙,看向了一路過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封於修。


    他明白這人桀驁難馴,是個有著癲狂傾向的武癡。


    也許這個世界上,隻有他老婆是他追尋武道上的最後一絲芥蒂了。


    但是每一個尚道者,大抵還是值得給到一絲尊重的。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封於修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何耀宗點點頭,朝著細偉打了個招呼,隨後細偉便摞起自己的手提電話,去一旁打電話去了。


    拉亮場子裏的燈,何耀宗開口道。


    “簡單,一會我個人過來和你打,打妥他們,你老婆的醫藥費我一分不少全部包圓。


    治多少我出多少,直到痊愈!”


    要想讓一個武癡心甘情願為自己賣命,所要做的就是徹底打服他的心氣。


    讓他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咯噔——


    封於修的拳頭已經攥緊,斜眼瞥向了一旁的陳洛軍。


    “你要我去比試的人,是不是他?


    功夫是殺人技,到時候拳腳無眼,我怕你的人出什麽閃失!”


    當封於修說出功夫是殺人技的時候,何耀宗就怕他下一句接上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他在意的人,這家夥還沒有癲掉。


    “當然不是,我這兄弟拳善,不喜歡打打殺殺。


    一會我給你找兩個生猛點的人過來,保證陪你打到過癮!”


    封於修眼中燃起了高漲的渴望,他朝著何耀宗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我打妥他們,你要記住你的承諾!”


    片刻之後,王建軍帶著打靶仔來到了這邊。


    依次朝何耀宗打過招呼之後,兩人也被站得如同一柄標槍的封於修吸引。


    何耀宗開口。


    “建軍,我說幫你們在九龍這邊開個武館,搞定你們身份的事情,現在也差不多快要落實了。


    站在你們麵前的這個人呢,叫做封於修。


    以後我想請他在武館做事,專打地下黑拳。


    現在需要你們幫我練一練,看看這家夥夠不夠格!”


    呼啦——


    伴隨著一道破風聲,封於修已經擺出了架勢。


    “在下封於修,請賜教!”


    王建軍眼皮一跳,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他目光聚精會神落在了封於修的身上,開口道。


    “打靶仔,你就不要出手了。


    不是生死搏鬥,赤手空拳你不是他的對手!”


    打靶仔這群人對於王建軍的話向來是奉若圭臬的。


    王建軍說自己打不過他,那就肯定打不過他。


    當下退到王建軍身後,看向何耀宗道。


    “老板,那就讓建軍哥去調教調教了?”


    何耀宗點點頭,隨後也退後幾步,把場地給他們留了出來。


    王建軍挽起衣袖,朝著封於修招了招手,示意封於修上前。


    轟——


    封於修身形暴動,右手呈虎爪之勢,朝著王建軍的麵門抓來。


    他集百家武學所長,武學雜而不亂,出手狠辣不留餘地。


    這是他一貫以來的習性,不管對手怎麽樣,先試完對手的招再說。


    隻可惜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天才!


    王建軍帶著這群兄弟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他們在戰場上,要預判的不是拳腳,甚至是敵人扣動扳機那一刹那,即將飛出的子彈!


    王建軍險險避過。


    隻一招,他便覺察到了封於修招式中蘊含的殺意,當下變了臉色。


    封於修眼瞅自己一招落空,後招幾乎無縫銜接,穩住身形,一個膝撞便朝著王建軍的腰腹部擊來。


    但由於封於修天生的長短腿,這一招終究還是被王建軍抓到了破綻。


    轟——


    王建軍一腳暴起,搶在封於修的膝蓋頂在自己腰部之前,左腳已經踹在了封於修的會陰穴處。


    這一腳踹得著實不輕,直接將封於修踹翻在地。


    兩人練習的都是殺招,隻不過王建軍不同,他追求的是一擊致命的殺招。


    剛才那腳如果再提高一寸,隻怕封於修就要徹底交代在這裏了。


    被踹翻在地的封於修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他躺倒在地一個鷂子翻身,準備以猛虎爬地的方式再度朝著王建軍襲來。


    隻不過王建軍不可能給他的機會。


    刷——


    是匕首劃過喉部肌膚的聲音。


    封於修麵色一凜,喉部傳來了刺痛,旋即怔怔抬頭看向了王建軍。


    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你用不著沮喪,如果你沒有腿疾,勝負還要兩說。”


    王建軍算是給其留足了麵子,畢竟何耀宗剛才說過,有意留他到時候去打八角籠。


    如果自己把他心氣壓垮了,以後怕是要白白浪費一個好苗子。


    收起匕首,王建軍便不再多言,退到了一旁。


    封於修望向王建軍的目光,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渴望。


    但當何耀宗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當即意識到了什麽,神色更顯頹然起來。


    “一會我會安排人,帶你老婆去辦理前往養和醫院的轉院手續。


    鬼佬的醫院雖然貴了點,但是錢花到位了,專業水平也是有保障的。”


    封於修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了起來。


    “我已經輸了,你為什麽還肯幫我?”


    “不知道,也許是我這人心善,見不得人間疾苦吧。”


    說罷何耀宗招手示意細偉過來,帶封於修回醫院辦理轉院手續。


    “慢著!”


    封於修大手一揮,當即叫細偉不敢上前。


    “何老板,請受我封於修一拜!”


    不等何耀宗言語,封於修忽然抱拳,單膝跪地拜在了何耀宗跟前。


    武癡就是武癡,真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邵氏的武打片看多了!


    “你搞乜鬼?快起來。


    我幫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條件的!”


    將封於修攙扶起來,何耀宗索性開口道。


    “我知道你這人有自己的堅守,如果你非要報答我,到時候就幫我去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好說。”


    何耀宗拍了拍封於修的肩膀,旋即低聲道。


    “肯加入社團嗎?”


    “你讓拜入你的門下?


    行!隻要能救沈雪,做什麽我都答應!”


    “那就好。”


    何耀宗笑了笑,旋即拉著封於修走出了這個後院,同時開口道。


    “聽著,不是拜入我的門下。


    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和聯勝的分區領導。


    我哋和聯勝佐敦的領導林懷樂,一直勢單力薄,佐敦一條街不過百米,卻要和幾個社團在那邊搶食。


    他手下人才缺得緊,你正好去他那邊,以你的身手,相信很快就能得到他重用的……”


    如果沒有意外,九龍城寨這邊的拆遷工作很快就要提上進程。


    自己可是答應了湯朱迪和狄秋,要在樂富邨那邊替這些街坊修建安置房區。


    半年後吹雞交棍,他必須得把和聯勝的龍頭棍爭到手中。


    係統升級到幫扶事件群體類型返現,才能保證自己這單生意,能夠真正賺到盆滿缽滿。


    其他區的堂口,何耀宗都有辦法去拉攏。


    哪怕是大d,自己都有辦法迫他低頭。


    唯獨林懷樂,何耀宗深知這家夥心機頗深,對龍頭棍有著近乎著魔的執念。


    不在他身邊插一根針,難保到時候橫生枝節,出現什麽意外。


    石峽尾,肥鄧的住處。


    “阿樂,你也不要忙前忙後了。


    把電視關了,坐下來陪我聊兩句,然後早點回去歇息吧!”


    肥鄧坐在沙發上,挺著個肚子,對還在擦拭著屋內擺件的林懷樂說道。


    “不急鄧伯,我反正也清閑。”


    林懷樂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卻已經丟掉了抹布,關掉電視,朝著肥鄧這邊走來。


    “本來到手的龍頭棍交回去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吧?”


    “鄧伯,怎麽會呢!


    棍子依舊由吹雞拿著,對社團是好事。”


    “你真這麽想,那也是再好不過。


    不過我現在要提醒你,下半年吹雞交棍,到時候和你爭的人就不說大d了!”


    林懷樂點了點頭,還是用心平氣和的語氣答道。


    “沒事,阿耀有本事,也許他拿了棍子,也是社團的福氣。”


    “福氣?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再謙虛下去。


    呐,現在關起門來,我和你說點心裏話!”


    肥鄧拉了拉滑落的吊帶褲,坐正身子,旋即說道。


    “何耀宗這人,你也是了解的。


    他是潛龍在淵,野心勃勃!隻怕棍子落到他手裏,和聯勝以後就徹底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麵。


    再過兩年,棍子能不能交出來,還未可知!”


    林懷樂嘴角抽搐了一下。


    “鄧伯,不能吧?”


    “不能?你心裏應該有數。


    何耀宗現在是夠巴閉的,但在我眼裏,就隻有四個字來形容他——不守規矩!


    隻怕讓他在做兩年,社團都沒有我們這些老家夥說話的餘地!”


    肥鄧說著耷拉下眼皮,沉聲道。


    “我依舊鍾意支持你,但是我現在擔心,半年後我在這群叔父輩中說話還好不好使。


    你也不要幹坐著等,這半年時間,你得去做些什麽!”


    林懷樂皺了皺眉。


    “鄧伯,我該做些什麽?”


    “自己想!想不明白,這個話事人的位置你也不要考慮去坐了!


    不過我就提醒你一句,大石壓死蟹,鍾意搞事的人,總有栽跟頭的時候!”


    林懷樂猛地一怔,當即明白了肥鄧的意思。


    他起身朝著肥鄧笑了笑,隨後走到牆邊的掛衣架處,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鄧伯,時間也不早了,您早點歇息。”


    從石峽尾離開,林懷樂上了車,沒有招呼自己頭馬阿澤把車開回自己住處。


    “阿澤,何耀宗他們在旺角那邊,聽說還在招攬人手?”


    “沒錯耀哥,他們收了敬義和靚坤的地盤,這段時間場子裏睇場的打仔缺得緊。


    前段時間還從大浦和觀塘那邊調人過去,要的都是這些堂口的精銳打仔,開的都是雙倍薪。”


    聽到阿澤的答複,林懷樂臉上焦慮之色更甚。


    他明白,何耀宗已經在拉攏各區堂口了。


    “他們有沒有問我們場子借人?”


    “有,不過我們手底下的人……


    樂哥,我們的人連自己場子都睇不過來,哪還有人去借給他們?”


    “你明天去安排一下,去德利那邊的場子挑兩個新麵孔,讓他們以拜門的名義,混進烏蠅那邊的地盤!”


    阿澤不解,一邊摣車,一邊問道。


    “樂哥,德利那邊的人都是在八角籠裏打拳的,個頂個都是好手。


    把他們叫到烏蠅的地盤做事,到底圖個什麽啊?”


    林懷樂望著車窗外邊掠過的街景,冷冷開口道。


    “你不要問,隻管照做就是。


    另外,這件事情記得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翌日上午十一點,港島警務處銀樂隊訓練中心。


    嘟嘟嘟嘟嘟——


    快要到放飯的時間了,一群樂隊成員吹起喇叭來也是有氣無力。


    “停停停!”


    一曲《藍色多瑙河》還沒演奏完畢,負責指揮樂隊演練的司徒傑便放下手中的指揮棒,拍著手大喊。


    “怎麽搞得?一個兩個的都像沒吃飯一樣。


    打發消磨時間啊?你們要搞清楚,在很多場合,銀樂隊代表的是港島的臉麵!


    要是在這裏混吃等死,我建議你們,不如趁早回家養老!”


    自從司徒傑被調到銀樂隊來反省的這段時間,銀樂隊的這群老家夥是被他折騰的夠嗆。


    每天準點上班吹吹打打,一首吹到爛的曲子一天至少要練幾十遍。


    不少號手吹得嘴巴都腫了。


    時間一長,這些人心中難免積累了怨氣。


    眼下看到司徒傑又在這裏拿腔作調,當即有個快要退休的老差人丟掉手中的鼓槌。


    “阿sir,一哥他們坐辦公室裏頭,你在這裏表現是沒用的!


    上麵那些長官要為你複職,隻管等著就是!


    何苦為難我們這些老家夥跟著你一起受罪?”


    司徒傑一張臉當即耷拉了下來。


    “你講乜?我表現什麽?


    在哪個崗位,就要堅守哪個崗位,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我對你們要求嚴格一點有錯?!”


    說著司徒傑又揮手指向了一個號手。


    “還有你!知道的以為你在吹歡迎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替誰操辦喪事!


    這麽搞下去,我怕你連銀樂隊這碗飯都端不穩啊!”


    被司徒傑指著的那個號手聞言,當即跟著火了。


    在銀樂隊混的,本來就是前途無望,規規矩矩等著退休的一群人。


    對於司徒傑這個下放的撲街哪裏還有什麽敬畏。


    當下這個號手將手中的家夥往一旁的架子上一丟,隨後瞪向司徒傑,也指著他的鼻子回懟道。


    “司徒傑!你懂音樂嗎?


    乜鬼不知在上麵裝模作樣,這首曲子你阿叔我吹了二十多年了,練來練去吹不吹得好用你個門外漢來教?


    我告訴你,你要是看得開,大家就相安無事,安安心心留在這裏和我們一起等著退休!


    還想官複原職,做夢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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