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刀劈靚坤之後,烏蠅一時間名聲大噪,在油尖區紅的發紫。


    何耀宗把旺角和廟街這邊的地盤七七八八分了一下,新填地和唐樂街這邊的場子,就交給烏蠅去打點。


    廟街這邊魚龍混雜,則依舊是由阿華在打點。


    但烏蠅依舊鍾意三天兩頭往廟街這邊跑。


    晚九點半,金巴喇夜總會。


    烏蠅在旺角那邊巡了場,便照例跑到這邊來找阿華喝酒。


    此時阿華正在夜總會的值班室裏,全神貫注削著一個蘋果。


    “華哥!”


    哐當一聲門被烏蠅踢開,阿華冷不丁一個激靈,快要削好的果皮也應聲而斷。


    望著被削斷的果皮,阿華不禁氣急,抓起蘋果朝著烏蠅丟去。


    “要死!剛好快削完第八個!


    你個撲街什麽時候能夠學會進門先打招呼?”


    烏蠅穩穩抓住阿華丟來的蘋果,放到嘴邊啃了一口。


    他走到茶幾跟前,望著桌上擺著那幾個已經被削好皮,微微泛黃的蘋果,忍不住問道。


    “華哥,好端端躲在裏邊,削這麽多蘋果幹嘛?”


    阿華將手中的水果刀插在一個蘋果上,隨後抓起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這是打靶仔教我的,他告訴我,做刀手的,手要快,更重要的是穩!


    每天削八個蘋果,如果能把每一個削到圓潤光滑,什麽時候削完最後一個,第一個削好的還不泛黃,我的刀法就算爐火純青了!”


    烏蠅坐到沙發上,朝著阿華擠了擠,示意他讓出塊位置。


    旋即又是哢嚓一口。


    “刀法學的這麽精細有什麽用?砍人哪有這麽多講究!”


    “技多不壓身,該學還得學!


    對了,你今晚這麽早跑過來幹什麽。


    場子才打回來幾天,不去睇著點,不怕出事?”


    烏蠅將手中啃到一半的蘋果丟進垃圾桶裏,往身上擦了擦手,歎氣道。


    “我這次來是找你聊件事情的,這幾天,官仔森總帶著不少深水埗檔口的人,來旺角這邊拉生意過去。


    一次兩次還好,這幾天晚上是越來越過分。


    有幾次那邊夜場的老板都來找我,問是不是睇場費要漲,要不怎麽放任堂口把生意攪黃,我都不知道怎麽和那些老板交代。”


    阿華皺了皺眉,旋即答道。


    “官仔森交分區話事人位置了,想來這段時間,是要拉攏原先的那些老班底,也好讓自己以後有個照應。


    不行就隨他去吧,整個堂口的人都知道以後深水埗話事的是耀哥,我們也給官仔森留點麵子,不要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烏蠅不忿:“可是他這麽搞,不是在搞臭我的名聲嗎?”


    阿華擺擺手:“這樣,廟街這邊,每晚的生意都勁爆。


    這段時間你安排馬仔過來,到我場子拉客。


    這樣既能給官仔森留足麵子,也不至於讓你在那群老板跟前難做。”


    鈴鈴鈴——


    就在阿華給出解決方案時,烏蠅掛在腰間的手提電話響了。


    摞起電話,烏蠅摁下了接聽鍵。


    “誰?”


    “烏蠅哥,場子裏出了點情況……”


    電話是旺角那邊睇場的馬仔打來的,聽到馬仔語氣躲閃,烏蠅不禁臉色一沉。


    “說!”


    片刻之後,烏蠅掛斷電話,麵色陰晴不定。


    “華哥,這次真不是我不給官仔森麵子!”


    阿華連忙問道。


    “出什麽事了?”


    “他這幾天帶著人,在我們檔口走粉!


    方才有客人食粉被送進了醫院,惹得差佬過來查牌!


    客人那邊交代,粉是從我們這邊的場子裏買走的!”


    撲通——


    阿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雙拳頭攥得咯噔作響。


    “哪家場子?”


    “唐樂街,紙馬李的那家舞廳!”


    “你現在就去和泰茶樓那邊知會耀哥,我先去和紙馬李通聲氣,把那邊搞定先!


    一會記得打我電話,看耀哥有什麽交代!”


    烏蠅趕緊點頭:“好!”


    ……


    大晚上被人叫起,得知場子裏有人在賣四號仔,何耀宗也是無了個大語。


    聽到烏蠅講完事情原委,何耀宗心中大致有了個底。


    “烏蠅,阿華那邊有拿到人了嗎?”


    烏蠅搖頭:“華哥隻叫我過來通知你,如果耀哥你有什麽交代,就打電話給他。”


    “那好,你現在打電話給他,讓他先不要聲張,無論如何,先把在場子裏散貨的人給我刮出來先!


    刮到人,送到葵湧七號貨櫃站那邊的倉庫等我,晚點我會過去”


    何耀宗一邊披起了外套,一邊對烏蠅講道。


    見到何耀宗準備出門,烏蠅不解地問道。


    “耀哥,你現在要去哪裏?”


    “當然是去找森哥!怎麽說他也是阿叔的頭馬,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他的!”


    何耀宗說著準備出門,卻發現烏蠅拿著手提電話撥號,還傻乎乎坐在那裏。


    忍不住蹙眉,何耀宗開口道。


    “你還坐在那裏幹什麽?細偉他們在海底冊的名字,是掛在官仔森門下的!


    我要去拿他問話,你覺得讓他們跟著去合適嗎?”


    “哦哦!”


    烏蠅一拍腦袋,趕緊跟著起身。


    大南街,一棟公寓樓裏邊。


    這裏是官仔森的住處,兩室一廳,空間算不上寬敞,但也算不上逼仄。


    這是一年前,吉米仔花錢為官仔森購置下來的住處。


    隻是官仔森平時少有待在這邊,他更鍾意待在石峽尾屋邨的唐樓裏,那裏道友成群,顯得自己合群一些。


    此時官仔森正坐在臥室裏,點著兩遝剛數好的鈔。


    “這五萬明天用來買八號,這六萬下周用來買馬德堡。


    我不信每次都輸,總會贏一次的!”


    咚咚咚——


    正當官仔森準備將點好的鈔票放入床底下的時候,外邊響起了敲門聲。


    官仔森當即緊張起來,把錢往床板底下一塞,猛地站起。


    “誰?”


    “森哥,方便讓我進來聊兩句嗎?”


    聽到外頭是何耀宗的聲音,官仔森先是一怔,但緊張的情緒卻不免緩和了不少。


    來到客廳,打開房門,卻看到烏蠅帶著一班細佬跟在何耀宗身後,官仔森大致猜到了何耀宗是為什麽來的了。


    何耀宗示意烏蠅帶著人在外邊走廊等候,隨後摟著官仔森的肩膀進入了房間。


    關上房門,剛準備找個位置坐下,何耀宗這才發現官仔森的屋子裏,竟然連一條板凳都沒有!


    吧嗒——


    點燃一支煙,何耀宗索性開門見山。


    “森哥,我隻問你一句話,這段時間有人在我們堂口走粉,這件事情和你有沒有關係?”


    此前被擼下位,官仔森自然是很不甘心的。


    但何耀宗的名聲實在太惡,官仔森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


    於是當下目光躲閃,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什麽走粉?阿耀,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我在深水埗這麽多年,如果想要走粉,怎麽還會等到今天……”


    “行了!有森哥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何耀宗拍了拍官仔森的肩膀,思忖片刻,還是再度開口說道。


    “我知道森哥你被逼著交位,心中難免有所怨氣。


    但我也不妨把話說清楚,現在阿叔把堂口事務交給我打點,也不是我趕你下的台!


    你有意見,去找鄧伯他們講去!


    我給堂口立下不準走粉的規矩,哪個要是敢壞我規矩,我一定會叫他好看!”


    何耀宗麵色平淡,但語氣中的凶狠之意卻冷不丁叫官仔森打個寒顫。


    “知了!”


    見官仔森應得利索,何耀宗又換了副語氣。


    “森哥,分區話事人的位置你雖然交了,也並不代表著以後在深水埗沒有你的一席之地。


    昔日我有難,也是由你引進門的,這個恩情我不會忘。


    今天我可以俾話,你隻要不去賭,堂口照舊為你養老!”


    官仔森神色複雜的抬起頭來,睇向了何耀宗。


    望著何耀宗,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是好。


    卻看到何耀宗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再度開口道。


    “今晚有點小小的事情,就要麻煩森哥去幫我處理一下。”


    官仔森顫顫巍巍開口。


    “乜……乜事?”


    臨近淩晨時分,葵湧七號貨櫃站。


    還是那間拉魚的倉庫,等何耀宗領著官仔森來到倉庫這邊的時候,阿華早已帶著人在這邊等候多時了。


    有個黃毛仔跪低在地,耷拉著腦袋。


    臉頰兩側仲有幹涸的血漬,顯然是已經被阿華給打妥了。


    “耀哥,這衰仔叫飛仔鴻,他說他是跟東星的皇帝開工的。”


    阿華捉著一把砍刀,手裏挽著刀花,走到何耀宗跟前,如是說道。


    瞥了眼一連可憐巴巴的飛仔鴻,何耀宗問道。


    “就隻帶回來這一個?”


    “是的,我怕打草驚蛇,所以就隻拉了這一個過來先。”


    阿華說著看了眼站在何耀宗身旁的官仔森,再度開口道。


    “我已經問清楚了,皇帝和大咪兩個人,這段時間除了廟街,在我們堂口的各個檔口到處散貨。


    有人本來想爆料給你,卻被……”


    官仔森很不自在的扭過頭去,顯然,檔口有人想要爆料,是他被給摁下去的。


    不過何耀宗也算是給官仔森留足了麵子,沒有再去接話茬。


    他走到跪低的飛仔鴻麵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在我場子裏散了多久的貨了?”


    飛仔鴻望著阿華捉刀上前,趕緊利索地答道。


    “五天,剛好五天!”


    “除了你,還有誰在這邊散貨?”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是我大佬大咪讓我在這邊做事的,我隻負責拿貨去賣,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何耀宗睇飛仔鴻這副蛋散樣,就知道這是條雜魚,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東西。


    旋即轉身,走到阿華身邊。


    低聲道:“今晚留這個撲街在這過夜,明早砍他隻手,再放他回去。


    一會讓官仔森打電話給皇帝和大咪,叫他們今晚能拿出多少貨,全部送到大南街那邊的豬肉檔。


    然後把貨截了,丟炮台街那邊的垃圾場去!


    晚點我會給肥沙打電話,讓他來領現成的功勞!”


    阿華聞言,慎重地點了點頭。


    隨後何耀宗回頭瞥了官仔森一眼,沒再多說什麽,一揮手,帶著烏蠅等人朝倉庫外頭走去。


    官仔森也跟著轉身,卻被阿華一口叫住。


    “森哥,還有些事情要勞煩你幫把手才行!


    別急著走啊,晚點宵夜我請。”


    ……


    翌日,天剛放亮。


    缽蘭街的一家時鍾酒店,208房。


    皇帝躺在床上,還在沉寂夢鄉裏。


    一陣暴躁的砸門聲將他驚醒。


    “皇帝,屌你老母的快開門!”


    大咪暴躁的聲音從外邊傳了進來。


    砰砰砰——


    砸門聲已經轉變成踹門聲,皇帝揉了揉眼睛,一邊起床套起褲子,一邊朝著門口罵道。


    “大咪!大清早磕錯藥了?催魂啊!”


    拉開房門,發現大咪站在門口,臉上的橫肉簌簌發抖,顯然已經氣到了極點。


    “乜事?”


    見到大咪這副模樣,皇帝也不免有些心虛。


    “乜事?昨晚送到深水埗的那批貨出事了!


    差佬已經全部拆包,剛才本叔打我電話,三百萬的貨,要是補不齊,你和我就準備滾回元朗,跟著大東他們去跑船吧!”


    皇帝當即跳腳。


    “怎麽回事?之前不是還賣的好好的!”


    “是官仔森這個撲街,把事情捅給了何耀宗!


    何耀宗帶著人截了我們的貨,打電話給差佬爆的料!”


    大咪著急上火,索性懶得解釋,一把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我告訴你,當初是你讓我把這兩個月清不完的貨,賣到深水埗那邊去。


    本來我讓三成利,讓雷耀揚他們去賣,什麽事都不會有!


    現在貨丟了,這三百萬你一分不少賠給我就算兩清!”


    “咳咳……”


    皇帝被掐得臉色發紫,用力掙脫開來,順了順氣,才驚懼地看向大咪。


    “大咪,我也搭了一百多萬的貨進去,你盯著我搞是沒用的!


    這些貨是本叔交給我們去散的,貨丟了,最要緊的是想辦法把錢拿出來墊給本叔,要不然就震得滾回元朗去跑船了!”


    大咪隻是指著皇帝的鼻子破口大罵。


    “用得著你來教我?錢呢?你來給嗎?!”


    皇帝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就沒這麽多錢拿出來墊。


    不過事在人為,事是官仔森挑出來的,找他去要嘍!”


    大咪簡直要被皇帝氣笑。


    “官仔森那條廢柴,把骨頭扒幹淨都榨不出二兩油水!


    你去找他要錢,癡咗線了!”


    “話不能這麽說,官仔森沒錢,但怎麽說也是他牽頭,帶著我們去深水埗散貨的。


    抓他回來,逼著何耀宗把這個窟窿填上,我就不信他們和聯勝能眼睜睜看著官仔森去死!”


    “要是和聯勝那邊不肯給錢怎麽辦?”


    “那再怎麽樣,也得先試試再說吧?”


    大咪咬了咬牙,一拳砸在了門板上。


    哐當一聲,木質的門板直接被他砸開裂。


    ……


    油麻地果欄,一間存蕉的冷氣室內。


    “說啊!何耀宗的電話是多少!”


    大咪揮起一捆青澀的香蕉,直接將官仔森砸翻在地。


    隨後上前又是一陣拳打腳踢,睇得一邊的皇帝趕緊上前拉住。


    望著栽倒在地,苟延殘喘的官仔森,皇帝蹲下身子,拍了拍官仔森的臉。


    “官仔森,昨天晚上你累我們倆損失了那麽多貨,你覺得這是你咬咬牙就能扛過去的嗎?


    我已經夠給你麵子了,老老實實給何耀宗打電話,讓他把錢送過來,大家就算兩清!”


    官仔森蜷縮著身子,畏畏縮縮抬頭看了皇帝一眼。


    “我在何耀宗跟前冇麵俾,你打慘我是沒用的。


    他這人咁硬,就算打電話給他,也不會拿錢給你!”


    “撲街!”


    聽到官仔森這番話,大咪直接火起。


    他左右扭頭,隨後把目光放到了冷氣庫牆角一柄剪蕉的工具剪上。


    二話不說,大步上前,拿起工具剪,就朝著官仔森走來。


    “皇帝你讓開,我先剪脫這條廢柴的卵蛋,再問他肯不肯打電話過去!”


    皇帝兩手一攤,朝著官仔森做出個無奈的表情,隨後讓出了位置。


    官仔森驚懼,看到那柄工具剪已經落到了自己褲襠上方,慌忙扭動身軀,同時大喊道。


    “我打!我打電話還不行嗎?”


    大咪冷笑一聲,隨後摸出了自己的電話,朝著官仔森吼道。


    “說啊!號碼是多少!”


    官仔森記不住何耀宗這些人的號碼,電話是打到茶樓前台來的。


    此時何耀宗正在茶樓上邊辦公,當聽到有馬仔上來報訊,說官仔森被東星的人綁了的時候,何耀宗不禁放下手中的活計。


    “電話沒有掛斷吧?”


    “沒有啊耀哥,東星的人還在下邊等你回話。”


    “好!”


    不多時,來到茶樓前台,何耀宗拿起了尚未掛斷的聽筒。


    “喂?我是何耀宗!”


    聽到何耀宗的聲音,大咪暴躁的聲音頓時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何耀宗!昨晚那批貨是你丟給差佬的?”


    “說正事!”


    “好!那我就把話說清楚點,昨晚那批貨,價值四百八十萬!


    晚上六點之前,你把錢送到砵蘭街這邊來,我們就算兩清。


    過了六點我要是沒有見到錢,你就準備給官仔森收屍吧!”


    說著電話那頭便傳來官仔森的一聲慘叫。


    何耀宗微微皺眉,握緊了聽筒。


    “聽好了,我最近很忙,沒功夫和你們東星玩嘢。


    一個小時後,我要看到森哥回來食午飯。


    他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很多人都會跟著陪葬!”


    哐當——


    電話被何耀宗掛斷,聽著話筒裏傳來的忙線音,大咪一時間傻了眼。


    皇帝湊了上來。


    “怎麽樣?何耀宗怎麽說的?”


    “撲街!”


    大咪直接操起電話,砸在了官仔森的臉上,也算是給了皇帝一個明確的答複。


    沉悶的毆打聲在室內響起,官仔森實在挨不過去,隻得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


    同時大聲求饒道。


    “別打!別打!


    我早說過你們拿我去要挾何耀宗是沒用的,我有辦法,我有辦法讓他拿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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