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新填地,一處閑置的波樓。


    靚坤的馬仔推搡著陳浩南幾人,進入了裏邊。


    “跪低!”


    “跪你老母啊!”


    “還敢嘴硬!”


    砰的又是一棍,直接敲在陳浩南的膝蓋反關節處。


    這一棍不重,但敲碎了陳浩南心中那最後一點骨氣,撲通一聲,順勢跪倒在靚坤麵前。


    靚坤拉條木椅坐在陳浩南幾人麵前,翹起了二郎腿。


    “靚仔南,大佬b恨我也就算了。


    我都不知道你腦子裏裝的什麽,他叫你去砍我,你就乖乖照辦,知不知欺師滅祖,是要領三刀六洞的?”


    陳浩南咬著牙,開口答道。


    “我們是在砍東星的何勇,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誤會!”


    “誤會?你老母,把我當癡傻?


    你要砍駱克道的人,點解會跑到北角那邊去?!”


    “我收到的情報就是這樣的!”


    “挑!我就不和你嘴硬,今天不把你打妥,你就不知道什麽是尊師重道!”


    靚坤隨後大手一揮,便有馬仔操起擺在角落的台球杆,又是一頓亂棍,打得陳浩南幾人在地上一陣蛄蛹般翻滾,慘叫連連。


    靚坤隻是拿出手提電話,撥通了大佬b的號碼。


    在電話接通,讓那邊聽到陳浩南等人的慘叫後,才慢條斯理對著電話講道。


    “阿b,七點,新填地星悅台球廳。


    你要是不來,這幾個家夥我就送下去賣鹹鴨蛋了!”


    言罷不等大佬b開口,靚坤便掛斷了電話。


    大佬b這邊不敢怠慢,現在他簡直感覺五內如焚。


    這幾個人是他從慈雲山一手帶出來的,如果被靚坤打壞了,他自然心疼。


    但讓他更感到焦急的是——他擔心陳浩南這些人捱不住打,萬一把內幕交代出來,讓靚坤知道他謀害同門師兄弟。


    到時候別說蔣天生保不住他,為了避嫌,蔣天生定然要棄車保帥,先把自己摘個幹淨!


    於是二十分鍾後,大佬b又急頭白臉的驅車來到了東半山別墅區。


    進入別墅後,當即有馬仔招呼他。


    “b哥,蔣先生在樓上書房等你,快上去吧!”


    “好!”


    二樓書房,蔣天生此時已經坐在了一張老板椅上,手裏夾著一支雪茄,臉上罕見的浮現一抹慍怒之色。


    見到大佬b進來,把門關攏,蔣天生當即擺手。


    “阿b,你到底是怎麽搞的?


    做事毛毛躁躁,這種事情就不能多用點心?!”


    蔣天生素來儒雅,養氣功夫實屬一流。


    剛才那番雖然沒帶髒字,但大佬b隻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生疼。


    他知道,這次自己是真的把蔣天生給惹毛了。


    “蔣先生,我也不知道靚坤這麽謹慎,出門談個生意,居然帶兩車細佬在後麵跟著!”


    “他不謹慎,當年早被砍死了!


    你第一天認識他?現在靚仔南落到了他的手裏,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麽解決!”


    吧嗒——


    蔣天生話畢重重地抿了口雪茄,顯然耐心也在一點點被消磨。


    大佬b咬了咬牙,隨後開口道。


    “他約我七點前,去新填地那邊和他談。


    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把大坑和伊榮街那邊的場子給他去睇,不管怎麽樣,先把浩南他們換回來再說!”


    蔣天生眯起了眼睛,眼角一陣抽搐。


    “那敢情好,換靚坤過來,正好和東星在灣仔的那批人攪在一起,以後銅鑼灣也可以開藥店了!


    這些地盤是你辛辛苦苦打下來的,你舍得交給他?”


    眼見自己的提議被蔣天生給否決了,大佬b趕緊解釋。


    “蔣先生,就算把銅鑼灣都交給靚坤又有什麽打緊?


    他馬上就是個死人了!”


    敲了敲雪茄上的煙灰,蔣天生沉聲問道。


    “你還有什麽高招?”


    “談不上,我準備請槍手做事,到時候直接去旺角那邊幹掉靚坤!


    蔣先生,我知道你有所顧慮,但是現在也隻好如此了!


    反正這筆賬會盡數算到何耀宗的頭上,不趁著這個機會幹掉靚坤,後患無窮啊!”


    蔣天生沉默了。


    他夾著雪茄,倚靠在椅背上,抬頭望向天花板,沉思了良久。


    最後開口道:“這件事情你一定要給我辦得滴水不漏!


    成了,旺角的地盤有你一份,不成,到時候我保不了你!”


    “放心!這次絕對不會出什麽岔子!”


    “那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去把你那幾匹馬給拉回來?!”


    轉眼又到昏黃時分。


    何耀宗此時已經在葵湧七號貨櫃站這邊的倉庫裏,煮好了一個火鍋。


    鈴鈴鈴——


    電話聲響起,摁下接聽鍵,靚坤的聲音當即從電話裏頭傳了出來。


    “喂,你戲是不是演過頭了?


    一連在新填地這邊踩了我二十幾家場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何耀宗淺笑:“坤哥,不把戲做足,大佬b他們點會相信我們是動了真格?


    怎麽樣,那邊有消息了沒有。”


    “馬上了,剛才大佬b已經打電話給我,馬上來新填地這邊和我談!


    你的人準備好了沒有,今晚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他回銅鑼灣了!”


    “放心吧坤哥,早就準備好了。


    就等你把大佬b誆過來,然後替你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了!”


    靚坤那邊傳來一陣陰笑。


    “不得不說,大網仔那八百萬花的還真是值。


    隻要你幹掉大佬b,我們的事情就算兩清了!”


    掛斷電話,何耀宗不禁笑著搖了搖頭,隨後朝一旁的細偉招了招手。


    “細偉,打個電話給阿華他們,讓他們在新填地那邊盯好了。


    見到大佬b,馬上拖他來這邊見我!”


    “好咧!”


    細偉一拍手掌,當即大聲地朝何耀宗應道。


    ……


    下午六點三十五分,一台豐田皇冠停在了新填地的星悅波樓廳門口。


    大佬b還不等馬仔把車熄火,便急匆匆拉開後座車門,準備去裏頭和靚坤談判。


    就當他剛下車的時候,波樓廳一側的巷子裏忽然鑽出一群手拿長刀短棍的打仔。


    烏泱一下,快步上前,就把大佬b給圍了起來。


    大佬b頓感心頭一顫,再看帶頭的那個刀手,好像有些眼熟。


    “我是來找靚坤的,你們要幹什麽?!”


    為首的正是阿華,他都懶得和大佬b廢話。


    隻是舉起捉刀的手朝著大佬b一揮,有馬仔當即上前,拿起一個麻袋套在大佬b頭上。


    隨後一頓拳打腳踢,拉著大佬b就往一台小巴上走去。


    夜色漸晚,何耀宗守在倉庫這邊,一爐清湯火鍋上麵已經泛起了不少的油花。


    阿華領著兩個馬仔,拖著被捆好的大佬b來到了何耀宗的跟前。


    “嗚嗚嗚嗚——”


    見到何耀宗那一刻,大佬b便拚命掙紮,由於嘴被堵住,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何耀宗眉頭緊皺,隨後拿起筷子指了指大佬b。


    開口道:“阿華,點解對b哥這麽粗魯?


    把他嘴裏的東西拿掉,讓他陪我聊兩句先。”


    阿華笑笑,隻是照做。


    拔掉大佬b嘴裏的抹布,大佬b忍不住深呼吸了兩口。


    隨後看向何耀宗,當即破口大罵。


    “衰仔,你想做乜!


    我是洪興摣fit人,你敢動我,叫你不得好死!”


    何耀宗冷笑一聲,看向阿華道。


    “他這嘴還真是髒,阿華,先敲他兩顆門牙下來。


    什麽時候學會好好說話了,再讓帶他過來讓我問話!”


    “你敢!啊——”


    大佬b話音未落,阿華便抽出了身後的狗腿刀,用刀背對準大佬b的上唇,一刀便敲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耀哥,力道大了點,敲了四顆下來。”


    “不礙事,繼續!”


    正當阿華舉起刀把,又準備去敲大佬b的下排牙時,大佬b終於明白何耀宗不是在嚇唬他了。


    他趕緊搖頭,口齒含糊不清朝著何耀宗喊道。


    “我妥了!你不要亂來,有話好好講先!”


    “行了阿華,怎麽說我也跟著這撲街開過工,帶他過來!”


    隨著阿華把大佬b推搡過去,何耀宗忽然換了副臉色。


    他好像顯得有些落寞。


    望著滿嘴是血,目光的複雜的大佬b,何耀宗忽然長歎口氣。


    “b哥,我這個人呢,可能讓你有些誤會。


    其實當初我隻是不想無端端去坐牢,如果那時候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們之間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嫌隙。”


    大佬b望著一臉真誠的何耀宗,一時間不知道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但見何耀宗繼續說道。


    “雖然我連你的門都沒拜過,但畢竟在銅鑼灣跟你開過一段時間的工。


    盡管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了,我也不想被別人說我欺師滅祖!


    這樣,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也聽天由命,看看老天爺肯不肯俾你條活路走!”


    說罷何耀宗俯身,從身邊的小飯桌下取出一個簽筒。


    再看簽筒裏邊,赫然裝著三支竹簽!


    將簽筒遞到大佬b麵前,又讓阿華割開捆縛住大佬b的繩索。


    何耀宗開口道:“這個簽筒裏邊,裝著兩死一生三支簽!


    如果你能抽中‘生’簽,我即刻就放你走,也算給彼此一個交代。


    下次再見,大家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大佬b微微伸展了下被捆到發麻的雙手,望著何耀宗手裏的簽筒,一時間泛起了疑惑。


    他總覺得何耀宗這撲街是在耍自己,但見他神色迫真,心中不免又泛起一絲希望。


    “當真?”


    求生欲之下,大佬b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當真!”


    “好!這次我能抽中,往日恩怨一筆勾銷!”


    大佬b也不含糊,說著挽起衣袖,右手在三支簽上盤旋了半響,最後抓住了中間那支竹簽。


    抽出來一看,發現上麵赫然寫著一個‘死’字!


    當下大佬b的心都涼了半截,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看向了何耀宗,發現何耀宗臉上也有一抹失望的神色。


    想來這衰仔還是顧忌洪興的壓力,不敢對自己動手?


    很快,何耀宗接下來的話就讓大佬b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b哥,兩死一生不算公平,既然讓老天爺做選擇,生死怎麽也該一半的機會!


    我再讓你抽一次,抽中‘生’簽,萬事大吉!”


    “好!”


    如同給自己提起,大佬b大喊一聲,旋即丟掉手中的那支‘死’簽,又抓住簽筒裏一支竹簽。


    抽將出來,橫在眼前一看……


    他頓感手腳冰涼,腦子嗡嗡作響。


    簽上麵,依舊寫著個朱紅的‘死’字!


    “何耀宗,你耍我是不是?!


    要殺就殺,我大佬b出來混了這麽多年,什麽時候畏過死?


    今天你隻管動手,我要是皺一皺眉,就不算是條好漢!”


    大佬b此時的心態已經徹底崩了,他歇斯底裏朝著何耀宗怒吼,盡量去維係好自己最後那一絲尊嚴。


    不過何耀宗並沒有如同他想象中那般,表現出什麽嘲弄的理由。


    相反他的臉色愈發沉重,依舊舉著那個僅剩下一支竹簽的簽筒。


    “b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但我這個人從來是不信命的,是死是活,老天說了不算!


    還剩最後一支生簽,我再讓你抽最後一次!”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耍我?


    撲街!三支簽都是死簽吧!”


    麵對大佬b的狂怒,何耀宗依舊把簽筒擺在大佬b麵前。


    泰然開口道:“是與不是,你一抽便知!”


    何耀宗說的認真,一時間讓大佬b怔住了。


    他心中幾乎有百分之九十九確定,何耀宗就是在耍自己,三支簽擺明了都是死簽。


    但心中那百分之一的僥幸,又讓他不得不再相信何耀宗一次!


    萬一這家夥真的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最後一支簽真的是生簽呢?


    想到這裏,大佬b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


    他不似剛才那般利索,哆嗦著伸手,一把攥住最後一支竹簽。


    把竹簽從簽筒裏抽出來之後,他沒敢第一時間去看。


    反倒是緊張地看了眼站在自己對麵的何耀宗,睇他神色依舊淡定,好像還有一絲釋然。


    提了提氣,大佬b如同玩梭哈悶開底牌一樣,用拇指用力抵住簽頭,一點點往下滑落。


    氣氛仿佛凝固……


    隨著大佬b的拇指滑落竹簽中央,一個‘死’字赫然出現在大佬b眼前!


    “撲街!撲街!!”


    意識到自己如同一個傻子一樣,被何耀宗耍了三回,大佬b的心態徹底炸裂。


    他攥緊手中的竹簽,怒不可遏,當即就要朝何耀宗紮來。


    不過守在他身邊的阿華早有準備,一刀抽出,直接將大佬b砍翻在地。


    “何耀宗!何耀宗!!


    你敢殺我,洪興不會放過你!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一起上路!”


    何耀宗笑的有些殘忍。


    “不好意思b哥,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和蔣生聊的那些東西呢,都被人錄下來了。


    蔣生為了顧全大局,也許就不會為你報仇了。”


    說著何耀宗故作神秘道:“你以為你很聰明,其實從頭到尾都被人牽著鼻子走罷了。


    想知道是誰出賣的你嗎?”


    “誰?!”


    何耀宗瞬間冷臉:“留著黃泉路上慢慢去猜吧!”


    “撲街!撲街!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被砍翻的大佬b依舊聲嘶力竭的嘶吼,不過阿華沒有慣著他的脾氣。


    一刀落下,直接劈在大佬b的脖頸上。


    大佬b腦袋一歪,喉嚨裏發出咯咯兩聲悶響,就此撲街……


    “黃泉路上你就等不到我了,還是去鯊魚點心坊喂飽魚蝦,給自己消消業吧。”


    何耀宗鄙夷地朝著大佬b看了一眼,隨後開口對阿華說道。


    “阿華,一會處理手尾的事情就交給細偉他們去辦。


    你抓緊時間回旺角,睇好新填地的那些場子,不要被人打回去。”


    阿華將刀丟在地上,不解地問道。


    “耀哥,之前難道不是做戲?那些場子……不還給靚坤了嗎?”


    “還什麽?那是我們打下來的!”


    “啊?這樣會不會惹火靚坤?”


    何耀宗冷笑一聲:“靚坤這個人我了解,隻等我收拾了大佬b,他就要反咬一口。


    等著瞧吧,早晚有和他打起來的時候!”


    阿華苦笑著搖了搖頭。


    “耀哥,我在旺角混了這麽多年,靚坤的家底我還是清楚的。


    他在旺角一代是拔頭籌的,除非和聯勝一齊頂上去,要不然我們這些人……隻怕是扛不住他!”


    何耀宗扔掉手中的簽筒,拍了拍阿華的肩膀,開口道。


    “你不用擔心,隻管把場子守好。


    如果我沒有猜錯,靚坤這家夥用不了幾天也會撲街了!”


    見到何耀宗不肯多說,阿華也沒有多問下去。


    隻是朝著何耀宗鄭重點頭,隨後按照何耀宗的吩咐,調頭去做事了。


    ……


    東半山別墅區,蔣天生的別墅。


    是夜,山風呼嘯。


    蔣天生今晚已經接到了幾個電話,告知他銅鑼灣的摣fit人在新填地被何耀宗的人擄走,至今生死未明。


    鈴鈴鈴——


    又是一則電話響起,蔣天生麻木的摁下了接聽鍵。


    電話是洪興的白紙扇陳耀打來的。


    “蔣先生,剛才我有托人去深水埗那邊問過話,何耀宗那邊承認,細b死了,就是他幹掉的!”


    “知道了阿耀。”


    蔣天生望著擺放在書桌上的那卷錄音帶,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就在半個小時前,有人將這卷錄音帶送到了他的別墅。


    錄音帶裏頭,正是他和大佬b商量,要幹掉靚坤的對話。


    這個年代,錄音帶在法庭都做不了有效證據。


    但是社團不是法庭!


    很多事情不上稱沒有八兩重,上了稱,那就一千斤都打不住!


    “蔣先生,我們洪興死了個摣fit人,是不是該去和吹雞打聲招呼,看看他們交不交人先?”


    “阿耀,這件事情你先別管,我自由裁斷。”


    蔣天生冷語開口,他是萬不能把這件事情鬧大的。


    洪興實行十二分區製,每個堂口的摣fit人都各自為營。


    他蔣天生就像是周天子,隻要他不發話,死了一個大佬b,其他堂口壓根就懶得去蹚這攤渾水。


    冷處理,或許就是現在最好解決問題的辦法。


    作為蔣天生多年的管數,陳耀從蔣天生的語氣中就能大致推斷出蔣天生有什麽難言之隱。


    於是他也沒有追問下去,隻是在電話裏頭應了聲好,隨後便掛斷了電話。


    隨後蔣天生緩緩放落電話,又拿起了那卷錄音帶,凝視了良久。


    最後一口濁氣緩緩從口中吐出,繼而喃喃自語道。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


    阿b,怪隻能怪你心不夠細,安心去吧,你老婆孩子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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