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外邊,我馬上帶他過來見你?”


    細偉忙不迭回應,一旁的烏蠅也跟著湊上前來。


    “細偉,來找耀哥的是不是十二少?”


    細偉愣了愣:“你怎麽知道的?”


    “撲街,整個廟街跟tiger開工的,夠資格罩著二十幾家場子的就隻有十二少。


    他到底遇到什麽事情了,居然舍得把這二十幾家場子都送出去?”


    烏蠅還在顯擺他的見識,何耀宗已經招呼細偉下樓帶人上來了。


    見到烏蠅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何耀宗索性向其問道。


    “烏蠅,你和這個十二少很熟嗎?”


    烏蠅倒是實誠。


    “也不算太熟,當年在他們場子借過數,息費還算公道。


    不過後來我混的蛋散,有時候經常還不起數,他就不鍾意再借給我了。”


    “在廟街能罩二十幾家場子的,想來也有些本事。


    他有事要來求我,估計不是什麽省心的事情。”


    “沒錯啊耀哥,這家夥是九龍城長大的,早年在城寨裏頭惡到沒邊。


    之前本來就是九龍城龍卷風手底下的得力幹將,但是龍卷風不喜歡幹涉城寨外頭的事情,他耐不住寂寞,就拜了龍卷風的兄弟tiger做大佬。”


    烏蠅說著唏噓地搖了搖頭:“可惜了,龍卷風當年在龍城一帶打遍天下無敵手。


    但終究還是老了,兩個月前被大老板的人劈死,興許十二少就為了這件事情來的。”


    就在烏蠅恣意吹水的時候,細偉已經帶著人趕了回來。


    一個燙著微黃卷發,模樣還稍顯稚嫩的年輕人,正跟在細偉身後。


    但更引起何耀宗注意的,是這個年輕人身後,還跟著個留著簡短寸頭,模樣稍顯憨厚,身穿黑色汗衫的年輕人。


    這家夥一身的腱子肉,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下盤深穩,一看就是資深的練家子來的!


    何耀宗心裏大致有數,十二少帶來的這個年輕人,大概就是當年龍城殺人王陳占的兒子——陳洛軍了!


    不等細偉開口,模樣稍顯稚嫩的年輕人便朝何耀宗抱拳。


    “耀哥,我係十二少!”


    接著他放下拳來,指了指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年輕人。


    “這是我的過命兄弟,陳洛軍!”


    “湊合著坐。”


    何耀宗揮手示意幾人在房間的按摩床上坐下,隨後再度打量了陳洛軍幾眼。


    “你老豆是當年九龍城寨的殺人王陳占?”


    “那是他的事情!我又沒有殺人!”


    陳洛軍顯然很在意別人提起他老豆是陳占這件事情。


    “洛軍!”


    十二少推搡了陳洛軍一下,隨後看向何耀宗。


    一本正經說道:“耀哥,這次我們兩兄弟來找你,就是想問你借一隊兵!


    我從小在龍城跟龍卷風長大,他算是我的契爺!


    兩個月前他被大老板的人殺死,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如果耀哥肯借隊人給我,不管成與不成,廟街的場子我拱手相讓!”


    何耀宗點了點頭,卻開口問道:“你把廟街的場子都給我了,你大佬沒有意見?”


    “我大佬同龍卷風也是燒黃紙的兄弟,這次來找你借兵,就是他授意的!”


    “那他呢?我聽說早年陳占為了替人搶九龍城的地盤,被龍卷風親手斬死在祠堂裏頭。


    難道他也要替自己的殺父仇人報仇嗎?”


    何耀宗指了指陳洛軍,顯然比起廟街的二十幾家場子,他對這個憨厚的打仔更感興趣!


    陳洛軍開口:“我老豆和龍卷風是一見如故的兄弟,他們起爭端隻是各為其主。


    江湖事江湖了,我不怪龍卷風殺死我老豆。


    不是龍卷風收留我在城寨落腳,我早被大老板那些人劈死了!”


    “好!我這人最鍾意幫恩怨分明,有情有義的漢子!


    說說看,想找我借多少人?”


    十二少不禁喜出望外,他連忙起身,伸出一個手指。


    “一個就夠了,其他的雜碎,我們自己就能搞定!”


    “你要借誰?”


    “在荔枝角大道,一招幹掉駱天虹的那個!”


    果不其然,十二少這夥人,就是衝著王建軍來的。


    忠信義此前一直在廟街這邊拆貨,想來tiger這群人,也沒少被駱天虹踩場。


    何耀宗卻是搖了搖頭。


    “這個人不可能借給你!”


    何耀宗是有著自己考慮的。


    他答應過王建軍這群人,替他們搞定港島的身份證。


    此前已經安排人去打點關係,準備以開武館授徒的名義,將王建軍等人的合法身份落實。


    至於當初安保公司的提議,因為涉及到的手續過於複雜,現在考慮還有些為時過早。


    眼下正是事務部審核王建軍等人資料的緊要關頭,他斷然不會讓王建軍輕易出手,去做這種紮手的事情的。


    見到何耀宗拒絕了這個要求,十二少難以掩飾眼中的失望之色。


    倒是陳洛軍直接跳了起來。


    “十二,我早說過萬事不求人!


    不就是一個王九,我不信我們這群人擺不平他!”


    “洛軍,你冷靜一點,上次我們已經在王九手裏吃了大虧。


    這次帶著tiger哥的人去做事,我不能把他老本都給賠了!”


    勸住陳洛軍,十二少再度看向了何耀宗。


    他依舊是一臉的誠懇。


    “耀哥,我哋一定不會讓您白幫這個忙!


    九龍城的大撈家狄秋,也落在了大老板那群人的手裏……”


    “行了,當初你們在九龍城搞出好大的陣仗,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何耀宗揮手打斷了十二少的敘說,他大致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當年陳洛軍的老豆陳占,為了幫社團打下九龍城寨的地盤,滅了九龍城寨大撈家狄秋的滿門。


    龍卷風和陳占是生死兄弟,但為了九龍城寨一份安寧,選擇和陳占決鬥,把陳占劈死在了龍城祠堂。


    陳占臨終前向龍卷風托孤,也顧忌自己死後,狄秋帶人殺掉自己唯一的兒子。


    龍卷風把當時尚在繈褓的陳洛軍送往大陸,但二十年後,長大成人的陳洛軍為了追尋自己的身份,又鬼使神差的回到了龍卷風的身邊。


    狄秋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掉讓陳占斷子絕孫的念頭,在查到陳洛軍的身份後,以米飯班主的身份比龍卷風交人。


    龍卷風重情重義,拒絕了狄秋的要求,狄秋遂暴怒,失去理智之下,找到了一直做人蛇白粉生意的大老板。


    以轉讓出九龍城寨所有地契的條件,換大老板出手,去九龍城把人刮出來。


    再後來就是龍卷風和大老板拚了個兩敗俱傷,龍卷風死在了九龍城寨,大老板負傷,也被自己的頭馬王九反水。


    王九撕破臉皮,直接綁架了狄秋,想逼迫狄秋在地契轉讓合同上簽字。


    現在十二少的意思非常明顯——殺死王九,替龍卷風報仇。


    救出狄秋,替陳洛軍化解上一代人欠下的血債!


    何耀宗對他們的故事毫不關心,他隻是微微一笑,把手拍在十二少的肩膀上。


    “我隻有一個條件,如果你們答應了,這件事情我就管定了!”


    “什麽條件?”


    “告訴狄秋的管家,如果能把他救出來,九龍城的地契我要一半!


    比起他當初將地契全部拱手相送,我這個要求不算貪心吧?”


    十二少陷入了沉默。


    隨後為難地答道:“秋哥被王九的人關在九龍城,生死未卜。


    我們這些人無權替他去做決定……”


    “命都沒了,還要地契做什麽?


    你們隻需要做個見證,到時候救出狄秋,我自己會去和他談地契的事情!”


    思來想去,十二少覺得何耀宗說的有道理。


    “那好,不知道耀哥什麽時候動手?”


    “總之這件事情我答應管了,就不需要你們插手。”


    “可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到時候王九交給你們處置!”


    “好!”


    重重地點了點頭,十二少從褲兜裏取出一張早已寫好電話號碼的紙條,遞到了何耀宗跟前。


    “我哋說話,言而有信!那就等耀哥的好消息了!”


    說罷十二少再度朝著何耀宗抱了抱拳,便拖著陳洛軍,利索的離去。


    在骨場裏又給肥沙打了通電話,得知肥沙還在打探消息之後,何耀宗便招呼細偉下樓摣車。


    坐在後座,何耀宗開口。


    “細偉,去城寨那邊轉轉。”


    ……


    九龍城寨,是大陸遺留在港島的一塊飛地。


    大陸那邊有資格管,但沒法管。


    鬼佬這邊很想管,但不敢管!


    於是近百年來,造就了九龍城寨藏汙納垢,暴亂頻發的本質。


    這裏是法外狂徒們的安身之所,罪惡滋生之地。


    鬼佬政府唯一能進城寨做事的部門,就是環境保護署的運屍車,每天穿街走巷,去收走那些被蚊蟲鼠蟻啃噬的無主屍體。


    一片與現代化格格不入的建築群,就這麽矗立在九龍半島的東北部。


    擁擠,局促,破敗而蒼涼……


    何耀宗下車,站在路邊遙望這片無法之地,時代的厚重感仿佛在他心頭劃過。


    自82年《中英聯合聲明》發布以來,九龍城的拆卸計劃就提上了進程。


    再有幾年,這處百年來與港島社團息息相關的城寨,就要被拆卸殆盡。


    倚靠在路邊的細葉榕下,何耀宗不禁暗歎仇恨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狄秋哪怕是等著自己的地契被那些地產大亨征收,所帶來的財富也是一筆極為誇張的天文數字。


    但為了讓陳占斷子絕孫,他寧肯把自己所有的財富孤注一擲,盡數梭哈!


    想起陳洛軍這個人,也是挺無語的。


    老豆的血債要自己背負,直到現在還念念不忘要救出狄秋,替他老豆還債。


    這種事情要是放到自己身上的話,隻怕自己……


    何耀宗搖了搖頭,他不清楚如果把自己換成陳洛軍,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拿出手提電話,示意守在車邊的細偉去發動車輛。


    撥通一串號碼,不多時有人接通。


    “阿敖,馬上來我這裏,拿筆錢去買批趁手的家夥。


    你不要這麽激動先,讓你買槍,是為了幫我做一件事情。


    你先過來,我當著你的麵慢慢說……”


    海壇街,龍根從一個樓鳳的住處走了出來。


    剛敗完火的他心情不錯,從兜裏摸出一張五十蚊的鈔,丟給了在外頭跟班的馬仔。


    “老頂,剛才有您電話。”


    馬仔樂嗬嗬收起鈔,將龍根的手提電話遞了過來。


    龍根兩手插兜:“誰打來的?”


    “龍頭打來的,他話現在在你家裏等你,有要緊事情和你商量。”


    聽到電話是吹雞打來的,龍根一張臉當即就沉了下去。


    這段時間吹雞來找他就沒有過什麽好事!


    “吹雞有在電話裏講什麽嗎?”


    “沒有,他說您回去之後,會當麵和您聊。”


    “挑!”


    龍根怒罵一聲,隨後帶著馬仔往樓下趕去。


    回到家裏,卻發現吹雞已經讓人煮好了茶,看到龍根進門,當即樂嗬嗬起身。


    “龍根啊,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麽犀利,我都等得快睡著了!”


    “有事說事,最近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沒有賣吹雞麵子,龍根直接坐到茶桌旁,端起杯茶水漱了漱口。


    吹雞跟著落座,隨後開口道。


    “是這樣的,今年年初,社團在荔枝角那邊和號碼幫合夥開了幾家字花檔嘛。


    當初我把這幾個場子交給你們堂口去做,你還有印象沒有?”


    龍根放下茶杯,悠然開口道。


    “我當然有印象,該說不說,號碼幫的那群人還是有點本事的,字花檔打點的非常到位。


    每個月都能給堂口交至少二十幾萬的數,這也是你吹雞為數不多幹的人事了。”


    吹雞不禁苦笑。


    “你也是做過話事人的老前輩,應該能知道我這個話事人,沒有那麽好當啊!


    很多事情我做不了主,你是不知道,我現在每天都在盼著交棍,到時候也落得個清閑。”


    “我不聽你講嘢,你直接告訴我,來找我是為得什麽!”


    “唉——”


    吹雞長歎口氣,隨後說道。


    “號碼幫的人今天打電話給我,話荔枝角的字花檔,要轉給別人去做啦。”


    “點解?!”


    “大d嘍,也不知道大d和號碼幫的人說了些什麽。


    現在把場子的續租合同也搞定了,佢話他要代替你和號碼幫合作,不同意,他就要把場子重新翻新,到時候誰都沒生意做!”


    “撲街!”


    龍根不禁勃然大怒。


    港島對開設賭場,一直有著頗為嚴格的禁令。


    字花檔作為擦邊小賭檔的一種,要做起來也是需要莊家有很強的底蘊的。


    龍根自從退休之後,堂口的字花檔生意就日漸凋零。


    他曾經指定的接班人官仔森已經廢了,吉米仔又一門心思紮在正行上麵。


    他龍根好不容易帶契號碼幫的人發點小財,現在這條財路就要被大d剪斷,叫他怎麽能不惱火?


    見到龍根又要大發肝火,吹雞趕忙起身相勸。


    “也不是沒得談嘛,大d和我講了,生意可以交給你去做,不過有些事情他想當麵和你聊聊。”


    “聊乜鬼啊聊?!”


    “我不知道啊,你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麵對吹雞模棱兩可的回答,龍根不禁氣極反笑。


    “我不知道大d在想些什麽?


    他無非就是知道我鍾意撐阿樂,借機在我的地盤搞搞震!


    大d這人實在是過分,他現在還沒當上話事人就這麽巴閉,等下一屆真的選上了,還不得騎到我們這些叔父輩的頭上,屙屎屙尿?!”


    吹雞兩手一攤,剛想說些什麽,卻被龍根瞪了一眼,粗暴地打斷。


    “還有你吹雞!我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


    牆頭草來的,一會幫阿樂站台,一會幫大d搞事!


    你以為你這樣誰都不會得罪,錯啦!隻怕到時候兩邊都恨得你牙癢癢!”


    三言兩語,當即把吹雞說愣住了。


    他確實如龍根所言,在以肥鄧和大d兩股勢力中左右搖擺。


    但他確實沒有想過,這樣做……是不是真的會把兩邊都得罪死了?


    一時間吹雞越想越害怕,但他又無能為力。


    “龍根,總之話我給你帶到了。


    早知道這個話事人這麽難做,當初我就躺在灣仔安安心心養老!


    要不要和大d去談,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吹雞耷拉著個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癡線來的!”


    說歸說罵歸罵,龍根還是折返回自己臥室,找到了一個電話簿。


    對著電話簿上記錄的號碼,給大d撥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良久才接通。


    “大d,我記得沒有得罪過你吧,點解要在荔枝角搞事,斷我的財路?”


    聽到龍根問起,大d張狂的聲音從裏邊傳了出來。


    “龍根啊,其實也沒別的事情。


    就是看著阿樂跟著你發財,我有點眼紅。


    他在廟街幫你睇場,我也想和你合作。


    荔枝角的字花檔,仲不如交給我去做嘍。”


    “你還有名堂沒有?!”


    “你這麽大的火氣幹嘛?要不這樣,答應我兩件事情。


    我不僅讓號碼幫那群人繼續和你合作,還額外讓你來荃灣這邊的字花檔入份幹股,保證你賺到笑啊!”


    “你想讓我做什麽?”


    “簡單,一是告訴阿樂,讓他帶著人從廟街滾出去!”


    “這個我做不到,鄧威點頭同意的,夠膽你去跟他說!”


    “那好,這件辦不成,接下來這件總能辦成!”


    大d說著聲音陡然加大:“讓你堂口最巴閉的那個何耀宗,下午四點之前,到我家裏規規矩矩給我跪低,奉茶認錯!


    這件事情你不答應,生意也就別想了!


    我最近又賺少少,有大把錢陪你去玩。


    今天隻是字花檔開不下去,隻怕不久你堂口下麵那些馬欄,雞竇,肉聯冰鮮,總之亂七八糟的,我讓你乜鬼生意都沒得做!”


    大d說完,啪的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


    和泰茶樓,何耀宗坐在辦公室裏頭,等著邱剛敖等人的到來。


    鈴鈴鈴——


    電話聲響起,摁下接聽鍵,是龍根打來的。


    “阿耀,你最近因為什麽事情得罪了大d嗎?”


    剛一接通,龍根的詢問便傳了過來。


    何耀宗握緊電話:“阿叔,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等到龍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何耀宗不禁淺笑一聲。


    “阿叔,就為了幾個小小的字花檔,大d居然自信讓我去他麵前跪低認錯?”


    “也不是讓你過去認錯,大d這個人不好惹的。


    我擔心你因為什麽事情得罪了他,日後他來找你麻煩!”


    龍根場麵話還是說得漂亮,但何耀宗知道他現在真正想聽的是什麽。


    “這點小事不勞煩阿叔費心,我最近剛好接了單生意。


    如果做得成,馬上就可以在九龍城寨插支旗。


    到時候別說幾家小小的字花檔,阿叔你鍾意的話,在九龍城寨把整棟樓包下來做賭場,也沒有差佬會去查牌!”


    龍根不禁震驚。


    “阿耀,你說這話……是認真的?


    九龍城寨插旗可不像外邊,那裏頭沒有規矩可講,今天插旗,明天就有人拔旗,插得住嗎你!”


    “不好講,但是我覺得如果我有九龍城寨的房契地契,相信就沒有人敢來拔我的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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