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們的命做什麽?”


    何耀宗淺笑一聲,隨後抬手看了眼手腕,不等邱剛敖開口,直接說道。


    “福華街,好友冰室等你,當麵聊一聊。”


    等邱剛敖趕到福華街的時候,何耀宗已經在冰室二樓,帶著細偉等人食完了一份生滾粥。


    邱剛敖立在桌前,開門見山。


    “何先生,可否單獨聊兩句?”


    吧嗒,點燃一支紅萬,何耀宗遞了個眼色給細偉等人。


    細偉等人當即會意,利索起身,三五成群往樓梯口那邊走去。


    何耀宗上下打量了一番麵前的邱剛敖,睇他滿身戾氣不衰反增。


    對於邱剛敖這群人來說,出獄不是擁抱自由,而是接受更加殘忍的絕望!


    “有什麽事情直接說,我和冰室老板打過招呼,暫時不會有人上來。”


    邱剛敖點了點頭,隨後在何耀宗對麵坐下。


    “我想找你借筆錢。”


    何耀宗並沒有開口回應。


    他隻是叼著煙,靜待邱剛敖繼續說下去。


    “這筆錢我不白借,給我三十萬,一個月之內,我還三千萬給你!”


    許是邱剛敖覺得見麵就找何耀宗借錢有些不妥,於是擺出三個手指,認真地同何耀宗講道。


    何耀宗取下嘴裏的紅萬,彈了彈煙灰。


    “要從我這借錢沒關係,告訴我理由先!”


    邱剛敖搖了搖頭。


    “如果何先生願意相信我,就請您不要追問原因。


    我已經是在鬼門關爬過一遭的人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不想給何先生添麻煩!”


    何耀宗睇邱剛敖嘴角上方的那條刀疤,正在不斷顫抖。


    說實話,邱剛敖這夥人,如果收入麾下,。


    邱剛敖這夥人是做差人出身,還是港島最有能力的那一批差人。


    也許在做某些紮手的硬活方麵,遠比不上王建軍團隊,但是論起做港島各大地區的情報搜集工作,這是王建軍團隊怎麽都無法比擬的!


    他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


    “邱剛敖,有些話你不肯說,倒不如我替你說出來。


    你從我這拿三十萬,是想去購買軍火?


    有了軍火,再去綁架霍兆堂,從他手裏勒索個幾千萬,然後再滅口是嗎?”


    邱剛敖額角的青筋已經暴起,但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回應道。


    “沒錯!去年我哋救了一條狗,仲被狗咬了一口!


    今番出來,我無時無刻不想殺死這條狗!”


    “隻怕你想殺死的不止一條狗吧?”


    何耀宗微微前傾身子,與邱剛敖四目相對。


    這兩人一個笑,一個怒,但誰也沒有繼續開口說下去。


    滋啦——


    將手中的半截煙頭丟落在吃剩的粥裏,何耀宗再度開口了。


    “我記得你之前有同我講,隻要能拉你出來,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了!


    我何耀宗呢,雖然隻是一個社團草鞋仔,放在以前,你哋這些差人都不會拿正眼去看我一眼。


    但是我招攬心腹,也是有條件的!”


    說罷何耀宗斂去臉上的笑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聽好,在我眼中,隻有信得過的人,他的命才有價值!


    我欣賞你們這群人的能力,也同情你們的遭遇,這正是我解救你們的理由!


    但是我更希望身邊跟著五個可以交心的兄弟,而不是五隻怨氣衝天,被仇恨纏身的厲鬼!”


    邱剛敖的瞳孔劇烈收縮。


    此前他不知道何耀宗為什麽要幫自己,他從監倉出來,早就打定和張崇邦那些人同歸於盡的主意。


    此番問何耀宗借錢,也隻是想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報答何耀宗的恩情罷了。


    但邱剛敖絕沒有想到,一個和自己素昧平生的古惑仔,居然比警隊的那些師兄更了解自己!


    邱剛敖顫顫巍巍起身,朝著何耀宗鞠了一躬。


    “何先生,不是我要食言,我邱剛敖答應把這條命送你,貴與不貴,隻要你發話,我絕不食言!


    但是我心裏有恨!該死的人不死,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


    “沒有說不讓你報仇,不過報仇也得講究腦子。


    拿著家夥就去和別人幹,你倒是痛快了,但有沒有為我考慮過?


    是我花錢把你從監倉裏撈出來的,你猜到時候別人會不會來找我的麻煩?”


    何耀宗一語驚醒夢中人。


    不過何耀宗並未打算讓邱剛敖繼續說下去。


    他隻是坐下,掏出煙盒,丟給邱剛敖一支。


    “既然你親口說你的命歸我了,那現在就聽我招呼。


    去樓下點份宵夜,陪我飲杯雪藏啤酒再說嘍。”


    ……


    翌日清晨,何耀宗剛剛起床洗漱完畢,便聽到擺在床頭的手提電話響起。


    大清早打電話給自己的,不是龍根那些大佬,就是有要緊事找自己的。


    何耀宗沒有怠慢,快步拿起電話,摁下了接聽鍵。


    裏邊傳來的是吉米仔的聲音。


    “阿耀,沒有吵到你睡覺吧?”


    何耀宗不禁納悶,自打上次吉米仔和自己在茶樓聊過之後,這家夥就很少主動給自己打過電話。


    一門心思忙活著他的a貨生意,巴不得離堂口這些瑣事遠點。


    此番大清早給自己打電話,到底是為的什麽?


    何耀宗甩了甩左手尚未幹涸的水漬,開口答道。


    “吉米哥,我已經醒了。


    這麽早打我電話乜事啊?”


    吉米仔的語氣顯得有些為難。


    “阿耀,有件事情需要麻煩你幫個忙才行。


    昨天晚上,荃灣的大d過來找我了,他話葵湧那邊的地盤,能不能分一半給他。”


    “我挑!眼鏡他們在葵湧那邊巴掌大個地盤,林懷樂打了主意,他大d仲要摻和一手。


    怎麽,葵湧貨倉那邊開出金礦來了?”


    吉米無奈地歎道:“我也不知大d腦子抽的什麽風,他在荃灣人多錢多,碼頭仲不比七號貨倉這邊少。


    按理來說,他是不應該打這塊地盤的主意的……”


    “吉米哥,你管他打不打主意。


    我真是煩透這些張口就來的撲街,別說地盤,七號貨櫃站那邊的一張廢紙,我都不鍾意給他大d!”


    吉米仔在電話裏頭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用無奈的口氣回答道。


    “阿耀,這次你可能真的得幫我一次。


    我知道那邊的地盤是你拿回來的,和你開這個口,也是挺為難的。


    不過你放心,幫我這一次,日後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


    何耀宗頓時來了興趣。


    “吉米哥,自家兄弟不說外門話。


    我幫你這一次完全沒有問題,隻是我想不明白,點解大d要地盤,你就要給他?


    怎麽,他手裏攥著你什麽把柄?”


    “他確實抓到了我的把柄。”


    吉米仔如實說道:“從前年開始,我就一直在深水埗這邊主打a貨工廠。


    眨眼兩年過去了,生意逐漸有了起色,不少產品,已經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現在工廠的技術完全沒有問題了,我想擴張銷售渠道。


    正好去年在台島和別人談生意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早年在東南亞做貿易的僑商。


    郭生好器重我,話要投資給我,幫我打開東南亞那邊的銷路。


    但是他有條件,他不鍾意和社團人士打交道……”


    吉米仔話到此處,便停頓了下來。


    何耀宗不免更加好奇。


    “既然不和社團人士做生意,他點解要投資給你?”


    “原因就出在這裏,郭生愛才,知道我有在和聯勝的海底冊上落名之後,也給我一次機會。


    他話三年之內,如果我生意照常做起來,仲沒有吃任何的官司,他就繼續給我追加大額投資。”


    “我懂你意思了,所以大d要累你吃官司,逼著我們交地盤給他了?”


    吉米仔為難地應道:“沒錯!”


    “為的什麽?”


    “在開a貨工廠之前,我一直在搞翻版vcd生意。


    你也知道嘛,盜版光碟這種東西,算來算去賺不到幾個錢,但版權方較真,那是一抓一個準。


    上個月我托人在旺角靚坤的乾坤影業公司複刻了一版鹹片光盤,不知道大d怎麽打聽到的,居然找到了靚坤,把這件事情捅了出去。


    吃官司賠錢事小,但郭生的投資和人脈斷了,我這兩年的辛苦就全部白費了!”


    聽得出來,吉米仔此刻已經非常焦急。


    何耀宗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是握緊電話,對吉米仔講道。


    “寬心,這件事情我來搞定。”


    “阿耀,真是太感謝你了!”


    “灑灑水,你先等我消息,我去找大d聊聊先。”


    “多謝,多謝曬!”


    掛斷完電話,何耀宗不禁罵了一聲,將電話掛在腰間。


    葵湧貨倉那邊的地盤,林懷樂想要倒是情有可原,但在大d眼中,根本就不值得一曬。


    他在荃灣兵強馬壯,沒道理要跑到龍根的堂口來分一杯羹。


    唯一的解釋就是,大d收到了風,知道林懷樂有意交好深水埗堂口。


    他大d橫豎要進來插上一腳,不是為了提前拉攏龍根,就是為了攪黃林懷樂的好事。


    現在何耀宗是愈發覺得和聯勝這個選話事人的機製好笑。


    美阿美莉卡選個總統,還要幹上四年呢。


    一個社團選話事人居然隻有兩年任期,距離吹雞交棍還有半年的時間,下一屆的候選人就已經開始爭得熱火朝天了!


    吃過早茶,喚細偉去摣車,不到十分鍾,何耀宗便來到了荃灣廣場。


    這裏是大d的陀地。


    和聯勝最大曬的話事人,此刻正坐在自家的獨棟別墅的陽台上,麵色發苦,睇自己老婆送來一碗鞭湯。


    “大d,趁熱嘍,我在九龍城找的偏方,人家說很靈的!”


    大d嫂舀起一勺湯,送到了大d的嘴邊。


    “丟!大清早的不是海狗丸就是鞭湯,食的我嘴都發苦!


    你想做乜?


    要別人看到了,仲以為我出了什麽問題,不喝!”


    大d奪過老婆手中的勺子,將湯灑回碗裏,隨後拿起陽台石桌上的一支雪茄,吧嗒一聲點燃。


    大d嫂站在他身邊,無奈地歎了口氣。


    “大d,我哋結婚七八年了,你都三十幾了!


    直到現在,我哋連一個崽都沒有!”


    “乜啊!我早講過,我的崽一出生,他就可以告訴別人,他老豆是和聯勝的話事人!


    你不要天天拿這些東西灌我,我找人算過,沒當上話事人之前,做老豆不吉利的!”


    “大d哥,有人想見你啊!”


    就在大d為難之際,他的頭馬長毛跑了過來,及時替他解了圍。


    大d嫂也是個識大體的人,見到長毛過來,便將那碗鞭湯拿起,隨後不再多言,端著湯往廚房走去。


    見到老婆走了,大d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乜事啊長毛?”


    “龍根的細佬何耀宗過來了,他話有事,想和你當麵聊聊。”


    “帶他進來!”


    不多時,長毛便領著何耀宗上樓。


    引這何耀宗見到大d之後,長毛仲朝著何耀宗露出個友善的微笑。


    “耀哥,你在這陪大d哥慢慢聊,我替你去泊車。”


    何耀宗也報以長毛一個微笑,隨後看向了坐在陽台藤椅上的大d。


    “大d哥,吉米今早打電話給我了。


    他話你和他有點小小的誤會,都是一個社團的兄弟,用不著這麽較真吧?”


    大d夾著雪茄冷哼一聲,連看都懶得去看何耀宗一眼。


    “衰仔,你有夠巴閉的!


    記得不到半個月前,我還受人所托,去深水埗找你求情。


    今番真是風水輪流轉,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何耀宗知道大d在這顧左右而言他,是在釣自己胃口。


    “大d哥,誰都知道,整個和聯勝屬你最為巴閉。


    我隻是有點搞不明白,你在荃灣這般興旺,點解會看上葵湧那邊的小小地盤?”


    “出來混,哪有嫌地盤小的?


    那地盤林懷樂可以要,點解我不能要?”


    隨後大d轉過頭來,看向了何耀宗。


    大d也是個爽利人,當著何耀宗的麵,直接就把話說開了。


    何耀宗隻是攤了攤手。


    “你要和樂少爭,逼深水埗站隊,為難我們是沒有用的。


    你去找龍根叔談嘍,談妥了,萬事大吉!”


    “談他老母啊!吹雞已話我知,龍根當著肥鄧的麵,表示下屆要支持阿樂!


    我就想不明白,阿樂拿什麽和我來比?


    不如你回去代我向龍根傳句話,他地盤太小,仲不如多忍兩年,等我過足了癮,到時候也投他神聖的一票!”


    “那就是沒得談了?”


    大d不禁笑了一聲。


    “談?你也夠資格和我來談?


    回去告訴龍根,要是心疼他的馬,就親自過來和我談!


    要麽把葵湧的地盤勻一半給我,否則沒得商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何耀宗也不喜多言。


    早在過來之前,他就知道以大d的脾氣,斷然不會給自己留什麽情麵的。


    之所以過來,也不過是到時候可以給龍根和吉米一個交代。


    “大d,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麽高調!”


    聽到何耀宗語氣變了,大d的臉色也冷不丁沉了下來。


    他瞪大眼睛看向何耀宗,一字一頓道:“下次叫我,記得在後麵加個哥字!


    再沒大沒小,收咗你皮!”


    何耀宗臉上寫滿了戲謔之意。


    他從未高看過大d一眼,這家夥看似咋咋呼呼,其實外強中幹,色厲膽薄。


    比他軟的,他敢攥在手裏,橫豎把玩。


    把他惡的,他倒顯得唯唯諾諾,不敢聲張。


    “你想做乜?叫你聲大d哥是給你麵子!


    撲街,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在我跟前扮樣,殺咗你全家都冇問題!”


    何耀宗瞪了大d一眼,隨後走到陽台的護欄邊,對著下麵打了個指哨。


    頓時,停在門口的麵包車裏頭,鑽出了十幾個馬仔。


    細偉背手站在別墅的護欄外邊,朝著樓上大喊。


    “耀哥,乜事啊?”


    “沒事,準備摣車回去!”


    言罷,何耀宗一甩手,大踏步往樓下走去。


    大d一時居然沒膽氣去攔,他是萬沒有想到何耀宗居然這般有種。


    放眼整個和聯勝,還沒有哪個敢這樣同他講話。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剛才他確實是被何耀宗給唬住了。


    過檔不到幾天,就敢拉著一群人在廟街和忠信義死磕。


    這種敢玩命的人物,他大d是發自內心不敢去惹的。


    也許是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在何耀宗走到庭院的時候,大d怒極,抓起手中的煙頭往樓下擲去。


    “撲街仔!你好膽!


    敢這樣同我講話,你最好是不要犯在我的手裏!”


    何耀宗連頭都沒回,隻是繼續往門口走去。


    這番無視更讓大d惱火,他幾度向樓下的長毛喊話,攔住這個目中無人的飛仔,但最後還是沒有喊出聲來。


    ……


    廟街,金巴喇夜總會旁邊的一家骨場裏。


    烏蠅今天早上剛從班房放出來,一身骨頭都在裏邊趴酸了。


    此時他正趴在一張按摩床上,問阿華要支煙,點燃香煙,烏蠅才無不感慨到。


    “華哥,我才在班房蹲了幾天,點解忠信義就被鏟掉了?


    他老母的,我是一點功勞都未撈到,拿什麽出頭啊!”


    阿華也給自己點燃一支,打發走上完鍾的骨妹。


    旋即開口道:“別說是你啦,我那天在廟街守了半天,結果那班差佬比我們盯得還緊。


    忠信義的人未敢來廟街,直接去佐敦那邊掃場,把樂少的地盤都踩爛了!”


    “那耀哥那邊呢?”


    阿華夾著煙,正想好好和烏蠅吹噓一番,卻聽到外邊一陣熙熙攘攘,當即臉色變了。


    “散開散開,警察查房!”


    “喂!身份證給到一下!”


    三言兩語間,按摩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張崇邦帶著兩個下屬出現在門口,他鼻子上掛著一個ok繃,模樣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他還是一臉正色,伸手指向了阿華。


    “你,跟我回去一趟!”


    阿華不禁火起。


    “阿sir,我是鏟了你家的祖墳,還是在讓人在你家鍋裏拉屎了?


    三天兩頭搵我回去問話,要不你還是回去問問你老母,當年她是不是跟我卜嘢才生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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