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九年十月,京城。


    來到大明朝整整四個月的徐孝先,已經徹底把穿越者的優越感,統統丟進了腳下剛建成的大通橋下麵的河水中。


    不得不說,穿越真沒有網文書上說的那麽簡單容易。


    錦衣衛,同樣也沒有後世電影中那般光鮮亮麗、無所不能。


    這並非是無稽之談,因為徐孝先如今就是手拿瓦刀的錦衣衛……軍匠!


    即便他初來這個世界時,正趕上庚戌之變。


    大明朝的京城在土默特部俺答汗的鐵蹄下岌岌可危,而原名徐昌的他,本是21世紀華夏西域邊境的一名騎警。


    是的,不是騎摩托的騎警,正是騎馬的騎警。


    當時正在追緝逃犯的他趕上了地動山搖的山體崩塌,連人帶馬一同被埋進了萬丈深淵中。


    而當他再次醒來時,則變成了原本已經戰死,剛被扔進死人堆裏的錦衣衛軍匠徐孝先。


    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個多月時間裏,他參與了俺答撤回草原前的所有戰役,共上陣殺敵五十四人。


    本以為憑借這份驕人的軍功,能讓他在這一世過上想要的簡單舒適生活。


    但自俺答九月撤回草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請功也罷、升遷也好,卻都是石沉大海,渺無音訊。


    這讓原本以為能夠輕鬆改變命運的徐孝先,如今隻能一臉詩人的憂鬱,繼續著自己錦衣衛瓦匠生涯。


    “會不會是沒有打點上麵的緣故?”吳仲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問道。


    “打點?”


    徐孝先回過神,看著吳仲不屑一笑,道:“老子拿命拚來的軍功不給封賞,還要我打點……你打點了?”


    麵對徐孝先上下審視的目光,吳仲搖頭坦然道:“當然沒打點,就殺了三個韃靼兵的軍功,給的那三兩銀子封賞要是打點的話怕是都不夠。”


    徐孝先長出一口氣,吳仲殺敵三人,封賞卻是半月前就下來了。


    除了米糧、布匹,以及三兩銀子外,而且還從之前的小旗晉升為了總旗。


    而至於自己的封賞,徐孝先已經做好了最壞的結果,那就是自己這份殺敵五十四人的傲人軍功,可能被上麵移花接木,做他人嫁衣了。


    在後世,優異的高考成績都可以被他人冒名頂替。


    更別說是在如今承平日久、武備廢弛,軍中克扣、貪墨大行其道的嘉靖年間了。


    要不然土默特部的俺答怎麽就能輕易的兵臨京師城下呢?


    吳仲隨即安慰道:“你也別氣餒,再等等,你殺敵那麽多人,估計是上麵在合計給你封什麽大官呢。凡事往好處想,別往壞處想,你想想當初可是都把你扔進死人堆裏了,但誰能想到你竟然還活著?所以能活著就是天大的運氣了!”


    徐孝先詫異的看著吳仲,不由調侃道:“可以啊,這晉升總旗後格局都打開了。”


    “總旗又怎樣?不還是沒有脫離匠籍身份?但你不一樣,這次殺敵立下這麽大的軍功,說不準就能晉升為真正的錦衣衛了,到時候你可不能忘了我們。”


    “別做夢了!打聽到了,他的軍功可能被人給冒名頂替了。”


    陳不勝。


    一個因為名字太過於晦氣,所以在抽調軍匠上戰場時,就直接給踢出了名單的“倒黴蛋”。


    “這怎麽可能?”


    吳仲比徐孝先還震驚:“這可是殺敵五十四人的天大軍功啊,誰他娘的敢貪墨這麽大的軍功?還有沒有王法了!”


    徐孝先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果不其然。


    “聽誰說的?”徐孝先還是問道。


    “當然是打聽到的。”


    陳不勝看了看四周三三兩兩開始起身的其他軍匠,繼續道:“今天官老爺不來驗收大通橋了,林百戶讓咱們先撤,明天再過來。”


    “對,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吳仲憤憤道。


    隨著數百人的軍匠漸漸散開,被附近數條街道的房屋稀釋。


    陳不勝主動說道:“知道嗎?你殺了五十四個韃靼人的軍功,是這一戰中殺敵最多的,肯定會引來其他人眼紅嫉妒的。”


    “這麽說我殺敵多還殺出錯來了?”徐孝先摸了摸鼻子說道。


    “你先說說是誰搶了徐哥兒的軍功?這麽大的軍功,真有人敢冒名頂替?”吳仲著急道。


    陳不勝看了一眼徐孝先,見徐孝先點頭。


    歎口氣道:“老徐,認了吧。搶你軍功的人咱們得罪不起,要是換做別人,我說什麽都要幫你討個公道……。”


    “你一個小旗能幫他討什麽公道?你還是先說是誰搶了徐哥兒的軍功,然後咱們再合計。”


    “洪澄。”


    “洪澄?”


    “洪澄是誰?”徐孝先皺眉問道。


    “仇鸞,仇總兵的小舅子。”


    陳不勝看著張大嘴巴的兩人,無奈道:“惹不起的大人物啊,跟我一樣,都沒去戰場,但殺敵五十四人的軍功,卻成了人家的,據說已經報兵部了。”


    “這下完了,想找地兒說理都沒地兒找人說理了。”


    吳仲苦大仇深,接著道:“仇總兵就是這次統兵擊退韃靼人的統帥,這……這軍功他要是……不對啊,咱們當初是被抽調進了錦衣衛的,難道錦衣衛上頭的大人也不管嗎?”


    “陸指揮使要守衛京師,所以並未跟隨大軍出征,這功勞可不就是人家仇總兵想送給誰就送給誰?”


    “這麽說來,應該不止我一個被人搶了軍功吧?”徐孝先問道。


    “那就不知道了。”


    陳不勝兩手一攤:“就算是有,可像你這麽大軍功的,恐怕也沒幾個人吧?”


    “那現在怎麽辦?這可是拿命換來的,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吧?就算是不能按殺敵五十四人封賞軍功,那也應該按其他人的封賞給吧?要不然豈不是讓人寒心?”


    “是啊,要是被人知道了,以後還有誰會在戰場上賣命啊。”陳不勝也感慨道。


    徐孝先出奇的平靜,意料之中,隻是沒想到會是仇鸞的小舅子。


    這確實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別說自己了,就是如今修道皇帝嘉靖最為信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如今見到仇鸞都要避其鋒芒。


    還有嚴嵩怎麽樣?


    如今仇鸞也不把他放在眼裏。


    但也不是沒辦法跟機會報複仇鸞,隻是這樣就能要回自己的軍功封賞嗎?


    何況他來到這個時代,隻想過簡單舒適的生活。


    手裏有點兒小權、房子有一間小院、兜裏有點兒小錢而已。


    並不想做什麽挽救大明、鬥嚴嵩除奸臣的事情。


    三人行至往日分別的路口,回過神的徐孝先跟兩人先後道別。


    隨著吳仲率先拐彎離開,陳不勝卻是把徐孝先拉到一僻靜處,而後在徐孝先疑惑的目光下,這家夥竟是一隻手伸進褲襠裏掏了起來。


    徐孝先皺眉,剛想起腳踹陳不勝,告訴他老子可沒這愛好時,卻見陳不勝竟然從褲襠內掏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


    “拿著,是兄弟就別嫌棄。”


    “我……。”


    “他娘的,掛了一天了,一開始還不覺得沉,後麵就不行了,墜的實在難受,老子真怕傷了命根子成了太監,現在終於是輕鬆了……咦?你說太監把那玩意兒割了後,是不是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輕飄飄的還有想要飛的感覺?”


    徐孝先嫌棄的皺著眉頭退了兩步,捂著鼻子道:“把你這掛了一天的玩意兒收回去,我他媽……。”


    “怎麽?還嫌少啊?”


    陳不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徐孝先:“這可是我昨天晚上在我老婆身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她才同意的,你還嫌少?我倒是想有家財萬貫呢,但誰讓你攤上兄弟我這麽個窮人呢,隻有這點錢讓你拿去救急了。”


    “你這裏麵裝的是……錢?”


    徐孝先驚了!


    哪個好人會把錢袋子放在褲襠裏掛一天的?


    還有,他特麽的到底掛哪兒了竟掛了一天?


    自己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他今日跟平時有什麽兩樣來。


    “廢話,不是錢是什麽?”


    陳不勝隨即同情道:“知道你們現在叔嫂二人困難,為了你大哥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最後人還是沒留住……算了,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了,總之你拿著就是了,但是得還啊。”


    不等徐孝先反應過來,陳不勝就抓住他的手,把那還透著熱乎氣的錢袋子拍在了他手心,隨即轉身昂首挺胸的大步離開。


    徐孝先拿著錢袋一陣嫌棄,但這份心意……他還真不敢直接扔地上。


    就在他失神時,旁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剛剛你倆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這麽長時間?”


    “啊?”徐孝先嚇了一跳。


    沒想到竟是去而複返的吳仲。


    而後隻見吳仲掀開了衣襟,看樣子下一步手就要往褲襠裏塞。


    “老吳,你要幹什麽?”


    剛把穿越者的優越感扔進河裏的徐孝先,在這一刻三觀盡毀。


    吳仲沒言語的一陣摸索,就像剛才陳不勝那般,也從褲襠裏掏出了一個錢袋子拍在了徐孝先的手裏。


    “多了沒有,就袋子裏這些碎銀跟銅板了,你先拿去跟你嫂子還你大哥留下的一攤子賬吧……不用急著還的。”


    說完吳仲便擺了擺手,轉身慢慢也走遠了。


    望著背影,徐孝先拿著兩個透著熱乎氣的錢袋怔怔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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