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歲和應下的樣子,‘謝淮硯’心裏歎了口氣,哪裏是有什麽事,分明就是奔著謝家族長來的。


    少年靠在椅子上,空出兩個凳腿兒,來回的晃悠著,跟張歲和記憶裏的那個總是露著壞笑捉弄人的大哥哥逐漸重疊起來。


    張歲和端起茶抿了一口,但哪有人不會變,外表都是披著一層皮,皮下麵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誰又能說的清楚。


    ‘謝淮硯’偏著頭,麵上帶著幾分熟悉的無賴,隻瞧見那人攤了攤手:“不過,你要的債我可還不了,幾十年前的一個蛐蛐兒,也虧的你小子記那麽久。”


    最重要的是,現在大冬天的,他上哪兒給張歲和捉蛐蛐兒去?


    張歲和看了‘謝淮硯’片刻,本也沒想著這位真還他一個,不過是借著這件事搭個話罷了。


    “反正蛐蛐兒是還不了了,既然你也是來北京辦事的,那想來也沒什麽能住的地方,不要你房租算還你蛐蛐兒了。”


    ‘謝淮硯’晃著椅子,書裏陳皮是直接屠村了,壓根就沒有這個長大的張歲和,現在因為他當年小小的扇動了下翅膀,卻叫這孩子獨活著,背負了他親人的血債過了半輩子。


    感慨嗎?‘謝淮硯’垂著眸,他記性一直不是很好,但對張歲和的父親也勉強有些印象,隻記得那人似乎挺淳樸的一個人,在寨子裏的時候碰見常常笑著打招呼。


    每每謝淮硯好奇寨子裏的那些祭器的時候,對方偶爾碰見也會給他講解一二。


    張歲和長的跟他父親挺像的,麵相瞧上去都很和善,隻是他的那雙眼睛,‘謝淮硯’沉默一瞬。


    那是一雙常年浸泡在仇恨裏的眼睛,平白將那副麵相破壞了個幹淨。


    利用就利用吧,左右陳皮的死活不是他能決定的,等到陳皮要去雲頂天宮,捎著這孩子就是了。


    張歲和正愁不知道怎麽接近謝家這位族長,外頭兒想跟謝家套近乎的人多的是,憑著當年那麽點微末的情分,謝淮硯讓他進來已經算不錯了。


    現在說能住下,超出他預期太多,反倒叫張歲和愣了愣。


    “不樂意?不樂意的話...”


    “我住哪一間?”


    ‘謝淮硯’話音未落,張歲和已經站起身。


    ‘謝淮硯’:.....


    孩子,你把‘我有目的’這幾個字刻臉上了。


    “除了我跟我哥的房間,你挑一個吧,還有兩間房過兩天應該也有人住,你來的早,你先挑。”


    反正除了謝淮安的房間比較大之外,其他幾個房間都長的一毛一樣。


    -南迦巴瓦雪山腳下-


    謝淮安跟在那小師父的身後,看著他興奮的在每個攤子間來回的跑。


    “真有活力啊,像極了當年還沒變成毒婦的我。”


    係統數據短路了一瞬,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是這傻逼在跟它搞抽象,冷笑一聲。


    【你多大,人家多大?你跟人家比?老東西。】


    “啊對,你不是老東西,你不是行了吧。”謝淮安陰陽了兩句,接著掐著嗓子道:“就是不知道,賽博係統會遇到電子毒婦嗎~”


    係統:....


    【謝淮安,你終於還是瘋了吧?】


    沒等謝淮安繼續報複係統當初在他沒完全控製另一個馬甲時,湊熱鬧的仇,那小師父就蹦蹦跳跳的朝他跑了過來。


    “謝淮安,你帶錢了嗎?”


    哇,好問題,他謝淮安好巧不巧,窮的隻剩下錢了。


    “買。”青年問都沒問這小師父要買什麽,直接開了口。


    這樣子帥得小師父直笑,怪不得師父的師父還在的時候,老提起這位謝先生,他人真好啊。


    不過就算謝淮安這麽說了,那小師父別的也沒拿什麽,隻是去了糖鋪子,抱了兩大包糖。


    謝淮安剛把白瑪寫的藥材單上的東西買完,一回頭瞧見被糖袋子遮住了臉的小師父。


    青年笑了笑,他想起當年答應給小德仁的糖了。


    小師父將腦袋從糖袋子旁邊探出來:“謝...哥哥,可以嗎?”


    按理說他是該叫謝淮安一聲爺爺的,但對著那張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臉,小師父實在喊不出口,但瞧著他給自己買糖,繼續叫名字又好像不太禮貌。


    謝淮安聽著這小孩的稱呼,有些好笑,給買糖就是哥哥了,以後也是個好拐騙的。


    “拿著吧。”青年付了錢,又用空著的那隻手多拿了一包糖。


    說實在的,2003年的墨脫雖然不如後世那麽熱鬧,卻也比他上回來好太多了。


    最起碼不再走幾裏路都瞧不見個人煙。


    白瑪給他們開門的時候,看著兩人大包小包提那麽多嚇了一跳。


    她將那些東西一一放下,看見那三大包糖,微微蹙了蹙眉,小官每每上山也隻是帶一包來,怎麽這一趟下去,買來這麽多。


    小師父算是被白瑪看著長大的,見白瑪皺眉,有些心虛的將糖往自己身後藏了藏:“我隻要了兩包,另一包是謝哥哥給帶的。”


    “孩子,你不用...”白瑪聞言看向謝淮安,隻以為他是覺得小師父常年在山上沒有糖吃。


    但其實小官上山都會帶糖,山上天氣冷,也擱不壞,怕孩子蛀牙,白瑪每次都會將一大包糖倒出來一半放起來,不讓小師父吃那麽多。


    “隻給他買了一袋,他抱的那兩袋中,有給你的一份,算...見麵禮,小官來不了,在他自己想起來之前,我也不能告訴他你的行蹤,等糖吃完,他也就該來了。”


    謝淮安神色淡淡,彎腰將地上放著的另一包糖拿起來:“這袋,是答應故人的,總要踐諾。”


    白瑪神情頓了頓,看著謝淮安抱著糖袋子往後山走的背影,有些沉默,她知道那位故人是誰。


    良久,女人站在風雪裏,白瑪揉著小師父的腦袋開口:“你覺不覺得,他是個很奇怪的人。”


    “可是奇怪的大哥哥對我很好。”小師父的懷裏抱著糖,他看不懂白瑪的神色。


    “是啊,他對很多人都很好。”


    謝淮安跟很多長生者一樣,都有著漫長的生命,可他們之間卻有著一種能讓人明顯感覺到的不同。


    他有一種長生者所沒有的鮮活,白瑪一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大多都是和她自己一樣的長生者,她很清楚每個長生者的目的、想法,但謝淮安不一樣,他看不出目的,在漫長的歲月裏保持著自己的本性,瞧著自由,隨性。


    就比如現在,白瑪看著小師父懷裏抱著的兩袋糖,又看向謝淮安遠去的背影,沒有任何一個長生者會在意這些,他們最多感慨,時光蒼蒼。


    但謝淮安會記著一個微不足道的諾言到現在,哪怕這個諾言已經用別的方式實現過,他仍然記得。


    同時他又透著矛盾,即便他插手很多事,即便他看起來在意所有人,那種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疏離感仍然很強烈。


    他像遠航的船,沒人能看到他的錨點。


    明明他也有羈絆,有愛他的家人、朋友,可謝淮安仍像一位可以隨時離開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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