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裏燃著火。


    火光劈裏啪啦,映著兩人的麵頰。


    麵容深邃的混血青年眼眶依舊是紅的,他跪在地上,捏著一張張的照片,往火裏丟。


    跳動的火舌吞噬了一切,那一張張不堪的照片迅速被點燃,又在下一個瞬間化為灰燼。


    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薑梔枝也在看自己的照片,然後往他手裏遞。


    很不一般的拍攝技巧,明明是最普通的日常,可或許是選的角度微妙,連膝蓋彎曲的弧度都帶著情.色。


    捏著照片的手抬高了一點,在跳躍的火光中微微起伏著。


    席靳不敢說話,隻能老老實實的將牆上的照片摘下來,又一張一張往火裏投著。


    火光照著他的臉有些熱,心髒是熱的,心口的位置都像是有什麽東西融化了。


    “你第一次給我的照片,是濕的。”


    少女的聲調冷不丁響起,目光落在他臉上,


    “席靳,你對著我的照片做什麽了?”


    跪在地上的青年睫羽顫動,薄唇都抿了抿,說出來的話有些幹幹巴巴,很沒有說服力:


    “沒做什麽……”


    “沒做什麽?”


    對方的聲音帶著疑問,平鋪直敘地跟他談論著:


    “我還以為你尿上麵了。”


    火焰的光影中,席靳整張臉“騰”的一下紅了。


    臉頰漲得通紅,銀發隨著轉頭的動作微微晃動著,耳垂紅的像是要滴血: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那樣對你的照片?”


    “是在這個房間裏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是怎麽可能會把你的照片弄髒……怎麽可能弄到你臉上……”


    他說著話結結巴巴,整張臉紅的都快燒起來了,


    “做完我很愧疚,羞恥,惱怒,眼淚把照片打濕了,又快遞給了你……”


    “我一夜沒睡,想著你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又想著如果你向我求助,我究竟是應該坦白,還是應該繼續裝下去,但是如果你哭了,我就再也不要這樣嚇你了……”


    他的語氣頓了頓,聲音有些黯然:


    “可是你沒有找我。”


    “你遇到危險求助的第一個人,並不是我。”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最信任的人再也不是我了。”


    薑梔枝猶豫了一下:“那個時候我剛綁定係統,沒有記憶,還以為自己是個外來者。”


    “有沒有記憶,你都是薑梔枝。”


    席靳聲調很輕:“我都會一樣愛你的。”


    -


    席靳吃了藥,又聽話的任由薑梔枝給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本來你回來之後,我的病已經好了許多,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很煩躁,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我怕釀成大錯……”


    青年貪婪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毫不掩飾的黏膩與灼熱,一寸寸舔舐過她的臉頰,


    “所以讓小劉下來,偷偷蹭了一下圍欄,強迫自己清醒。”


    少女的眼睛落在他臉上。


    席靳臉微微發燙,換了個說辭:“偷偷撞了一下,那是沒人的地方,我賠了,那一片圍欄早就鏽了,我全給他們換新的。”


    少女薄薄的眼皮抬起一點,纖長濃密的睫羽顫了又顫,問他:


    “你腿上的傷……也是這樣來的嗎?生病的時候煩躁,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所以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你總是在這樣嗎?”


    席靳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反駁。


    怕她生氣,他自己又補充:


    “以後我不這樣了……”


    最後一點紗布捆好,少女的手指握著他的指尖,柔軟的指腹在上麵流連著。


    他無名指最上方的指節質感粗糙,原本以為是磨出的繭子,但是仔細再看,卻發硬到沒有彈性。盡管和指節處的膚色尤其相近,可若是仔細觀察,還是有些微微的泛白。


    像是反複受傷後未能完全愈合的瘢痕組織,她又想到那座詭異的雕像,將對方的手指握進了自己掌心。


    席靳怕說錯了話,又不敢惹她,隻能小小聲保證:


    “我不這樣了,從你回來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他的小青梅抬起眼睛,注視著他。


    席靳蹭過去貼著她的臉頰,小小聲的吐著氣,喊她“寶貝”。


    “彷山我摔下山崖那晚,是你救的我?”


    放大在眼前的混血五官靜靜凝視著她,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一直在跟著你。”


    “薑梔枝在哪兒,席靳就在哪兒。”


    “隻是有時候你不知道,有時候我不能離你太近,就那樣遠遠的看著。”


    “看著你,我才覺得自己活著。”


    少女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臉,“我還沒有說過謝謝你。”


    席靳搖頭:“當時你已經昏迷了,我以為你什麽都不記得……彷山雪大路滑,你已經失溫,渾身上下都被水濕透了,我帶不走你,好在他們及時趕到了……”


    “把衣服給了我,你怎麽回去的?”


    席靳眼眶有些紅,沒有細說,隻是湊過來吻了吻她的臉:


    “很順利的就回去了。”


    “放心,什麽都難不倒哥。”


    薑梔枝抬手抱住他,輕輕吸了吸鼻子。


    一幕幕怪異的曾經從眼前閃過,她想過很多次抓到那個尾隨她的男人該怎麽辦,踢他打他把他送進警局,然後徹徹底底的跟他決裂……


    可那個人是席靳,她就徹底沒有辦法了。


    橫亙在他們中間的6年像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狂風,所有人都被吹到動蕩不安,傷痕累累,精疲力竭。


    可是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陸斯言是這樣,席靳是這樣,母親是這樣,她自己也是這樣。


    她無法責怪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象征命運的巨石落下,每一個人都在奮力掙紮。


    大家已經做到足夠好了。


    薑梔枝眼眶發燙,悄悄把腦袋埋進席靳頸窩。


    她的竹馬肩膀已經足夠寬闊,修長的手臂畢竟能夠很輕鬆的將她擁進懷裏,


    兩顆心貼在一起,回蕩在靜謐的房間裏。


    青年身上傳來好聞的薄荷香氣,好一會兒,他才有些猶豫的繼續開口:


    “枝枝,有件事情困擾我很久,我一直想問你。”


    對方沒有講話,隻是拍了拍他。


    這是讓他繼續說。


    席靳鼓起勇氣,小聲開口:


    “你之前說的水中巨蟒,是哄我嗎?”


    “我真的小時候太胖影響發育,需要吃激素補一補嗎?”


    “枝枝,我真的是你見過的,最差勁的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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