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梔枝很想戰術性的咳嗽一下。


    可陸斯言的手已經提前落在她後背,骨節分明的手指存在感很強,幫她順著氣。


    剛提起一半的咳嗽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雖然作為大小姐的小跟班,陸斯言有日常照顧她的責任。


    可陸斯言兢兢業業到這種程度,就連向來接受能力良好的薑梔枝都會感覺有些詭異——


    很奇怪。


    被她包養的,小心眼兒愛吃醋,又喜歡胡說八道的陰鬱男大,殷切地給她喂水拍背;


    幼時夥伴長大反目的竹馬,眉目含情的站在她麵前,俯身捧著她的臉頰,求她玩弄他的感情。


    怪死了。


    不能再想了。


    再想的話,她又要化身封建社會的渣男大老爺了。


    花香浮動的大廳裏,有一刻針落可聞的寂靜。


    可在這片寂靜中,尷尬的人似乎隻有她自己。


    陸斯言麵無表情。


    席靳深情款款。


    甚至捧著她臉頰的拇指還輕輕蹭了蹭她眼下的皮膚,聲音又輕又蘇:


    “別拒絕我,枝枝。”


    “我是自己送上門來的,無論你怎麽對我,我都不會在意。”


    薑梔枝嘴裏的話磕絆了一下,


    “席靳,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光線的暗影中,五官俊美的混血青年輕輕地垂了垂眼睛,長而顫的羽睫落在眼下,帶著某種自慚形穢的可憐,


    “是嗎?”


    “真的還是最好的朋友嗎?”


    “可是這段時間,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卻無法擠進你的世界裏。”


    他的聲音很輕,完全沒有抱怨和怪罪的意味。


    可薑梔枝卻覺得自己更愧疚了。


    誠然剛穿進來的時候為了活命,她不僅給了席靳一巴掌,還騙對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承諾他們倆永遠是關係最親密的青梅竹馬。


    可席靳實在太好騙了。


    比她的未婚夫顧聿之和反派大佬裴鶴年更好騙。


    那兩個人那邊,尚且需要她多次謊言哄騙。


    可是在席靳這裏,她隻不過是撒過一次謊,對方卻開始全然相信她。


    一次次幫她圓謊,幫她解圍,隔三差五就送來的各式各樣的禮物。


    連阿梅都在驚歎,那些存在於多年前的流行物件商家都已經倒閉,早就停產了。


    甚至就連她會喜歡的某少女奢牌的限量款首飾,連包裝盒都嶄新,像是剛剛拍下。


    可席靳卻能一件件找來,毫不吝嗇地送給她。


    這樣赤誠的感情,已經讓薑梔枝受之有愧了。


    “是的,是我最好的朋友的……”


    薑梔枝有些心虛,抬手拍了拍落在自己臉上的大手,安慰對方,


    “席靳,我們倆認識了那麽多年,早就是最了解彼此的朋友了,對不對?”


    “可是你身邊,又出現了很多新的人——”


    男人深深的眉骨下,那雙桃花眼閃過黯然,看著她:


    “你有了未婚夫,認識了裴鶴年,身邊有了小跟班,外麵還有了講起電話來都要悄悄進行的好朋友……”


    “枝枝,你的世界越來越大,你在不停的往前走——”


    “但是枝枝,我被困在原地了。”


    唇紅齒白的少女閃過愕然,眉心都不自覺的跟著狠狠擰了一下。


    她隻是因為愧疚和良知,而有些心虛的局外人。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看著席靳的表情,聽著對方的話,她卻覺得心髒都在一寸一寸的下沉,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給揪緊了。


    她應該隻回贈給對方一點小小的同情。


    畢竟她輕而易舉地欺騙了席靳,這位大方又好說話的竹馬。


    一點點同情就夠了。


    畢竟她隻是個一心做任務的冒牌貨,席靳更不是她真正的竹馬。


    可如今心頭積蓄的難受程度,不知道是從身體的哪個部位湧來,幾乎要把她淹沒了。


    這已經完全超過了局外人應該有的難過閾值。


    她甚至有些恍惚,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掌已經落在對方胸口的位置了。


    黑白相間的機車服皮質有些涼,下麵還有一層毛衣,兩層衣服的厚度,可她卻分明摸到了對方的心跳。


    麵前的席靳更奇怪。


    隻是這點不受控製的動作,就能讓眼前五官立體的混血男人,瞳仁驀然睜大。


    下一刻,一滴眼淚順著青年的睫羽滾落,順著臉頰下滑,打在薑梔枝手背上。


    像是被灼燒到一般,細嫩的指尖都跟著蜷縮了一下。


    肩膀被猛然握住,青年俊美的五官驟然放大在麵前,伴隨著泛紅的眼眶,尾音都在顫抖:


    “你想起來了嗎?”


    “枝枝,你想起我了嗎?”


    “枝枝……別這樣對我,枝枝——”


    青年的手掌像是鐵鉗一般握住了她,薑梔枝忍著肩膀上的疼痛,有些茫然的看著對方。


    陸斯言的聲音驟然響起,撕扯著他的動作:


    “席靳,你瘋了!你會嚇到她!”


    可眼眶緋紅的席靳力道大得驚人,緊緊握著薑梔枝的肩膀往自己懷裏帶,大手按著她的後腦勺,手臂都在顫抖。


    陸斯言生怕傷到了大小姐,壓根不敢使勁兒。


    “沒事,我沒事——”


    薑梔枝艱難的將手臂從席靳懷裏伸出來,擺了擺手,


    “我沒事陸斯言,你先鬆開……”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上方滾落,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砸在頸側的細嫩皮膚上。


    那個幾乎比她高出一頭的青年弓著身子抱住她,向來帶笑的清朗嗓音都哽咽顫抖,緊緊的抱著她,語無倫次:


    “枝枝,我已經接受不了再等一次了……”


    “我已經快瘋了,枝枝,你不能再丟下我一次了……”


    “求求你,薑梔枝……”


    心跳聲伴隨著嗚咽聲,像是被主人丟下的大型犬,蜷縮著抱緊她,用滾燙的淚水灼燒她。


    薑梔枝偏圓的眼睛睜得格外大,盯著席靳耳下那一塊皮膚。


    冷白的皮膚上,紋著一隻黑色細線勾勒出來的玫瑰花,旁邊是傾斜的紙飛機,做出飛翔的姿勢追它。


    沒有上色,像是小孩隨手畫的簡筆畫。


    麵容嬌美的少女微微歪著腦袋盯著他的紋身,看了好一會兒。


    輕輕抬手,環住了他。


    席靳這種星光璀璨的大明星,也會有傷心到要掉眼淚的事嗎?


    好可憐。


    像一隻被拋棄的大狗。


    可是薑梔枝,你一個外來者,為什麽眼眶也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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