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缸裏泡的時間太長,薑梔枝的腦袋有些混沌。


    她低著眼睛去看陸斯言,烏泱泱的睫羽垂在眼下,像是某種濃密枝椏的陰影,輕輕地“哦”了一聲。


    “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陸斯言手指驀然收緊,過分漆黑的瞳仁從黑色碎發中看著她,又是那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薑梔枝清醒了一點兒,“明天繼續。”


    陸斯言定定地看著她,薑梔枝又不得不解釋,


    “太晚了,熬夜不好,明天繼續。”


    下一瞬,跪在地上的陸斯言垂眸,掩下眼底的惡毒。


    真惡心。


    又是這句話。


    半個月之前,他們這位大小姐也是這樣假惺惺地在別人麵前寬容他,說著“太晚了,身體要緊”之類的話。


    可是關上門之後,對方的鞭子抽的毫不留情,用盡最惡毒的語言辱罵他,罵他是下賤的畜生,罵他病床上的奶奶還不如早點死了。


    她用那把粉色的小小的指甲剪剪他身上的肉,留下細小的傷口;又舉起來那把價格昂貴的鍵盤往他身上砸,砸在地上都滿是塑料迸濺的聲音。


    她向來會做這種兩麵三刀的事情,表麵一套,背後一套。


    前一秒還故作大方的跟他講話,後一秒就會歇斯底裏,亂打亂砸。


    這一刻,對著熟悉的寬慰,陸斯言已經能預想到下一步自己的懲罰。


    可他卻也隻是牽了牽唇角,心頭勾起惡意的冷笑——


    他早晚會殺了她。


    “怎麽不起來?”


    少女輕軟的嗓音響起,“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去塗藥吧。”


    陸斯言眼皮一顫,露出某種“果然如此”的神情。


    隻是在這種嘲諷的情緒之下,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不可抑製地感受到某種失望。


    那個彎著眼睛,笑容明媚,用浴巾緊緊包住他的少女果然隻是他臆想下的一場夢。


    薑梔枝永遠惡毒,永遠狠辣。


    跪在地上的青年幹脆利索地起身,又迅速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不多會兒,他舉著一個精致的海星瓶子過來,問薑梔枝:


    “是大小姐來,還是我自己來?”


    薑梔枝本來是有些困的,可陸斯言身上被泡腫又翻起的傷口,實在太過觸目驚心,有些地方還結了痂,被襯衫摩擦又開始流血,將那一塊皮膚都暈紅了。


    這一切雖然不是她造成的,可既然她穿了過來,爛攤子就得她來收拾。


    薑梔枝舉手接過瓶子,“我來吧。”


    不知道這是什麽消毒藥劑,裝在這麽可愛的瓶子裏。


    外麵還點綴著一顆顆的碎鑽,光芒璀璨。


    足夠漂亮,卻沒有半點醫用藥劑的專業。


    薑梔枝旋轉著瓶蓋,剛剛擰鬆一點兒,一股濃鬱嗆人的氣息直直的鑽進鼻腔裏,嗆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含著水汽的眼眸隨著咳嗽聲而震顫,整個人都濕漉漉的大小姐捂著嘴巴,指尖滾落一點淚珠。


    連狼狽的樣子都像是勾引,茫然地問他,


    “這是什麽?”


    陸斯言唇角勾著嘲弄的笑,提醒對方,


    “提取出來的辣椒素,原材料源自印度,常用來做催淚瓦斯。”


    他微微俯身,很悲天憫人一般,柔聲問她:


    “您還好嗎,大小姐?”


    薑梔枝眼淚洶湧,流個不停。


    什麽可惡的辣椒素,還存放這種迷惑性極強的漂亮瓶子裏?擺在自己臥室?


    原身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她沒病吧?


    薑梔枝一邊將瓶子擰起來,一邊盯著紅紅的眼睛,問陸斯言,


    “不是拿藥嗎?為什麽給我這個?”


    陸斯言,“大小姐何必明知故問?”


    “我明知故問?隨便你拿什麽碘伏或者是雲南白藥,你受傷——”


    薑梔枝嘴裏的話戛然而止。


    她的眼睛弧度本來就圓,睫毛又長又濃密,這樣抬著臉看人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又純又天真的感覺。


    好半天,才輕輕開口,有些難以置信的問他,


    “你以前受了傷?我……就用這個給你塗嗎?”


    陸斯言看著她,笑了一下。


    似乎是懶得回答,笑容也不達眼底。


    黑色碎發下的眼瞳一片冰涼,眼仁泛著幽邃的光。


    同一個瞬間,毛骨悚然的麻意從脊背密密升起,她說不清這種恐怖的來源是因為陸斯言的眼神,還是來自於用辣椒素塗抹傷口這個行為。


    剛穿進這個世界的時候,係統就告訴她,她穿成了一位愚蠢,膚淺,愛嫉妒,會欺負人的惡毒女配。


    就像看小說時作者交代的背景一樣,她就這麽聽了一耳朵,接受了自己是個惡毒女配的事實,但並沒有參與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感。


    可是這一刻,喉嚨鼻腔裏火辣辣的感覺傳來,眼前站著皮開肉綻的陸斯言,薑梔枝似乎聽到了自己腦袋裏“嗡”的一聲。


    她以為的惡毒,或許是不給吃飯,拖延工資,語言侮辱,又或者到處指使人跑腿……


    可原來,真正的惡毒是將人抽的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鮮紅的傷口皮肉翻滾,然後再讓人跪在滾燙的花灑下麵……


    就算停了花灑,也會有新的虐待等著他,比如手中的辣椒素,又或者其它無休無盡的折磨……


    這樣的虐待,陸斯言不殺了她都是好的,竟然還會收留她……


    燈光下,握著海星瓶子的少女垂了垂眼睛,問係統,


    “你們的任務都是這樣嗎?我也要這樣虐待他嗎?”


    “我做不到,係統。”


    “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有人權,他會死的。”


    係統的數據塊跳動了一下,似乎是在沉默:


    【這不是我們的任務。】


    【這是在你們綁定係統之前,原身自己的選擇。】


    【她做了太多惡導致自己被報複到早早下線不說,劇情也發生改變,男女主無法經曆磨難,he。】


    【所以後來才有了你們幾位綁定惡毒女配的穿書者。】


    薑梔枝垂著眼睛,看著被她攥緊的海星瓶子。


    然後在陸斯言平淡的視線裏,急急地往前走了幾步,“砰”地一聲丟進了垃圾桶裏。


    欺負人有一百種方式,沒必要反人類到這種地步。


    哪怕是路上的一隻小狗被狠狠抽鞭子,抽到皮開肉綻,還要往它身上潑熱水,塗辣椒素,薑梔枝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更何況,小狗還會叫喊。


    可陸斯言隻會沉默。


    薑梔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才發現陸斯言一直緊緊盯著她,似有不解。


    那位漂亮又嬌氣的大小姐拍了拍自己的手,像是怕蹭到了什麽一般,直到將手上不存在的東西拍得幹幹淨淨。


    她抬手,似乎是想碰了碰的傷口,又怕碰疼了對方。


    輕而軟的聲音響起,柔軟指尖染著綿綿的潮濕,像是春日早晨蕩漾的湖水,浸染著他。


    伴隨著濕熱的,好聞的玫瑰香氣,


    “對不起,是我太過分了,我以後不會再這樣欺負你了。”


    “別害怕,陸斯言。”


    陸斯言眼神微閃,漆黑的瞳仁一寸一寸地掃視著薑梔枝那張漂亮臉蛋,飽滿豐潤的唇,和纖細修長的脖頸……


    那麽細。


    那麽脆弱。


    似乎力氣大一點就會斷掉。


    陸斯言一點一點地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中泛起熱意,粗糙的指腹也開始癢。


    今天薑家的晚宴,很多傭人都去幫忙了。


    家裏很安靜,況且又在下雨,就算真的要殺人拋屍,也很容易隱藏蹤跡。


    陸斯言一寸一寸抬起了自己的手,落在少女纖細白嫩的脖頸上。


    緋紅薄唇勾起一點弧度,滿心愉悅的想著——


    按下去,收緊。


    看她像瀕死的魚一樣掙紮。


    然後再輕輕鬆鬆的,


    掐死她。


    讓她不要再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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