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亮了刀槍。


    那些官員心中也明白了,今日如果不上台扮醜,是不可能善了的。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憎恨與屈辱。


    ——哼!今日事了之後,他們即刻就上報陛下,一定要讓江燼霜吃不了兜著走!


    這樣想著,有大臣屈辱低沉地開口:“殿下想讓我們唱哪出戲?”


    江燼霜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就唱那出吧,《奸臣霸朝》。”


    “你——”一官員忍不住,指著江燼霜開口想罵!


    下一秒,一柄長劍抵在了那人的喉嚨之上。


    千堯眸光冷沉,神情淡漠地看向來人。


    千堯是司寧身邊的侍衛,他敢這樣做,必然代表的是司寧先生的意思。


    眾人心中一駭,壓下心中的怒火與不甘,終於陸陸續續地上了戲台。


    這戲台本就是江燼霜讓人專門搭建的,台子足夠大,能盛下這一群人。


    江燼霜高興了。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並不在意周圍人看向她的驚恐的眼神,拍了拍手:“人到齊了,開始吧。”


    《奸臣霸朝》講的是一群朝中弄權的奸佞互相勾結,謀害忠良,忠臣臨死前對其高聲怒罵的故事。


    這群官員們當然不會唱戲,所以江燼霜選的,是最後一場。


    台上,忠臣頭戴枷鎖,腳戴鎖鏈,一身囚服,一步步走到眾“奸臣”當中。


    他目光如炬,神情凜冽,不卑不亢。


    【奸臣:


    將軍,將赴刑場,你笑什麽?】


    鼓起,樂起。


    【忠臣:


    我笑我疆場奮殺三千敵,


    我笑你人麵獸心假狐狸。


    我笑你為那兩錢功名把民欺,


    我笑你唯利是圖也不敵我戰袍一襲!】


    萬籟俱寂。


    那原本還圍在外麵看熱鬧的百姓,在聽到那出場的忠臣時,紛紛噤聲。


    奸臣欺民媚上,居官飾詐。


    忠臣潔己奉公,方正耿介。


    忠臣大罵奸臣禍亂朝綱,倒行逆施,字字激昂,聲聲血淚!


    扮著奸臣的那群官員紛紛低著頭,一言不發。


    外頭的百姓看得入了迷,指著那群奸臣,跟著台上唱戲的忠臣一同罵了起來!


    “這等精忠報國的忠臣義士,居然被這群賊人所害,真是該死啊!”


    “是啊是啊!唱得真好啊!這群卑鄙無恥的奸佞就該被殺頭才對!”


    “將軍沒死在戰場上,竟死在自己人手裏,實在是太可惜了!”


    “……”


    戲台前,江燼霜看著台上穿著囚服的將軍,突然想起了當年牢獄中的睿陽王。


    相傳,睿陽王每次上戰場時,都會戴上一副殺神麵具。


    據說那殺神麵具有神力,能保睿陽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那一次,江燼霜去獄中看他的時候,他穿著一身髒亂的囚服,笑著看她。


    “瞧瞧我們小殿下,眼睛都哭腫了。”


    “膝蓋疼不疼啊?”


    “傻,這麽多年了,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殿下別哭,哭起來小臉兒跟個肉包子似的,醜。”


    “……”


    江燼霜看著他兩鬢的白發,這才想起——


    他其實已經過了知命之年了。


    往事流水而過。


    江燼霜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戲已落幕。


    那群官員逃也似的奔下戲台,聽到周圍百姓對他們的怒罵,再也忍不住心中惱火,高聲喊著要去陛下麵前討個公道!


    江燼霜目的達成了,就不在意他們想做什麽了。


    她沒再理會這群人的謾罵與怒火,隻是擺擺手,讓府兵送了客。


    一場大戲結束,江燼霜遣散了義憤填膺,意猶未盡的百姓,還有那些驚慌無措的女眷們,這才帶著司寧回了正堂。


    “殿下剛剛哭了?”


    司寧坐在客位上,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大氅,笑著問她。


    江燼霜不高興地皺皺眉:“怎麽可能?”


    司寧也不再追問,隻是笑笑:“殿下今日弄了這麽一出,陛下那邊一定已經知道了。”


    江燼霜喝了口茶:“我既然敢做,就不怕這些。”


    司寧皺了皺眉,咳嗽兩聲。


    一旁的千堯見狀,急忙上前幾步,拿出一個精致的藥瓶,倒了兩粒藥丸給司寧服下。


    江燼霜也微微蹙眉:“你這幾天舟車勞頓,先好好休息吧。”


    司寧患有心疾,從江南一路至此,就算那馬車再軟再舒服,他也捱不住的。


    司寧聞言,虛弱地笑笑:“殿下給我準備好房間了?”


    “準備好了,”江燼霜點點頭,“你住在我旁邊的偏殿就好,那裏東西比較齊全。”


    千堯聞言,一臉警惕地擋在自家主子麵前:“殿下,我家公子身體不好,您可不要再半夜翻窗嚇他了。”


    江燼霜:“……”


    她在千堯眼中,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呐!?


    司寧聞言,低頭笑了笑:“千堯,別胡說。”


    江燼霜雙手環胸,意味深長地對千堯說道:“本宮不爬你家公子的窗戶,本宮到時翻你的窗子,千堯大人千萬小心啊!”


    千堯聞言,嚇得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司寧笑得厲害,又咳嗽起來。


    江燼霜也勾勾唇:“好啦,我帶你去偏殿看看。”


    “好。”


    推開偏殿大門,一道熟悉的檀香迎麵撲來。


    江燼霜的目光落在了外室書案前的那盞香爐上。


    ——這鼎香爐,是當年她親自挑選送給裴度的。


    大概是被那檀香浸潤得久了,過了這麽多年,房間裏依舊是那種熟悉的味道。


    “看看缺些什麽,我明日找人添置,”頓了頓,江燼霜笑笑,“或者這房間的陳設有什麽不合你心意的,你差人丟了便好。”


    司寧的目光環視整個房間。


    “這間偏殿,不像是殿下的風格。”


    江燼霜的目光也從房間裏掃過,這麽多年,這裏的陳設居然一點都沒落灰,跟三年前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是那位裴首輔從前住過的?”司寧了然地問道。


    江燼霜點點頭:“你若是不喜歡,我重新給你收拾一間。”


    司寧擺擺手:“我倒是沒什麽,隻是擔心殿下會舍不得。”


    江燼霜滿不在意地笑笑:“這有什麽舍不得的?隻不過是一間房子而已。”


    ——她連裴度都放下了,還會舍不得一間房子嗎?


    司寧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謝過殿下了。”


    江燼霜擔心司寧的病症,也沒再逗留:“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談。”


    “好。”


    --


    一夜無眠。


    江燼霜猜到陛下會詔她進宮。


    所以第二日一早,宮裏的人來接她的時候,她並不意外。


    隻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她走出府外時,一眼就看到了同樣得了陛下詔見的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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