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界舟的九層茶寮之外的空地上,三道人影佇立。


    陳宣近距離打量武饕餮秦禺,這是一位名動雲夢州的天命者。


    秦禺雙臂環胸,身軀挺拔,體表流動著淡淡的白色霧氣,舉手投足間,散發武道絕巔宗師的氣韻。他說出這一凶險的情況。


    “多謝兄長告知……”花琉璃輕聲回應,微微一福,是一種禮貌但是疏遠的態度。


    秦禺見狀微微皺眉,旋即,嗓音渾厚的冷冷道:


    “琉璃啊,歲月無情,昔年跟在秦某與【萬世尊】身後,整天忙忙碌碌,倒賣物資的小姑娘,如今也是一方大人物,連韜紅塵的威脅都不懼了。”


    他說著,目光看向花琉璃身後站立的陳宣,眼中竟是露出一種欣賞的怪異神色,隨口評價道:


    “小家夥是個不錯的練武苗子,倘若能堅持走武道路,就更好,但可惜,如今練得太雜太亂,受各種仙炁影響性情,成不了正統的鬥部武者。”他似乎有些遺憾。


    “……”


    陳宣蹙眉,並不理解,這個秦禺是什麽意思。


    直覺告訴他,這個秦禺,不是良善之輩。


    但似乎情況又有偏差,其看起來像是個純粹的……武者。


    “兄長,這次來南荒,是要幫助琉璃麽?”


    花琉璃微笑著問道,宛如初長成的鄰家少女,語氣顯得敬重。


    秦禺聞聲沉默了一下,旋即,聲音略帶沙啞道:


    “琉璃,既然你仍舊肯稱秦某一句兄長,有些話,秦某隻說一遍……立刻離開南荒吧。”


    “兄長,要逼死琉璃麽?”花琉璃仿若天真的問道。


    “哐!”


    黑色煉丹爐重重落在地上,沉重如一座大山,將白玉地磚壓出一道道裂縫。


    “花琉璃,你心知肚明,青囊道場就是引來你出來的魚餌!”


    秦禺指了下煉丹爐,嗓音沙啞道:


    “昔年,我們從一座座爐子裏爬出,如今,秦某將它帶進南荒,要麽煉你,要麽煉我,沒有第三條路……【萬世尊】絕情絕性,天生至尊,這一次,不會來的!”


    “如果你一意孤行,必成小青天的仙丹,還不如直接進我的肚子!”


    “……”


    陳宣聞言詫異,聽見了高於道藏層次的一些秘密。


    小青天……再次聽聞這個古老勢力的名號。


    原來,花琉璃口中的那群瘋道士,便是小青天的練炁者,那是一群傀儡般的瘋癲之人。


    並且,這個武饕餮惡到極點,自身為天命者,卻連煉仙丹的勾當,都開始幹了?


    “秦禺!道不同,不相為謀!”


    花琉璃柳眉一豎,冷聲道:“你們兩個選擇的路,本尊不曾阻止,如今本尊要做什麽,你們最好也不要指手畫腳。”


    秦禺嚴聲道:“路?當時的我們,都站在大霧中,能看的清什麽?全是被他們逼出來的死路罷了!”


    他語氣帶著一絲痛苦與不甘。


    花琉璃嗬斥道:“秦禺,你咎由自取,走進死路,現在的你,還是昔年的秦禺嗎!如果你有把握拿我們煉丹,現在就動手試試!”


    “你……”


    秦禺聞聲,神色陰晴不定,旋即,來來回回踱步,有時抬頭看看花琉璃,有時又看看陳宣,無比的沉默。


    一片寂靜。


    陳宣心中警覺的盯著這一幕,心中盤算與秦禺之間的距離,倘若近距離動用神魂軀,是否能起奇效?但秦禺武道如神,體表如同裹著一層見聞色,無法鎖定。


    花琉璃打破沉寂,默然道:


    “秦禺,當年的我們,意氣風發,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但如今的你,沉默寡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每一個天命者,都是這樣,初時人生快意,好像覺得天地都在腳下,成仙得道,唾手可得,但漸漸的,會一步步看清現實,心態枯敗如腐朽老人。


    “你……”


    秦禺猛地抬頭,眼瞳中有一絲絲黑氣溢出,怒聲道:


    “花琉璃,你又好到何處,當初的你,雲夢州,中土神州,人人皆稱琉璃仙子?現在呢,同樣躲在烏龜殼子裏,一步不敢踏出!”


    “世人道我們是崛起的雲夢州天命三巨頭,其實,身不由己罷了!”


    他說著,指著陳宣,厲聲道:


    “你看看這個天命小家夥,天生的武道苗子,一身反骨,初生牛犢不怕虎,與秦某年輕時,何其相似?”


    “好像憑著一雙拳頭,就能爭天鬥地,打碎一切鬼蜮伎倆!”


    “但現在呢?”


    “漸漸不複初修道時,意氣風發了吧?”


    “秦某以武道心試了他一下,他立刻感知到秦某要對他下黑手,又如何?”


    “一句話不敢說!一件事不敢做!說也說不出,做也做不成!”


    “天命路舉步維艱,境界越高,越知自身渺小,扒開雲霧後,看見的是更大的雲霧!”


    “鬥部武者的脊骨,就是這樣讓現實的無奈,一點點壓彎的!”


    “那些東西,就是要這樣,一步步把我們這些天命者,逼上絕路!”


    “……”


    陳宣在一旁聽著秦禺的言語,心中微微一暗。


    但麵上,卻無任何表情變化。


    “住口!”花琉璃嗬斥道:“秦禺,你不過多執掌二十年天命罷了,充什麽前輩,本尊的人,還容不得你來評價!你到底想做什麽!”


    “嘩!”


    空氣中,玄黃氣彌漫,引動整座兩界舟顫動不止,虛空仿佛裂開,一雙雙金色眼眸漸漸睜開,仿佛是一位位鼎爐大能的眼睛,冷冷凝視武饕餮。


    秦禺熟視無睹,深深吐出一口氣,眼神堅定道:


    “秦某,要終結這一切。”


    “你就這麽確信……那群瘋道士,會來南荒?”花琉璃問道。


    “花琉璃,你得到下半部真經,必成韜紅塵,他們隻有這一次機會。”秦禺沉聲道。


    陳宣心想,其他人需要現世登神,但花琉璃不同,她擁有一方小千世界,可以躲在小千世界中,成就韜紅塵。


    她一旦得到不受節製的後續真經,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別說神遊,怕是真君、列仙都能求了!


    花琉璃沉默不言。


    秦禺重新背起煉丹爐,最後道:


    “花琉璃,秦某言盡於此,你隻要敢踏出兩界舟一步,我一定拿你煉丹。”


    話落,他從兩界舟上浮空而起,猶如一顆黑色的流星,落向地麵,來到懸崖邊緣。


    “此人要下大淵,偷南荒東西了……”不遠處,一隻蠱雕大鬼怪低聲憤怒道。


    “聒噪!”武饕餮秦禺驀然轉身,隨意推出一拳,頓時,天空中旋轉起淡白色的氣霧漩渦,凝出一隻塞滿半個天空的拳印,霸道絕倫。


    “轟!”


    “不!”蠱雕大鬼怪瞬間驚悚,下一瞬,氣衝山河的拳印,如一輪白色大日下墜,威壓九天,將蠱雕大鬼怪轟成一團血霧,屍骨無存。


    一拳之下,鼎爐消亡。


    大地猛然震顫一下,仿佛龍蛇起陸,山裂天崩。


    “……”其餘的山主級大鬼怪見狀,噤若寒蟬,動也不敢動。


    高境鼎爐的青羽鸞鳥,連忙將頭顱低下,心道:“這就是天命鼎爐,幸好未聽金鵬蠱惑,否則悔之晚矣!”


    “秦天命發怒了!這就是無法無天的武饕餮啊!”一群雲夢州的風水師,顫栗著感慨,其隨手一拳,就將一位鼎爐打成齏粉。


    “嘩!”


    煉丹爐吐納天光,將這群土德風水師一口吞下,旋即,朝深不見底的大淵中落去。


    武饕餮秦禺最後回首,望了兩界舟一眼,旋即仰頭看天,放聲大笑道:


    “來!來!來!秦某之命,就在南荒,天上的,太虛的,有本事,隻管拿去煉丹!”


    黑色的武者身影,躍入深不見底的大淵中,消失不見。


    唯有氣衝霄漢的洪亮之聲,仍在久久回蕩。


    天空中,隻有一些雲霧湧動,仿佛勾勒出一張嘲諷的笑臉,隨風飄散。


    兩界舟上。


    陳宣盯著那仿佛傲視天地,唯我獨尊的武者身影消失,心中泛起一絲久違的波瀾。


    他自修道之後,早已放棄俗世拳術。


    最後一次練拳,亦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他確實,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武者了。


    花琉璃低著頭,沉默片刻,旋即,抬頭對陳宣斬釘截鐵道:


    “武饕餮徹底瘋了,神魂有問題,必然主動看了後半部天命真經。”


    緊接著,她又道:


    “小青天的瘋道士,必然早就到南荒,山中神不可能不知情……他們一定合作了。”


    陳宣聞言一愣,花琉璃從一場簡單的遭遇中,推測出這麽多信息,其能將集市生意做得這麽大,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花琉璃眸光直愣愣,盯著陳宣,繼續道:


    “小青天不會半路煉丹,他們的目標是本尊,而山中神的目標……是你。”


    陳宣點頭道:“早知如此,龜前輩提醒過我要注意山中神……其實,我有點懷疑,山君大人他們消失,就是南邊山中神做得手腳。”


    花琉璃聞言一愣,道:“你知道?你還要隨本尊過來?”


    陳宣嗯了一聲,道:“這樣吧,前輩,你現在把《兩界真經》給我看,五行真經就全了,我立刻逃出南荒,閉關個十年八年,再打回來。”


    山鬼娘娘修煉了五行炁,並點明【五藏兵武仙軀·上陽秘要】,可以修成……這句話,一定是說給陳宣聽得。


    她知道陳宣能夠聽見她說話。


    陳宣選擇相信她。


    “……”


    花琉璃無奈的掃了一眼陳宣,旋即道:“你要離開麽?我送你去雲夢州。”


    陳宣歎了一口氣,笑道:“前輩,開船吧,山君大人要是死掉,晚輩還要試試給他收屍呢。”


    “隆隆……”


    兩界舟繼續前行,從青羽鸞鳥等鬼怪頭頂劃過,駛入大淵,緩緩下沉下去。


    “鸞鳥,怎麽辦?北邊的南荒聖子要離開了!”有鬼怪緊張的詢問青羽鸞鳥,要不要出手攔擊。


    “什麽怎麽辦?本座今日擺明立場,與陳宣針鋒相對,厲聲嗬斥,並孤身同兩界主惡戰一場,對得起山中神那些血脈後代了!”


    青羽鸞鳥說著,低聲道:“本座又不當南荒聖子,誰是南荒聖子,與本座有何實質影響麽?犯得著用性命,去做出頭鳥麽!”


    它認為自己做的足夠多,恐怕那陳宣,都會因此對他起殺心。不像那金翅大鵬鳥,首鼠兩端,非常敷衍。


    “可是,他身上有人皇幡、山鬼令牌……無數寶物。”有鬼怪眼神火熱道。


    “愚蠢之話,就算搶來這些東西,你敢留在手裏?不要鳥命了啊!”青羽鸞鳥嗬斥。


    “有道理,不是我們能拿的住的……”有鬼怪讚同點頭。


    “這不就行了!孔雀山主最愚不可及,本座與金翅大鵬鳥都不去虎山,它一個初境鼎爐,敢去攪風攪雨,它當自己是天命者鬼怪啊,死了白死!”


    青羽鸞鳥嗤笑著搖了下頭,突然反應過來,厲聲咒罵道:


    “金翅大鵬鳥奸詐,見情況不對,立刻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先溜了!”


    “……”


    大淵中。


    白霧如雲飄散,兩界舟,沿著懸崖筆直下墜,仿佛永遠抵達不到底部。


    “幾萬丈了。”陳宣估算著兩界舟下墜的速度與時間,心中極為震驚,這條大淵比想象中更深。


    “撲通!”


    很久之後,兩界舟終於抵達底部,落在一片黑色水麵之上,壓開萬頃巨浪。


    “到底了。”花琉璃鬆了一口氣,既然有底,便證明這條大淵,不是特殊力量營造出來的幻象。


    她催動兩界舟,離開崖壁,朝大淵深處航行,無盡的霧氣在水麵飄蕩,阻隔視線。


    “咦?有東西。”不久之後,陳宣目光一凝,看見不遠處的水麵上,飄著一樣黑漆漆的東西,沉浮不定。


    “去撿起來看看。”花琉璃道。


    “好。”陳宣點頭,跳下兩界舟,施展小鯉魚戲法,乘著黑色鯉魚,穿過集市縫隙,正要打撈那東西,突然,眼光凝住。


    這是一隻斷臂。


    皮膚蒼老,手中握著一隻檀木羅盤。


    “風水師……”陳宣愕然,這是跟隨武饕餮而來,其中一位白發老者的手臂。他抬頭看向遠方,隻見白霧籠罩的水麵中,又有一些屍體殘骸,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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