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舉著黑皮書,對著魚塘方向揮了揮。


    雖然不知道它能不能“看到”,但自己得把意思盡到。


    現在,手頭的事情和雜緒很多,得一件件去處理。


    “潤生哥,來拿東西吧。”


    “好嘞。”


    潤生走過來,將東西全部背起,掂了掂,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陣旗就算了,但這一套撈屍器具可是他最愛的寶貝,今兒醒來自己都不敢想這一茬,一想就心痛。


    “小遠,他們人呢?”


    “回家了。”


    “那我們現在呢?”


    “也是回家。”


    回到家,李追遠徑直上了二樓,走進自己房間。


    書桌上整齊堆放著很多書,李追遠從《江湖誌怪錄》《正道伏魔錄》《陰陽相學精解》《命格推演論》《柳氏望氣訣》《秦氏觀蛟法》這六套書裏,各抽出一本。


    然後找尋書頁邊緣無字處,拿起刻刀,裁下大拇指寬的一條,總計收獲六條。


    猶豫了一下,他又翻開這本剛拿到手的黑皮書,也裁下了一條。


    找了張白紙,將這七條按照次序包好,又找了個黑塑料袋,將那錠金元寶放進去。


    提著這些東西,走下樓,來到東屋。


    柳玉梅剛洗好澡,坐在茶幾旁,銀白色的頭發上帶著濕氣。


    見男孩來了,她指了指閉著門的屋裏頭說道:“阿璃在洗澡呢。”


    “柳奶奶,我是來找您的。”


    “哦?那泡茶。”


    李追遠將東西放好,開始泡茶。


    “小遠,奶奶我挺喜歡看你泡茶的。”


    “這是我的榮幸。”


    等到二人各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李追遠放下杯子,將紙包拿出來:


    “柳奶奶,我知道您在紙布這方麵是行家,我這裏有一些紙條,您能不能幫我看看?”


    柳玉梅平日裏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給阿璃設計衣服,經常看見她拿著毛筆勾畫,雖然隻是畫衣服,可細節拿捏處能品出一股獨特的韻味,絲毫不遜於家屬院裏退休的美院大家。


    不出意外的話,劉姨的繪畫功底應是師學於她,再者,阿璃的繪畫底子也同樣深厚。


    這種丹青大家,往往對紙料很有研究。


    “成,給你看看。”


    李追遠先拿出兩張紙條,擺在柳玉梅麵前,出自《陰陽相學精解》和《命格推演論》。


    柳玉梅伸手在兩張紙條上摸了摸,問道:“你是想知道是用什麽材質方法做的還是想知道什麽年代?”


    “年代。”


    “我看你小子對古董也是懂些的,怎麽,古書的年代看不出來麽?”


    “奶奶您說笑了,我隻是以前看得多,其實不懂。”


    “也是,古籍在古董行裏,算是比較小的分支。”


    李追遠安靜等著答案。


    “這兩張,是民國的。”


    “民國的?”


    “沒猜錯的話,其上所書之字,應是工整小巧,適記錄充填。”


    “您眼毒。”


    李追遠將《秦氏觀蛟法》和《柳氏望氣訣》的紙條拿出來,擺上。


    上頭沒有字,也就不擔心柳玉梅能看出是什麽書,當然了,就算把字一起裁上,估計也看不懂。


    這兩本書,是越往後寫,字就越寫意也越難看,前麵李追遠還能聯係上下文猜這是個什麽字,到後頭,都有點像是熟悉了書寫者自創的特殊符號開始理解了。


    當然,這難看的字本就有深意,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這難看的字,才使得這“盜抄版”的價值,遠勝於原版。


    柳玉梅將這兩張紙拿起來,邊輕搓邊放到鼻前聞了聞,隨後放下,說道:“明清的。”


    “原來如此。”


    “你小子要是拿有字的部分來,我倒是能看出更具體一點的年代。”


    “那我這就去把書拿來?”


    柳玉梅搖了搖頭:“不必了。”


    李追遠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答案。


    接下來,他將《江湖誌怪錄》《正道伏魔錄》以及那本黑封皮書的三張紙條,擺了上去。


    其實,他主要想請柳玉梅看的,就是這三本。


    李追遠先前還是自謙了,剛那四本書的大概年代,他是能看出來的。


    但魏正道的書,他一直摸不透年代,僅能從書的品質和留存狀態,暫且認為是明清時期的。


    可現在問題來了,魚塘裏的那個它是六朝時期的人,距今差不多一千五百年。


    他給自己的這本黑皮書,裏頭的字跡又和魏正道的一模一樣。


    書的字跡是本人寫的,還是後世人抄錄時故意模仿的,李追遠是能分辨出來的。


    因為無論是《江湖誌怪錄》還是《正道伏魔錄》,這字裏行間裏,都有一種“自我感覺良好”流露。


    在這一點上,黑皮書上也有。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手上這三套魏正道的書,不是後世人手抄版,而是原版。


    但如果把時間跨度,一下子拉到一千五百年前,那這原版書的保存度,未免好得太過驚人了些。


    柳玉梅起初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這三張紙條,緊接著神情一滯,立刻伸出手將三張紙條一把攥起,問道:


    “這是什麽書上的?”


    李追遠問道:“您真要我回答?”


    “算了,不用回答。”柳玉梅鬆開手,三張紙條緩緩落下,她又拿起茶壺,不顧燙,用熱茶清洗了手。


    李追遠好奇地問道:“奶奶,這三張是什麽年代的紙?”


    “嗬,這不是紙。”


    “那是……”


    “是人皮。”


    李追遠眨了眨眼:“人皮?”


    “人皮造紙術,聽說過麽?”


    “沒有。”


    “沒有就對了,隻要願意花足夠的代價,追求書籍保留長久的法子有很多,用人皮做原材料反而是最費時費力還不討好的。也就隻有一些特殊的行道,才會用人皮紙寫東西。”


    “我明白了。”


    “你真明白了?那你知道,這三張人皮紙,是哪個年代的麽?”


    “東漢以後,隋唐以前?”


    “我可以給你一個最具體的年代。”


    “您說。”


    “南梁。”


    “奶奶,您再具體說說。”


    “梁武帝蕭衍,曾以三千人皮製紙,謄錄佛經以求拜真佛。


    不過這批紙還沒來得及用多少,侯景就叛亂了,這批紙也就從宮內流傳了出去,被稱為佛皮紙。


    你這三本書,就是用這佛皮紙寫的。”


    “拿人皮造紙,他不是信佛很出名麽?”


    “有什麽好奇怪的,做皇帝的拜佛求道,哪裏是為了什麽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無非是想求個長生好繼續安享榮華罷了。


    明朝的那位修道皇帝不也是一樣麽。


    這種皇帝,不愛江山也不愛美人,隻愛他們自己,骨子裏自私得很。


    所以,又怎可能真的在乎什麽人命。”


    “受教了。”


    “這書,這紙,要是保存得好,就算真古董了,看來,你太爺地下室裏真藏了不少好東西。”


    “您是早知道太爺地下室裏有書?”


    “他自己說過,破四舊時有幾幫人寄存在他這裏的,都說以後會有人來取,可等到現在,都沒人過來拿走。”


    “到底是什麽人寄存的?”


    “我連那些書都沒看過,怎麽可能知道是哪些人,再說了,我現在老花眼了,也不適合看書。”


    “那真可惜,我覺得有幾本書,還是挺有趣的。”


    “等阿璃病好了,你可以給奶奶我念念。”


    “念不出來的,還是得您自己看。”


    “你還有事麽?”


    “有。”李追遠打開黑色塑料袋,將那錠金元寶拿出來,放在了柳玉梅麵前。


    “你小子,跑去當水猴子去了?”


    “沒有,不敢的。”


    “這是冥金,陪葬時用的。”


    “是金子。”


    “怎麽,你是想在我這裏換錢?”


    “是的。”


    “嗬嗬嗬。”柳玉梅捂著嘴笑出了聲,“你這小子,把奶奶我這裏當成當鋪了?”


    “合理買賣,不牽扯其它的。”


    主要是它就留了一塊金錠,這是租地和種樹的錢,直接拿給太爺,一不太好解釋,二拿去換錢也麻煩。


    畢竟太爺隻需要去村裏交錢簽字就好了,李追遠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


    “行,這多重?”


    “沒稱。”


    柳玉梅拿起金錠,在手裏掂了掂,問道:“按現在金價折算給你?”


    “好。不過這是完整的金錠。”


    “嗬,你小子,奶奶給你加一成。”


    “謝謝奶奶。”


    這也是在柳玉梅這裏兌換的好處,跑外頭店裏剪開,品相就毀了。


    “阿婷。”


    “來了。”劉姨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低頭湊到柳玉梅耳邊聽完吩咐後,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銀行。”


    柳玉梅看著李追遠說道:“晚上就能給你。”


    “好的,奶奶。”


    “昨晚的事,你還沒說清楚呢。”


    “不太好說清楚,但總歸是解決了。”


    “那就好。”柳玉梅微微側著身子,看著男孩,“你氣色不太好。”


    “可能是沒休息好吧。”


    “不,像是睡多了,你走點心,睡多了對人也不好的,容易睡糊塗,分不清楚現實還是做夢。”


    這時,東屋的門開了,阿璃站在門口。


    有些古人的詞句總覺得是誇張,可當你在現實裏真的見到後才會發現描寫得是如此貼切,比如那句天然去雕飾。


    習慣了看阿璃打扮好的模樣,眼下這種剛洗完澡出來的她,分外清麗精致。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意,有她在,自己怎麽會分不清楚夢和現實呢。


    柳玉梅冷不丁地說道:“我年輕時,和阿璃一樣好看。”


    李追遠接話道:“您十歲時爺爺就看上您了?”


    “小子,討打。”柳玉梅伸手,要拍李追遠,李追遠避開了。


    阿璃走過來,柳玉梅站起身,準備幫自己孫女裝扮梳理。


    誰知,她孫女直接跟著男孩跑進主屋上了樓。


    一時間,柳玉梅有些尷尬,可站都站了,那幹脆就伸了個懶腰。


    “喲,大晚上的,鍛煉呐?”


    李三江和譚文彬推著空車回來了,他們剛剛一起去給人送了桌椅碗筷。


    柳玉梅:“老胳膊老腿了,就得多動動。”


    “是得多動動,家裏騾子生病了,我送一趟感覺真累。”李三江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抽出煙點上,他需要緩緩。


    譚文彬則問道:“小遠回來了麽?”


    “回來了,剛上了樓。”


    “好的,奶奶。”


    譚文彬沒上樓去找小遠,而是跑到了工房。


    一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肉香。


    “喲,潤生,你好不厚道,居然在這裏偷偷地烤肉吃。”


    說著,他伸手從爐子上捏起一塊,吹都不吹直接送入嘴裏。


    “呼呼……好燙……好燙!”


    潤生:“……”


    “脆脆的,不錯,你這是在烤豬皮麽,怎麽不準備點蘸料,沒辣椒弄點鹽也好啊。”


    “好吃麽?”


    “好吃啊,肉質挺新鮮的。”


    “那要不要再來點?”


    “廢話,那當然。”


    “來,你想吃哪塊,我給你切。”


    潤生將案子上的兩套皮衣擺出來,“栩栩如生”。


    他剛正按照小遠的吩咐,進行銷毀呢,誰知譚文彬一進來就上手吃了,他連提醒都沒來得及。


    譚文彬看見躺在案子上單薄的兩個人。


    神情呆滯了足足半分鍾,嘴裏卻還在麻木地咀嚼著。


    最後,他低頭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捂著自己脖子:


    “嘔!!!”


    “廁所就在隔壁,去那裏吐。”


    彬彬不為所動,蹲在地上繼續幹嘔。


    潤生不想他把這裏弄髒,幹脆將彬彬提起,送進了廁所,讓他扶著龍椅放聲大吐。


    回到工房後,潤生將餘下的皮衣全部切好,然後分批次放進爐中。


    銷毀是銷毀了,但事後爐子也得清洗一下,不然裏頭掛滿了油。


    一臉蒼白的譚文彬回來了,他看了看已經空蕩蕩的案子,問道:“我剛剛是幻覺,對吧?”


    “沒啥事的,髒肉而已。”


    “不是,你是真吃這玩意兒啊?”


    潤生搖搖頭:“我不吃。”


    “呼……”譚文彬舒了口氣。


    “這肉不夠髒,沒醃入味。”


    譚文彬癱坐下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道:“我總覺得你們在騙我。”


    “騙你什麽了?”


    “從頭到尾,好像都是一出情景劇,關鍵時刻我就被丟開了,我到現在都沒見過會自己動的死倒。”


    “你就當是在騙你吧。”


    “但又不像,小遠不會拿這種事騙我的。”


    潤生伸手摸了摸譚文彬的額頭,關切地問道:“你食物中毒了?”


    譚文彬很委屈地搖搖頭,他是見過李追遠一邊聽自己念數學題一邊同步說出答案的。對於準高三生來說,這一幕,比見到會動的死倒還神奇。


    “潤生,現在能告訴我昨晚發生的事麽?是小遠叫我來問你的。”


    潤生點點頭,將昨晚和今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後,譚文彬的臉,更白了。


    “所以,我今天遇到的那兩隻水猴子,其實是死倒附身的?”


    “還需要問麽,皮你剛剛都吃進嘴裏了。”


    “不要提那件事,我都已經忘了。”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不,沒有了。”譚文彬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腳步踉蹌地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裏?”


    “去小賣部打電話,叫我爸來接我回家。”


    譚文彬走到壩子上,蹲下來。用顫抖的手摸出煙叼在嘴裏,可這火柴擦了好多次,都沒能擦出火花。


    他剛剛隻是開個玩笑,怎麽可能打電話叫他爸來接他走呢,這次沒能看見死倒,那下次總歸是有機會的。


    這種感覺,就像喜歡吃辣又不能吃辣的人一樣,辣得很痛很難受,卻又忍不住想繼續嚐試。


    “嚓!”


    打著火了,譚文彬馬上低頭湊過去點燃。


    轟鳴聲傳來,一輛警用三輪摩托車開到了壩子上。


    譚文彬叼著煙抬起頭,與譚雲龍對視。


    “吧唧。”


    嘴裏的煙掉落在地。


    譚雲龍下了警車,走過來,來了一記父愛一踹。


    “砰!”


    譚文彬被踹翻在地,壩子平整,他滾了好幾圈。


    “我把你放這裏來,是讓你在這兒抽煙的?我看你是一點規矩都不懂了!”


    譚文彬反駁道:“爸,你不也在公車私用。”


    “嗬。”譚雲龍開始解皮帶。


    “咋了嘛,咋了嘛。”李三江走了出來,拉住了譚雲龍,“對伢兒別總上手,萬一打壞了怎麽辦?”


    “大爺,這家夥剛蹲這裏抽煙呢!”


    “哎,是我剛給伢兒拔的,逗弄他玩呢,伢兒根本就不會抽,你要打就打我吧。”


    “大爺,你可不能這麽護著他,孩子太慣著了,會不學好的。”


    “我家小遠侯我就慣著的,我覺得他挺好的。”


    “那能一樣麽?”


    “都是伢兒,有啥不一樣的。”


    “我做夢都想有啥不一樣的。”


    “來,坐,晚上留下一起吃飯。”


    “不了,大爺,我是來公幹的,有個戲班子,中午在平潮鎮那邊出了車禍,車子過橋時撞破了護欄掉河裏去了。”


    “哪家戲班子?”


    “昨兒還在思源村演的。”


    “哦,這家,人呢,人咋樣?”


    “都死了。”


    “嘶……咋會這樣。”


    “隻是起單純車禍,但死的人太多了,我就來這裏例行公事走訪問問,昨天演出時沒出什麽事吧,比如吵架打架引發矛盾什麽的。”


    “沒,沒有,他們昨兒演得挺好的,估摸著演了一宿沒合眼,疲勞駕駛了。”


    “嗯,這幫人身份有點特殊,是外省的戲班子。”


    “估計外省活兒不好幹,來這裏尋活兒來了,唉,可惜了。”


    “行了,那就這樣吧,大爺,彬彬在這裏,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這伢兒很好很不錯,還幫我幹活呢。其實吧,伢兒品性很好,我看得出來。”


    “就是學習成績不行,不把心思放在功課上,整天隻想著玩。”


    “伢兒不都這樣麽,我家小遠侯也是,貪玩,也沒什麽心思學習。”


    譚雲龍:“……”


    “大爺,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家小遠的學習情況?”


    “還不是你幫的忙嘛,要不然我現在還得擔心他學有沒有的上。”


    “小遠沒跟你說?”


    “說了,他說你幫忙運作好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九年義務教育,怎麽可能讓孩子沒學上。”


    既然老人不知道,譚雲龍也不會多事解釋。


    “還是留下吃飯吧。”


    “不了不了,我走了。”


    譚雲龍和李三江告別後,就坐上摩托車離開了。


    譚文彬見到自家老子走後,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李三江拔出一根煙,遞了過來:“還敢抽不?”


    “有什麽不敢!”


    “啪!”


    李三江賞了譚文彬一記重重的毛栗子。


    譚文彬捂著頭,很是委屈地說道:“大爺,你幹嘛啊。”


    “別記恨你爸,你爸也是為你好,等你長大了,以後你爸會給你拔煙的。”


    “嘿……”譚文彬想到這個畫麵,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那敢情好。”


    “次那康子,等你爸第一次給你遞煙時,你是笑不出來的。”


    ……


    李追遠沒急著去看那本書,而是坐在屋裏,和阿璃下棋。


    一把一把地下,又一把一把地輸,男孩很享受這種過程,有助於平複自己焦躁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有個壞毛病,總喜歡想得多,但在女孩麵前,他會很安靜。


    劉姨上來了,敲了敲門,李追遠走出去,接過她遞來的一個袋子,裏麵裝的是錢。


    “謝謝劉姨。”


    “下來吃晚飯了。”


    “好的。”


    因為劉姨去了趟銀行的緣故,晚飯就比較簡單,麵條和兩種澆頭,但也很好吃。


    “嘿,我說壯壯啊,你今晚怎麽沒胃口?”


    “中午吃多了。”


    “我還以為你爸把你胃踹壞了。”


    “不至於,他腳頭準得很。”


    “壯壯啊,你以後也會當警察吧?”


    “我才不呢。”


    “當警察多好啊。”


    “我爺爺說,隻是當警察挺好的,要是前麵沒‘人民’兩個字的話,有這倆字,就累多了,擔子也重多了。”


    “那是他老人家英明啊。”


    “額,你是說我爺爺麽?”


    “他也是你爺爺。”


    譚文彬扭頭看向李追遠,問道:“小遠,你準備報考什麽大學?”


    “海河大學。”


    “行,那我也考那裏,到時候和你一起去學校報到。”


    “啪嗒!”


    李三江用筷尾敲了一下譚文彬的頭:


    “說的什麽屁話,你和我們家小遠侯一起去報到,你得留多少年的級!”


    李追遠注意到阿璃吃麵的動作,變得很自然,也不追求每一次的長短均勻了。


    等她吃完了,李追遠問道:“還要麽?”


    阿璃搖搖頭。


    李追遠拿起帕子,她主動前傾了身子。


    給她擦了嘴和手後,李追遠將帕子折疊,也給自己擦了擦。


    見女孩一直盯著帕子,男孩則故意將其放兜裏。


    女孩似乎嘟了一下嘴。


    飯後,李追遠將阿璃哄回屋睡覺,回到主屋時,看見潤生和譚文彬一起坐在電視機前,二人麵前擺著藤條木條,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做著紮紙。


    令人意外的是,譚文彬的動作,很是熟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也是祖傳紮紙店。


    “彬彬哥。”


    “哎,小遠哥。”


    “你不看書寫作業麽?”


    “作業我都帶來了,作文我自己寫好了,其它的,等我回去前,你幫我寫一下。”


    “你這樣的話,以後你爸媽就不會讓你來了。”


    “放心吧,我成績越差,他們越是會把我放在這裏。”


    “很有道理。”


    “嘿嘿,畢竟把我綁到文廟裏,也沒丟這兒來得靈。”


    “海河大學,好考麽?”


    “小遠哥,你是在提醒我要好好學習麽?”


    “隻是單純問問。”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哦對,國內大學在你眼裏都一個樣。以我現在的成績,考海河大學的成功率,和以後家家戶戶都能有彩電的概率一樣大。”


    “那你應該能考上的,我一個哥哥說的。”


    來到二樓,李追遠開始邊吐納邊紮馬步。


    練完後,他就去洗了個澡,然後回屋。


    坐在床邊,手裏拿著那本黑皮書。


    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學的。


    因為他現在年紀小,按柳玉梅所說的,骨骼沒長開前練硬功夫不合適,但他無法接受自己一次次遇到危機時的無能為力。


    雖然,自己近期遇到的危機,是有些離譜了,明明是在家讀書的趙括,出門就遇到了白起。


    但……總得要學會些可以直接麵對死倒的非物理手段。


    它把這本書交給自己,是陽謀。


    隻是,最後的結果,未必是它想看到的那種。


    將書放到枕頭下,李追遠下床,走到衣櫃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陌生的感覺麽?


    可是我很早看鏡子裏的自己時,就感到很陌生了。


    汙濁扭曲感情麽?


    我也多麽希望自己有感情讓它去汙染啊。


    你說我像魏正道,那有沒有一種可能……


    李追遠將手放在鏡子上,鏡子裏的自己主見變得模糊,似乎變成了另一個陌生人,當然,這隻是李追遠自己的臆想。


    “魏正道,和我以及李蘭,有著一樣的病?”


    ……


    睡得早,起得也早,一覺醒來,天還沒亮,側頭看去,還沒到女孩來的時間。


    起床洗漱後,拿起黑皮書,走到露台邊,看見東屋門被打開,白上衣馬麵裙的阿璃走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站在樓上的男孩。


    李追遠露出笑容,對她揮了揮手。


    天雖然還沒亮,但他的太陽已經升起了。


    女孩坐在身邊,李追遠開始正式翻閱這本黑皮書。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自我感覺良好。


    似乎因為是為朋友寫的東西,所以這種感覺更重,有種把自己的好東西給好朋友分享的愉悅。


    李追遠覺得,它,可能是恨錯人了。


    魏正道可能真就是很純粹地教他這個方法,可有些方法,並不是所有人都適用。


    等閱讀下去後,李追遠就確認了自己的這個猜想。


    第一篇,走陰控製。


    第二篇,意識融入。


    第三篇,引導認知。


    第四篇,完成操控。


    這本書並不厚,內容也不多,講的隻是方法,學它的話,隻需要依葫蘆畫瓢。


    但難度,非常之大,光是控製走陰這一條,就不是什麽人都能掌握的。


    這樣看來,那個它,還真是個天才,它居然真的學會了,還控製了那麽多的死倒。


    另外就是,這本書很陰損。


    它是將死倒當作一種“動物”,通過走陰的方式達成聯係,再進行意識融入,讀取它生前記憶,最後,像是催眠、欺騙一樣,對其進行行為上的引誘操控。


    很像是……馴獸。


    可能,正兒八經的書裏,得端著架子,一遍遍地寫著“為正道所滅”。


    但在給朋友寫的筆記裏,就放開了,流露出真實想法。


    魏正道啊魏正道,這種法子你都能想出來,算哪門子的正道。


    對於李追遠來說,第一步不難,第三步第四步也不難,他已經能控製走陰了,而且催眠、引誘,他也會,畢竟自己也是有著被心理醫生研究過的豐富經驗。


    就是這第二步,他目前還沒頭緒。


    魏正道的描述,玄而又玄,李追遠得嚐試把它“翻譯”成現代字意才好理解。


    很像是一種頻率,類似收音機那種,要讓自己和死倒形成一種共鳴。


    可以這樣理解麽?


    那怎麽調控這種頻率?


    李追遠身子後仰,靠在了藤椅上,將書蓋在臉上,閉上眼。


    他想找一找感覺,先尋到似睡非睡的狀態,走陰一下。


    身旁,女孩見男孩躺下了,也跟著一起躺下。


    晨曦下,男孩女孩並排躺在相靠的藤椅上,隻不過女孩是側身,看著男孩的臉。


    李追遠找到了那種感覺,好像是走陰成功了,他緩緩睜開眼,四周卻霧蒙蒙的,什麽都看不見。


    按照書上內容,李追遠開始嚐試操控自己的意識畫麵進行顫抖,這是他所理解的……頻率。


    現實裏,躺在藤椅上的男孩,眼睫毛開始快速跳動。


    阿璃注意到了,她伸手想要去撫摸,但手伸到中途卻又收了回來,隨即,她也閉上了眼。


    霧蒙蒙的四周,沒有絲毫變化。


    李追遠終於意識到一個大問題,那就是,連個試驗對象都沒有自己在這裏試驗個什麽東西?


    可那又能怎麽辦,難道喊潤生哥一起出去綁一頭死倒回來給自己做試驗?


    但就在這時,四周畫麵開始加速顫抖,像是有什麽強有力的波段正在對自己進行主動回應。


    身前的霧氣開始退去,李追遠看見前方,抱膝坐在黑暗中央的一個女孩。


    額,


    自己這是,


    感應到阿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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