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軍,王煥等人也開始回來了,繞了半個八百裏水泊而回,濟州張相公發了糧草,遣散而去,這些人倒是不需要路條,成建製歸去就是。


    同時,連京畿禁軍也已經遣散回原籍之處,周昂等人已然帶兵出發。


    臨近中午,一艘小船到了濟州碼頭之上,高太尉回來了。


    隻看得大營在拆,軍帳都正在裝車,那水泊岸邊滿眼看去,不知多少灘塗擱淺的船隻,也有人在挖在拖……


    這些船隻可當真值錢,宗澤船廠那邊,便是工期都停了,大小船匠皆來救船。


    高俅直入濟州府衙,張叔夜也是剛剛得到了消息,連忙來迎。


    張叔夜躬身在側,高太尉自是威勢不凡,隻管往府衙裏入,到得正廳落座正中,隻管讓張叔夜一旁躬身候著。


    待得坐正幾番,高太尉端正了一下頭上的官帽,才來問話:“軍中錢財糧草,都在何處?”


    張叔夜心中大急,卻也隻能答道:“錢糧之物,都運到濟州城內安放。”


    “何人下令遣散大軍?”高俅麵色深沉看向張叔夜。


    “是下官……潰兵無數,下官難以應付,又怕起得亂兵之事,唯有一一遣散……”張叔夜已然有些戰戰兢兢。


    高俅一直看著張叔夜,又是一語:“你可知此番戰敗之緣由?”


    張叔夜豈能不知緣由?卻也隻能搖頭:“下官不知。”


    “有人私通賊寇,妄想養寇自重!”高俅話語鏗鏘,好似不容質疑。


    張叔夜聞言,心中就驚,這是要找個人來……頂罪?


    便是張叔夜太清楚前因後果,要說有人私通賊寇,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此番之戰,私通賊寇能通什麽呢?


    這不是陸戰之敗,說直白點,這甩鍋之事,這個鍋也要落在實處才是。


    此番水戰,就是一敗塗地,沒打贏,總不能有人私通賊寇,出兵幫著賊寇打仗了吧?


    張叔夜麵色陰晴,問:“不知太尉所言是何人?”


    “還有何人能養寇自重啊?”高俅依舊看著張叔夜,他這麽來說,自然有目的,便又是一語:“你當與本帥一同上書,當說賊寇提前埋伏在水泊之中,便是有人私自給賊寇走漏了消息,致使大敗!”


    張叔夜更是摸不著頭腦,這般大戰,一千多條大小船隻,這般大的局麵,出征之前的準備工作都繁瑣非常,賊人隨便派幾個人盯著,就能知道的消息,何以還需要有人私通?


    張叔夜便是試探一語:“太尉這般之言,怕是不妥吧?”


    “嗯?”高俅眉目一張,表情上起了幾分大人物的慍色,便是再說:“若是無人私通賊寇,何以賊人埋伏得如此縝密?張叔夜,聽聞你也在軍中行走過,豈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興許……高俅本以為張叔夜其人,很好打發,兩人身份地位相差巨大,頭前張叔夜在他麵前,也一直是恭恭敬敬,謹小慎微,有求必應。


    那麽,此番來,便是三言兩語,張叔夜自當聽從安排就是,未想張叔夜有些油鹽不進。


    張叔夜還是來說:“太尉,這般之事,當有確鑿之證,當真不能隨口而言。”


    “確鑿之證自然會有,本帥這裏有那賊寇首領數人之秘信一封,便給你看一眼。”說著,高俅就從懷中掏出一張大紙,上麵簽署名字不少。


    內容倒也簡單,先是表達對天子如何忠心,再說招安報國報君之心,再說……東平府如何與梁山勾結,又是打壓,又是欺辱,又是栽贓陷害,隻為自利自肥,梁山之所以如此起兵,全因為東平府等人欺壓太甚,不願與他們沆瀣一氣。


    反正東平府之人,便是欺上瞞下,不顧朝廷不顧天子,一心自私自利。


    倒是說得頭頭是道,也說得邏輯極為嚴密。


    張叔夜看完之後,又看了看高俅,心中歎息,那東平府剿賊之事,在這京東兩路地麵,誰人不知?


    那東平府殺的大賊不知多少,殺的小賊更是數以萬計。


    便是上次呼延灼剿賊,若不是東平府之人馬力挽狂瀾,後果哪堪設想?


    如今,這大賊竟然出得如此證言……


    別的不問,就問京東兩路,山東地麵,哪裏有強軍?若是這支強軍也沒了,梁山之賊在這地麵之上,豈不予取予求?何人還能擋得住?


    唉……


    高太尉啊高太尉,這脫罪之手段,不得不說,當真高明!


    可有想過,一旦東平府強軍一失,這京東兩路地麵,可還有一點倚仗?


    為了自己脫罪,置京東兩路十八個州府於何地?又置百姓於何地?


    張叔夜什麽骨頭?他站直了身軀,直接搖了頭:“此事,賊人一麵之詞,不可信也!”


    “嗯?”高俅已然站起,便是大怒,又說:“頭前看你卑躬屈膝,隻以為你受了懲戒,知道該如何為官了,此番本想著回京之後,到蔡太師麵前為你美言幾句,好教你來日回京,有個前程,未想,你竟也是與東平府同流合汙之輩,哼哼!要你簽名,是給你一個機會,即便沒有你簽署名字其上,本帥回京,天子當麵,自也能稟報得清清楚楚,且看到時候你又如何應對?”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越是這般威脅,張叔夜其人,就越是心知肚明,便是一語:“朗朗乾坤,自有清白,太尉在殿前司隻手遮天,隻管哪樣醃臢之事都來行的,我張叔夜,讀聖賢書,受聖人教誨,萬萬不與你這般潑皮同流合汙!”


    說完一語,張叔夜轉身,去也。


    “張叔夜,安敢如此!”高俅真是身居高位太久,聽得太多的阿諛奉承,京城裏,什麽時候受過一點氣?什麽事不是他一勾手指就做成的?


    張叔夜已然走到門口,腳步一止,回頭來:“高俅,我張叔夜到得如今這般地步,馬也養過好些年,四處流落也正在受,你一個醃臢潑皮,能奈我何?是教我致仕回鄉?還是再流落遠地?黃州惠州儋州?隻管來就是!”


    說著,張叔夜再也不回頭來,隻有一個背影留給高俅。


    高俅正在跳腳大罵:“豈有此理,當真豈有此理,匹夫不知我的手段,便是要你命去!”


    這一刻,高俅,已然真是昔日那個街邊潑皮。


    張叔夜哪裏理會?隻管加快腳步出得衙門,衙門裏那尊大神,他伺候了許久了,再也不伺候了。


    卻是出門而去,張叔夜板正的麵容,也起了悲色,這都是怎麽了?


    這天下,這大宋,這朝廷,這是怎麽了?


    那府衙正堂左右,也有許多官吏公差,顯然都聽到了之後兩人撕破臉的對話,一個個躬身快走。


    不得片刻,這事就傳了出去,倒也不是亂傳,而是直接先傳到了正在軍營之中的張家兄弟二人耳中。


    蘇武便也聽到了,當然,也沒有兩人私自說話的細節,隻是知道兩人怒起之後互相噴的話語。


    就看張仲熊氣憤不已,隻管來說:“我父何其難也,大不了這官不當了就是!”


    卻是張伯奮口氣不同:“這廝,怎麽不死在水泊之中?便是一活過來,就開始在我父麵前耀武揚威!當真該死!”


    蘇武看了一眼張伯奮,又看了一眼張仲熊。


    說得一語來:“唉……那高俅回京了,還不知如何整治張相公呢……”


    張仲熊又是歎息又是搖頭……


    卻是那張伯奮手拿腰刀長柄,便是怒道:“我這就去殺了這廝,便是我一人之罪也!”


    張仲熊連忙去攔兄長:“兄長啊,你啊你啊……你若真殺了他,何以還能是你一人之罪?此謀反大罪,全族何存?”


    蘇武立馬也來攔:“伯奮兄弟莫要衝動!”


    張伯奮被兩人一攔,隻管又說:“這官,還有什麽可當的……”


    蘇武攔著人,心思也起,隻看這兩兄弟……倒是兄弟兩人,各有不同。


    使錘的與使刀的,性格著實不一樣。


    挺好!


    隻待張伯奮稍稍平息,落了座,蘇武先出門去,晚一些,隻待兩兄弟分開之後,蘇武便去尋了使錘的張伯奮。


    高太尉在府衙裏住了一夜,倒也無人伺候了,吃飯也無人問,喝茶也無人上。


    好在,高太尉身邊,還有同船放回來的十數個人,想來也是宋江吳用專門留給高太尉來支用的,便還餓不著渴不著。


    高太尉也有話語:“你們好生伺候著,隻待回京了,把你們都招到殿前司來聽用。”


    眾人哪個不喜?皆是躬身行禮:“我等一定保著太尉安然回京,好生伺候。”


    高太尉點頭:“去府衙裏尋一尋,牽十幾匹馬來,隻管去牽,便是有人不允,隻管去打,便說是殿前司太尉要用。”


    “得令!”眾人去了七八個。


    倒也真沒人敢阻止殿前司太尉用馬,府衙裏的官吏,自是不比張叔夜。


    太尉吃了飯,喝了茶,那是說走就走,恨不得一步就到京城去,入京之後,有張叔夜同來作證更好,那便事半功倍,沒有張叔夜作證,不外乎多費事一些,隨天子身邊二十餘載,豈能不知天子脈搏?


    午後,十幾匹馬,快速出城而去,往南飛奔。


    倒是高太尉養尊處優太久,馬匹奔得不遠,便覺兩股兩胯難受,抱怨一語:“當多尋個車架的……”


    一語說完,高俅又道:“我那車架莫不是被張叔夜貪汙了去?”


    “太尉忍上一忍,隻待下個城池去,小人立馬尋個車架來。”


    高俅點著頭,大義凜然一語:“此番為家國大事,才如此勞累來奔,自是能再忍忍,此乃為國為民為天子!”


    “太尉大義!”


    “太尉忠義無雙!”


    一程疾馳,馬速便也慢了起來,馬匹也要休息,隻管慢慢再走,下個城池在廣濟軍州,一個下午顯然跑不到。


    高太尉二十多年沒受過苦了,年輕時候當潑皮,倒是風餐露宿算不得什麽,隻管路邊起了篝火,躺在一張墊子之上。


    高太尉也有話語:“本帥,出身寒微,起於微末,昔日裏受盡窮苦,也受盡那達官顯貴之欺辱,便是一個小小禁軍教頭,也能在街邊把本帥打得數月下不得床來,本帥靠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而今,其中苦楚,何人知曉?”


    莫名之間,高俅還真有幾分憶苦思甜之情懷。


    “太尉難也!如此微末而起,實乃我輩之榜樣!”


    “正是正是,太尉此生,堪稱傳奇,市井之間聽來,人人都對太尉敬仰有加!”


    “是啊,像我等低賤之人,也隻有太尉高看一眼……”


    眾人隨著太尉憶苦思甜,提供的便是情緒價值,豈能不讓太尉心中爽快?


    高俅捋著胡須,看著篝火,點著頭:“他們還想看本帥的笑話,隻當本帥回了京,見了天子,且看看到底是誰的笑話!哼!”


    眾人皆是點頭。


    卻是忽然不知哪裏,傳來一聲:“太尉豈能是笑話?”


    眾人轉頭四處去看,卻見路邊並不茂密的林子裏,走出來六七個人,皆手持兵刃,黑影慢慢靠近而來。


    高俅站起,倒也不慌,還有笑語:“何人啊?”


    旁邊立馬有人說:“想來是回鄉的禁軍碰上了。”


    高俅招著手:“近前來,一路回京就是,本帥而今也算落了難了,爾等隻要不離不棄,來日都少不得前程。”


    那幾人當真就近前來,倒是看清楚了,七個人,刀槍錘弓,都在手中。


    七人慢慢走近,高俅再次坐在墊子上。


    便聽七人頭前那個說道:“太尉能許多大一個前程?”


    高俅抬頭去:“隻要你們忠心奔走,多大的前程都有。”


    “若是為太尉忠心奔走,能不能也混個太尉當當?”那已然隻有七八步遠的領頭之人再問。


    高俅眉頭一皺,便是一語:“你這廝好生無禮,是哪部軍中之人?”


    “高太尉不認識小人了?”那人已然就到了篝火之邊三四步,篝火映照之下,當真還看得清人臉了。


    高俅抬頭去看,還別說,麵熟,一想,沒想起來,高俅抬手一指:“當是自何處見過你,你是哪裏軍將?”


    那人一屁股也坐在篝火旁,長槍放在身側,與高俅隔著篝火而坐,三四步的距離,嘿嘿來笑:“太尉貴人多忘事啊,東平府中,太尉,想起來了嗎?就在東平府城外。”


    高俅當真想起了:“哦……你是隨在程萬裏身邊的那個軍將,你何以至此?”


    說完這句話來,高俅起了幾分警惕,左右看了看,對麵七人,自己身邊十三個……


    “在下蘇武,乃京東兩路兵馬副總管,從五品遊騎將軍,太尉,在下這官職也不小吧?怎能記不住呢?”


    蘇武伸手烤了烤火,笑著在說,身後六個軍漢。


    高俅麵色一黑:“五品算得什麽官?豈敢在本帥麵前無禮?你此來作甚?若是想投效,隻管跪地磕頭就是,本帥念你心誠,來日少不得提拔你一二。若是程萬裏派你來說那些譏諷之語,那也不必,本帥回京,且看他程萬裏到底是何下場!”


    高俅倒是明白過來了,因為來者,並不恭敬。


    但他從未想過,在大宋境內,二品的朝廷核心大員,會有人敢殺。


    卻是那蘇武擺著手,還是笑:“不不不,太尉誤會了,此來,是敘舊。”


    “本帥與你一個小小的遊騎將軍,有何舊事能敘?”高俅臉上,陰晴不定,若是在京,隻怕早已怒火升騰,要把權柄來行,卻是此時,多多少少有些心虛。


    蘇武轉身去,抬手一招,一個持槍的漢子便走到了篝火旁,蘇武開口:“太尉,你可認得他?這可真是故舊之人,太尉定然不會忘記。”


    高俅抬頭一看,還受了一些驚嚇,隻因那人臉上,疤痕縱橫,醜得有些嚇人,便是抬手一揮:“本帥何以與這般醃臢之輩有舊?”


    蘇武不言,隻與身後那人稍稍點頭。


    那疤臉漢子開了口:“高太尉當真不識得某了?”


    高俅抬手隻管揮:“說不識得就不識得,來人,把這夥無禮之輩趕走,趕緊趕走!”


    高太尉起怒了。


    左右十三人,便當真上前驅趕,更有那要在太尉麵前表現之人,第一個往前去:“滾,幾個軍漢,安敢在太尉當麵放肆,滾,快滾!”


    邊說著,邊往前,還動手去推人,伸手連連推了幾番,倒是當麵有一個漢子,推也推不動。


    “太尉讓你們滾,聽到沒有?東平府的軍漢,豈敢不聽殿帥之命?”便是再推。


    隻待手在伸出去,忽然這月光之下,不知什麽東西帶光一閃,有些晃眼睛。


    晃了一下眼睛,當真就晃了一下……便是一片漆黑。


    就看一顆人頭落了地,快得連動作都沒有看清。


    隻待眾人定睛一瞧,一個無頭還站著的人,一個滾落在地的頭顱……


    “媽呀!”


    “殺人了殺人了!”


    “快拔刀快拔刀,護住太尉!”


    那柄剛剛殺人的刀,帶著一個大漢而起,刀再揮,再殺人,再揮,又殺人,幾個小小一瞬,連殺三人。


    再開左右,長槍也起,錘頭也來,黑夜之間,篝火帶著樹影搖曳,也看那人影左右來去,兵刃寒光也起。


    幾個瞬間再去,地上已然躺倒一片,連哀嚎之聲也無。


    再看蘇武當麵坐著的高俅,立馬站起,滿臉驚恐,腳步連連在退,口中不斷大呼:“放肆,爾等放肆!造反不成?當真造反不成?”


    隨在高俅身邊,還有六七個漢子,便是腳步也快,比高俅退得還快,卻還有人拉著高俅的胳膊:“太尉快走!”


    蘇武起了身,走?若是剛才見麵就跑,興許還有幾分麻煩,此時再跑?


    往哪裏跑?


    有那腳步飛快在追,有那箭矢嗖嗖在飛。


    又是幾瞬,高俅左右,隻剩兩人了,卻是那兩人,再也不拉高太尉的胳膊了,撒丫子轉頭就奔,但也還有話語:“太尉快跑!”


    太尉驚慌失措之間,豈能不是轉身快跑?


    隻奈何,珠圓玉潤的太尉,早已不是昔日那個街邊潑皮,連逃跑的腳步都慢了許多,哪裏有頭前兩個正要去京城裏奔大前程的軍漢跑得快?


    隻是跑得再快,終究有那長刀追來,幹淨利落,一刀一個。


    還有那蘇武呼喊:“清點人數,每個人都再補致命幾刀,把太尉再帶回來敘敘舊。”


    說著,蘇武再次坐回篝火之旁。


    不得片刻,太尉回來了,珠圓玉潤的臉上,隻有慘白與驚慌。


    “太尉,再坐!”蘇武比手作請,還有話語:“剛才敘舊怎麽突然就不願了呢?舊人還未相識呢,太尉再看看,看清楚,識得不識得?”


    高俅還當真去看,仔細看,看那回來站在他身邊的疤臉漢子,搖搖頭:“當真不識得,若是尋仇,定是尋錯人了。我乃殿前司太尉,日日隨著天子走動,爾等若是求個前程,再好說不過,蘇將軍,是不是童樞密派你來的?他那人最不可信,隻管教我回了京,立馬把你調入京畿禁軍,不……你就是捧日軍指揮使,如何?”


    高俅,回來了,昔日那個潑皮高俅,回來了,求生技能還在。


    卻是蘇武笑了笑:“你若不識得我這兄弟,那咱們就談不下去了。”


    高俅又看,有些急了,隻管一問:“他他……他到底是誰啊?我真不識得,蘇將軍,你所求何事,隻管說來就是!”


    蘇武與那疤臉漢子稍稍點了點頭。


    那漢子立馬滿臉暴怒,一把揪住高俅的衣領,把高俅直接揪了起來,臉貼臉去,便是咬牙切齒開口:“老賊,你不識得我來,我卻日日記得你,我乃林衝,你可還想得起來?”


    “林衝?”高俅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麵,麵色已然揪在一處,隻管來說:“不可能不可能,你萬萬不可能是林衝!”


    “我,就是林衝,老賊,你可想過會有今日?”林衝依舊咬牙切齒,殺人不難,便是殺人之前,這般血海深仇,當真不知如何能報?


    便是林衝鼻孔之間,喘氣連連,牙根之處,咬得吱吱作響。


    高俅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雙手放在胸前連連在擺,言語已然顫抖:“林衝,林衝林衝,昔日之事,都是我那義子所為啊,與我何幹,我也是受得他蒙蔽啊,你隻管放我去,我把他交給你處置就是!”


    卻是一個拿錘頭的漢子也上前來:“高俅,你倒也知道怕了?今日上午,你欺壓我父,還以為你如何了不得,卻也不過是個草包貨色,你比我父,差得十萬裏去,卻也敢端坐廟堂,呸!”


    說話之人,張伯奮。


    蘇武從篝火旁站起,攏來幾根不遠處的柴火,加在火中,說道:“殺了吧!”


    “蘇將軍,蘇將軍,你乃至朝廷軍將,豈能做下這般賊寇之事?萬萬不能造反謀逆啊,隻待我回京了,蘇將軍,我回京一定重重提拔於你……”


    高俅那雙手對著蘇武,連連在拱。


    卻是林衝揪著他衣領的手忽然一放,高俅竟然是直接就跪在當麵。


    蘇武看去,便是心中覺得難受,有一種惡心,轉身轉頭,便不多看,隻稍稍揮手。


    林衝拔出腰間短刀。


    “饒命,饒命饒命!一個女子而已,林衝林衝,來日我給你尋十個八個,都比你那娘子漂亮十倍百倍!”


    高俅急得連連在說。


    “啊!”


    林衝一刀紮去,紮在腰間。


    “林衝,林衝,我乃殿前司太尉!”


    高俅怒目而瞪,似還有殿前司白虎節堂的威勢在發。


    “啊!”


    林衝一刀再紮,紮在腹中。


    “林衝,天子……天子啊!我與天子形同一人啊……天子待我……”


    高俅連忙去捂自己的小腹,口中驚慌在喊。


    卻是又來一刀,還是小腹。


    “林衝……饒我一命,便是榮華富…………富……”


    還來一刀,在小腹之處,連連進出,不知是多少刀。


    “蘇將軍……蘇將軍!”


    蘇將軍聽不到,渾然未覺。


    “……”


    再也沒有話語在喊了,隻有林衝短刀不斷進進出出。


    蘇武轉頭去,篝火之下,鮮血發黑,高俅胸腹之中,不知多少刀捅去,一片血肉模糊。


    有那林衝一語:“呸!這般便死,便宜你了!”


    說完這一語,就看林衝忽然凶惡之色盡去,雙眼之間,淚如泉湧,雙膝也往地上一跪,低頭在地,嚶嚶有聲……


    蘇武也隻歎氣,不說什麽……隻站在篝火之旁,稍稍等候一二。


    張伯奮上前去,用錘子杵了杵躺在地上的高俅,又探了探鼻息,看看血流如何,才說:“死得透透的了,這般,真教人暢快!還想回京,還想懲治我父,哼!”


    倒是殺人好幾個的武二郎來問:“哥哥,這般,如何處置?是埋了還是?”


    蘇武搖頭:“不埋!”


    “不埋?”武鬆有些詫異。


    “兵敗如山倒,亂兵到處是,高俅領兵,如此大敗,亂兵有怒,尋而殺之,豈不天下皆快?那東京城裏,那禁軍之中,不知多少人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快意非常!”


    蘇武想定如此,比高俅畏罪潛逃之類的辦法,更好幾分。


    “隻是也怕朝廷派人追查……到時候那些回鄉的軍漢,不免也……”


    “十三萬軍,怎麽追查?查哪支?都是提前遣散,哪支還在此處?”蘇武又道。


    “那查咱們呢?”武鬆還問。


    “咱們?咱們又不是潰兵,怎麽會殺朝廷太尉?”蘇武當真就要讓許多人如林衝一樣,快慰一番。


    也是死了自在,死了就有了一個結果,查吧,查完也是個結果,總好過天子趙佶日日念著想著,找不到人還起幾分重情重義的愧疚。


    至少讓高俅屍首回了京,也絕了那個寬仁天子的一個念想。


    高俅自己領兵大敗,被亂軍殺死,那是罪有應得。這種事,自古,多了去了……


    武鬆倒是想來想去,又道:“哥哥,說不定也是賊寇殺的,是也不是,哈哈……”


    “都行!”蘇武點點頭,又道:“搜一搜,錢財之物都搜走。”


    武鬆去搜高俅屍首,蘇武起身往林衝去,拍了拍跪在地上微微有泣的林衝肩膀,說得一語:“從此啊,不要多想過去了,重新活過就是。”


    林衝抬頭來,立馬換了一個方向,對著蘇武一個頭磕下去,蘇武便也矮身去扶:“不必如此了……”


    “將軍!哥哥!我林衝此生……”


    蘇武打斷話語:“好了,起來吧,我知我知,我都知……你我兄弟,此生不負!”


    林衝咬牙一語:“此生不負!”


    說著,林衝站了起來,拿起長槍,立在蘇武身側,篝火之下,林衝顯得格外威武。


    一旁張伯奮說得一語來:“林兄弟啊,你的故事我聽過,你能得蘇將軍這般兄弟,真是大幸!蘇將軍竟是能為你做這般出事來,當真是義薄雲天啊!”


    蘇武看向張伯奮:“今日一事,伯奮往後,豈不也是我之生死兄弟?定也不負!”


    張伯奮聞言,似也有幾分激動,一拱手來:“見過哥哥!”


    蘇武點著頭,便與張伯奮一擁:“你也當真是好漢!”


    卻聽武鬆轉頭來:“哥哥,你看這個!”


    武鬆轉頭送來,蘇武接過,一張大紙攤開,篝火下一看:“誒……好算計啊!”


    張伯奮也來看,便是立馬明白了:“難怪我父在府衙那般與高俅頂撞謾罵,定是因為此事。”


    “張相公,國之棟梁也!”蘇武也明白過來了,張叔夜,真是大宋脊梁骨,果然是那能與國同亡之人。


    “唉……這朝廷……”張伯奮如此一語,卻又不多說。


    眾人皆是來看,一個個看得後脊背都發涼,著實僥幸,若是今夜不殺人,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好了,走了!”蘇武招招手,眾人聚來,左右一看。


    武鬆,魯達,林衝,燕青,李成,張伯奮。


    馬在遠處,先尋個小溪流,洗一番周身,再尋山後之馬,馬匹之後綁上樹枝,邊走邊掃去身後印記,在山路走得多時,再上官道,官道馬蹄極多,一路再回。


    回營之後,蘇武還故意四處巡視一番。


    倒也不睡了,隻管早間武一通槍棒去,吃個早飯。


    早早入濟州城裏,去見張叔夜,商量一下再多派些人手,去救那灘塗擱淺的船隻。


    再與張叔夜一起吃個便飯,隻待午後,大事來了。


    衙差稟報而來,張叔夜聽得是麵色大驚,奔跑著去到前堂,呼喊著官吏仵作之人速速出發。


    張叔夜更是親自而去,蘇武既然碰上了,自也相隨而去。


    那現場,一片血腥。


    仵作來去勘驗,也來稟報:“相公,殺人者,不是尋常人,用起兵器來,極為擅長,要麽是軍中驍勇,要麽就是那等習武大賊。”


    張叔夜滿頭的包,頭疼不已,問:“那到底是軍中驍勇,還是習武大賊?”


    有那孔目也來答:“當是……”


    “說!”張叔夜著急不已。


    “當是軍中驍勇!”


    “何以見得?”張叔夜再問。


    “也不完全篤定,相公請看這三人,硬弩所殺也,箭無虛發,精準無比,一般賊人,鮮少有如此擅射之人,唯有軍中驍勇,多此輩。”


    “這也作不得數,梁山之賊,不同旁處。”張叔夜如此一言,卻是心中一想,立馬也篤定不是大賊了,是軍中驍勇。


    因為他看過那密信,梁山之人,沒有殺人的動機了。


    便是張叔夜再說:“嗯……本府想了想,你說的對,當是軍中驍勇。那是報複呢?還是亂兵謀財?”


    “太尉官衣在身,若是亂軍,當是認得出來,許本是謀財,但一見是高太尉當麵,便是失了退路,一不做二不休……嗯……成了如此局麵。”


    張叔夜不問了,怎麽說都有道理,這個道理……再怎麽說,到得東京去,其實都不能結案,唯有把所有可能都寫上,隻管讓東京定奪就是,且看天子怎麽了,那就怎麽了……


    當真是焦頭爛額,這已然不是查探殺人案件的範疇了。


    張叔夜便是一語:“所有場景,都要詳細記錄,所有東西,一個不漏都帶回去。”


    “遵命!”


    張叔夜打馬轉頭,來的時候飛快,回的時候便慢慢來走,蘇武同行,便也問蘇武:“子卿,你說這事……”


    蘇武隻點頭:“那孔目之言,興許有幾分道理,隻是這些道理,到得東京,難以作數,相公怎麽查,也難以作數,隻等東京來人就是。”


    張叔夜便也點頭:“是啊……”


    卻是點頭之間,又看了看蘇武,見蘇武無甚表情,又看了看左右,忽然一問:“想來……你心中……當是舒爽。”


    蘇武當真不掩飾:“相公所言不差,若真是軍中驍勇所為,高俅,罪該如此!若我在那潰兵之中,說不得,當也行此般事來!罪有應得!此般,想來世人皆喜,唯有天子不喜。”


    張叔夜擺擺手,稍稍歎口氣去,好似心中一鬆,也不多言。


    蘇武轉頭也問:“相公心中,當也是此念。”


    張叔夜鼻孔有一音節:“哼!”


    一個音節出來,張叔夜夾了一下馬腹,馬匹抽頭而出,快了幾步。


    蘇武跟在身後,也快了馬步。


    卻是官道之上,運糧的車隊還在來,便是頭前已然兵敗,運糧的人早早就出發了,消息也來得晚,便是路上得了消息,也當按照命令把糧草運到交差。


    張叔夜看著長長的運輸隊,看著那民夫揮汗如雨,說得一語:“這些錢糧之物,都存在濟州府處,到時候我做個賬目,隻待朝廷再起大軍,一應交付去就是。”


    說著,張叔夜又看蘇武,再道:“最好啊,還是讓你來剿賊。”


    “且看朝廷命令如何……”蘇武隨口答著。


    “我當上書,讓朝廷差你剿賊,隻是我……人微言輕,奏疏到得中書門下,怕是也無人多看幾眼。”張叔夜如此說著,不免心中也悲,中書門下,蔡京之地也。


    “相公就不必再往那蔡太師身邊湊了,隻當讓他忘了你就是,程相公定會請戰的……”蘇武還是閑聊。


    張叔夜聞言,便是來誇:“程萬裏,昔日裏,在京中,我還對他有幾分看不上看不起,原來是我不識人心啊,他還真是個良才,想來也是無奈,與我一般,被逼無奈,他走這條路,也苦,備受譏諷,當真也是忍辱負重。”


    “什麽時候,二位相公見一麵?兩個州府如此相近,見一麵不難。”蘇武笑著說。


    “當見一麵才是,程相公,不凡也!”張叔夜心中,顯然真有愧疚,雖然他沒做過什麽對不起程萬裏的事,但昔日裏,他也是背後罵過人家是閹宦走狗。


    張叔夜又問蘇武:“你若剿賊,如何來剿?”


    “當也是水陸並進。”蘇武來答。


    “要得多少人馬?”張叔夜再問。


    “一萬戰兵精銳,再來一兩萬廂軍壯大聲勢,做個配合,如此即可。”蘇武答著。


    “你放心,那水泊邊上的船隻,我定幫你都弄出來。”張叔夜已然是那配合作戰的心思了。


    “多謝相公!”蘇武把手拱去。


    張叔夜直接伸手抓住蘇武拱出來的手,說道:“誒,你我之間,就不說這些了,我看你啊,不是看那一般武夫,你啊,與他們大大不同!”


    “張相公也與一般文官,大大不同!”蘇武也如此來說。


    “哈哈……隻可惜,我此生,不得那宣麻拜相之事。”張叔夜其實心中有很大的遺憾。


    “興許來日,也不一定呢……”蘇武笑著。


    “不想不想……”張叔夜連連擺手,當真不想,卻說:“你家程相公,在這世道,興許還真不一定,他倒是有可能。”


    蘇武知道張叔夜說的什麽意思,便也嗬嗬來笑。


    張叔夜又歎息一語:“我啊,學不來他,卻也真想學,奈何當真學不來啊……”


    “你與宗相公是一類人,世間少有之人,古之君子風範。”蘇武由衷一語。


    “是嗎?”張叔夜哈哈笑著,其實聽來高興。


    “我也想學,可惜,也學不來。”蘇武還是由衷之語。


    “你不學我們兩個老家夥,你自有你的造化,你的造化大,才是利國利民之事。”張叔夜看著蘇武,心中不少憧憬期盼。


    “那……我此番就不入城了,回軍中,便也就開拔了。”蘇武拱手一禮,是辭別。


    “盼你再來!”張叔夜竟也拱手。


    蘇武再禮:“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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