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坐在一旁的沈翠雲卻是俏臉微紅,也不知道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落落,爹爹有很多事要忙,你莫要亂說。”


    “可是,娘親想跟爹爹睡覺,娘親經常念叨……唔唔唔!”


    小豆丁的那脆生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翠雲死死按住嘴巴。


    陳長帆看著使勁掙紮的女兒,還有臉紅到了耳根的沈翠雲,心底忽地湧起一抹歉意。


    看來自己忙於各種事務,還是對妻女疏忽了啊。


    “娘子,都是我的疏忽,把你們娘倆冷落了。”


    其實小豆丁倒還好,小風莊裏又有蔬菜大棚,又有雞鴨魚鵝,她每天都玩不夠。


    倒是沈翠雲,這女人一閑下來,就容易疑神疑鬼。


    “官人這話見外了,我隻是覺得自己人老珠黃了,官人可能也會膩吧……”


    沈翠雲這話裏似乎酸溜溜的,陳長帆眼角微微抽搐。


    這都是哪跟哪啊?


    “二郎,你若是有什麽忙不過來的,我可以幫忙打理。”


    沈翠雲這句話倒是發自內心。


    之前總小風莊人手不足的時候,她就協助過搭理人口分配事宜。


    那時候她幹勁兒可足了,現在可能是覺得自己太閑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娘子,想不想當酒樓的老板娘?”


    他正好要開酒樓,老板娘這個角色目前還是空缺的。


    福掌櫃那邊暫時還脫不開身,等食味齋那邊交接好了,再讓福掌櫃來這邊輔佐。


    他已經可以想象得到,福掌櫃歸來之日,那將會是一場血流成河的商戰。


    “老板娘?我想試試!”


    沈翠雲眼睛一亮,顯然內心頗為期待。


    “那你今日去城裏轉轉,看看酒樓的選址,我讓方長護送你。”


    “好,酒樓的事包在我身上。”


    有了老板娘的身份在身,沈翠雲立刻投入到了角色當中,開始興致勃勃地規劃酒樓的裝潢、菜品、店名等事宜。


    小家夥落落也積極建言獻策,一會說要加一個糖葫蘆的檔口,一會又說想要換成糖人,娘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陳長帆看著妻女如此有活力,也打算起身去看看,坊市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今日是小風莊商隊進入清河郡坊市第一天,也不知道一切是否順利。


    ……


    晨霧未散,東市石板路上的冰碴子還泛著青光。


    一隊陌生的商隊馬車吱呀呀碾過街口時,蹲在屋簷下的菜販子們哄笑起來。


    “大冬天賣鮮菜?別是凍爛的蔫葉子吧?”


    醃菜鋪孫婆子啐了口黃痰,正落在碾過冰碴子的車轍印裏。


    她在這街上買了十多年的酸菜了,還是頭一次見到寒冬臘月裏有人掛著“青菜”招牌的。


    “這外鄉人怕是傻的,寒冬裏賣鮮菜?”


    肉鋪張屠夫剁骨刀敲得案板震天響,“老子賭十個銅板,掀開氈布,裏麵全是爛菜幫子!”


    “十個銅板,你說的。”


    沈萬五斜睨了那屠戶一眼,揮退要掀車簾的夥計,自己親手解開捆繩。


    翠玉般的黃瓜整整齊齊碼在稻草上,尖刺掛著水露。


    青椒表麵光滑鮮亮,沒有絲毫的脫水發皺跡象。


    西紅柿擠在竹簍裏,圓潤透紅,一看就是自然熟透的果實。


    此外,還有莧菜、茼蒿等綠葉菜,許多百姓甚至都沒吃過。


    “真是新鮮的青菜!真是見了鬼了!”


    當三指寬的翡翠黃瓜頂著嫩黃花苞滾出來時,孫婆子手裏的陶碗咣當砸在凍土上。


    “就算是種的秋黃瓜,這時候也該爛透了,這怕不是用什麽妖法保存的吧?”


    張屠戶臉上的橫肉抖了抖,關於剛才那十個銅板的事卻是隻字不提。


    見到這足足一大車的新鮮蔬菜被陸續搬出,整齊碼放在偌大的檔口上,許多百姓立刻好奇地圍了上來。


    說實在的,百姓們已經許久沒吃過青菜了。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田地稀少,用來種糧食還嫌不夠呢,誰舍得種菜吃。


    就算是城裏人過得寬裕一些,青菜也是不常買的,尤其是入了秋以後,青菜便成了比肉還稀罕的食物。


    “這青椒看著可真水靈,莫不是塗了蠟?”


    “寒冬裏哪兒來的紫莧菜?是不是染了色的?”


    賣炊餅的劉瘸子擠在最前頭,新鮮蔬菜所特有的清香鑽入鼻間,對於許久未嚐過青菜的人來說,這種清香無疑是誘人的。


    “給我挑個小的柿子行不行?我拿炊餅跟你換。”


    一賣炭老漢擠了過來,顫巍巍摸出三個銅板:“給老漢切半根黃瓜嚐嚐鮮......”


    夥計們忍不住翻白眼。


    “三塊銅板怕是不行……”


    沈萬五敲響銅鑼,震得瓦簷積雪簌簌下落。


    “新鮮的西紅柿,八兩一斤!”


    人群瞬間寂靜,劉瘸子訕訕縮回手:”噫,真貴!夠買我一鍋炊餅了......"


    “頂花帶刺的黃瓜,十兩一斤!”


    一個夥計們扯著嗓子喊道。


    他昨夜偷偷吃過一根黃瓜,那鮮脆的口感難以忘懷,十兩都嫌便宜了。


    賣炭老漢也不言語了。


    人群靜了半息,突然被劉員外府上家丁撞開豁口。


    這胖子二話不說,一口氣挑了十幾根根黃瓜,又選了幾顆西紅柿,咧嘴笑道,“六夫人害喜,就想吃瓜果蔬菜,趕緊給我稱上!”


    他嘩啦啦抖開錢袋,雪花銀在朝陽下晃花人眼。


    “限購10斤!”夥計笑著給稱了10斤菜,如數收取了銀兩。


    “真是不會做買賣,哪有給了銀子不賣的道理,若不是這大冬天的也沒個賣菜的,這錢斷不會送到你們這來。”


    那家丁臉色不悅地拎著菜籃子走了。


    事到如今,那些平頭百姓們也算是看出來了。


    這些青菜是好,可根本就不是他們能肖想的尖兒貨。


    陸續有人前來賣菜,無一不是有錢人家的家丁丫鬟。


    他們見這青菜鮮亮,都想多買點回去,卻同樣被以“限購”為由擋了回去。


    怪!


    從沒見過誰大冬天賣青菜的,也沒見過誰家做買賣還“限購”的。


    饒是如此,這一大車的青菜還是被買去了大半。


    百姓們不禁暗暗感歎,這郡城裏的有錢人,還是大有人在。


    他們吃粟米都要精打細算,這些狗大戶買青菜眼睛都不眨一下。


    鐺——


    沈萬五敲響銅鑼時,燈籠酒被擺在台麵之上。


    “小風莊精釀燈籠酒,可以試飲一杯再買。”


    台麵之前,用於試飲的5個小酒盅整齊擺放著。


    與青菜不同,新鮮不新鮮,一眼就能看出來。


    酒水這玩意兒還是要嚐一口,才知道是否地道。


    嘩啦啦!


    酒中盛滿酒液,酒香立刻逸散開來。


    賣炭老漢鼻子抽得通紅:“這酒香......俺是老人,俺先來!”


    話音未落,一潑皮男子已竄上跟前:"給爺嚐......"


    “排隊試飲!”四個護衛橫刀立馬。


    刀身寒光凜凜,驚得潑皮們縮了脖子。


    眾人紛紛排起長隊,陸續試飲。


    第一盅酒遞到孫婆子手中時,這醃菜販子手抖地灑了半盅。


    她閉眼猛灌一口,突然老淚縱橫:“俺又想起那早死的漢子了......”


    渾濁淚珠砸在酒盅裏,孫婆子忽地有些哽咽。


    “這酒滋味獨特,好喝!”


    張屠戶咂了咂嘴,訕訕地摸出十枚銅板放在桌上,開口問道,“這一壇酒多少錢?”


    “隻需100兩。”


    “俺買一壇。”張屠戶咬咬牙道。


    “俺也要!”


    “還有俺!”


    “好喝!給我來兩壇!”


    人群再度騷動起來。


    “給某留十壇!”


    周正坤攜家仆而來,那家仆舉著銀票往人堆裏擠,”銀票在這,先收我的!"


    布行掌櫃金老板伸出青蔥般的手掌:“給我留五壇。”


    兩人都是熟麵孔了,此番前來,一方麵是存了捧場的心思,一方麵是真的饞這酒香。


    “抱歉,每人限購一壇!”


    搶購燈籠酒的人,甚至比搶購青菜的人還要狂熱。


    畢竟青菜並不是生活必需品,而且不耐儲存。


    可好酒也是一種硬通貨,而且放得越久,越是醇香。


    再加上這燈籠酒滋味確實不錯,引發搶購也是情理之中。


    周正坤和金秋月頓時傻眼,他們沒想到陳長帆還有這限購的手段,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小矮子嶽靈霏擠進人群,抱了一壇燈籠酒出來後,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旋即他下巴微揚,示意幾名墨刀門弟子抬來一口沉重的木箱。


    箱蓋開啟時寒氣撲麵,其中礦石泛著金屬光澤,正是鍛造墨刀的核心材料,墨雲鐵。


    “跟你們東家說好的,他答應幫我鍛刀的。”


    沈萬五點頭應下,示意嶽靈霏、周正坤等人留步,拍賣即將開啟。


    這幾人都是有身份之人,豈有等人之理?


    可當他們見到小風莊夥計們捧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子上前時,便立刻想到了那二鍋頭。


    三人頓時挪不動步子了。


    當然,對於這幾位大主顧,沈萬五給幾人安排在了閣樓上的雅座上。


    同樣的,對於雅座上的幾人,也有試飲環節。


    周正坤、嶽靈霏等人露出回味之色,其餘初嚐此酒的老板們則是瞳孔巨震。


    鐺——


    銅鑼響起,隻見沈萬五立於高台,展開精致的木盒,裏麵躺著兩個晶瑩透亮的琉璃瓶子,向眾人展示著。


    “醇釀二鍋頭,乃是這世間最烈的美酒,又以琉璃做瓶,良木為櫝。起拍價800兩!”


    話音落下,眾人嘩然。


    “諸位請看,這酒花綿密,酒體淳冽,端的是世間少有的美酒,光是這琉璃酒瓶,隻怕就值數百兩,八百兩一點也不貴。”


    銅鑼響起,拍賣開始。


    "1000兩!"鹽商老趙豁然起身,脖子上的金鎖鏈嘩啦作響。


    金秋月輕笑一聲,修長手指叩著案幾:"趙老板去年買瘦馬都花了2000兩,這酒莫不是看不起?我出1200兩!"


    周正坤冷哼一聲:"1500兩!老子的船隊三日就能運來蜀地貢酒,但這酒......"他喉結滾動,"夠烈!"


    當叫價飆到2000兩時,叫價聲止歇,嶽靈霏拍得兩瓶。


    後來周正坤、金秋月等人也陸續拍得此酒。


    價格基本都在2000兩上下。


    如此一擲千金的拍賣,直接把在場的百姓們都看傻眼了。


    2000兩銀子,買兩瓶酒喝?


    這酒喝了能飛升還是能長生不死啊?


    窮人永遠都無法理解,富人的消費觀念,而且他們也無緣品嚐這二鍋頭的滋味,自然覺得難以理解。


    最後兩瓶二鍋頭拍出時,青菜貨款已超萬兩,燈籠酒更達兩萬兩。


    最後合計總賬的時候,沈萬五打得算盤都快冒火星子了,終於在第一時間得出了總賬。


    “十萬三千五百兩!真是不可思議。”


    饒是他有著一定的心理準備,也未曾預料到這些貨品在售賣的第一日,便直接一炮走紅,賣出了超過十萬兩的貨款。


    他看了看周圍仍在圍觀的眾人,大都是因為沒買夠想要的貨物而不肯離去的狗大戶……咳咳,是大客戶。


    隻是他們徘徊了一陣子,見沒有新貨上架,又等不到陳長帆過來,便陸續離場了。


    “明日的買賣,隻怕比今日還要好做。”


    沈萬五不難看出,這些客戶,已經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沒辦法,他們手裏的貨確實夠硬,而且東家的花活……咳咳,是良計,又層出不窮。


    “箱子裏的貨款都給我封好了,等會東家來了要立刻上交。”


    沈萬五指了指腳邊的大箱子,正要叮囑什麽,忽然聽到一道極其不合時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火掌門收例錢!”


    一群紅衣漢子粗暴地推開圍觀的人群,徑直朝著這邊的攤位走了過來。


    為首的漢子額前微禿,隻穿著一身赤色短打,故意露出一身腱子肉,目光凶狠地掃了一眼周圍。


    沈萬五認得這紅衣服飾,正是火掌門中弟子。


    按照底盤劃分,這坊市屬於火掌門管轄的地盤,隻是他已經按規交齊了攤位費,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敢上門來鬧。


    本著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觀念,沈萬五上前一步,客氣地擠出笑容說道:“這位好漢,我們老老實實地在這做買賣,攤位費也是交過了,也沒聽說過要收什麽例錢,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


    禿頂漢子眼睛一瞪,一腳踹翻酒壇。


    哢嚓一聲,琥珀色的酒液濺了一地,酒香立刻逸散開來。


    沈萬五看著那一壇子的酒撒了一地,頓時露出肉疼的神色。


    小風莊的夥計們登時就急了,一個個抽出長刀,對準了那些氣焰囂張的火掌門弟子。


    “老子辛辛苦苦從小風莊一路運來的酒,你一腳就給踢翻了,賠錢!不給錢就別想走!”


    “給錢?我給你一拳!”火掌門那些人本就是來尋事的,當即揮拳打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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