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夫人毫不掩飾的怒意,素秋半點也不敢怠慢。


    等退出去後,素秋忍不住心下歎氣,覺得這次三小姐未免也太沒有眼色了……


    暗道一聲自求多福,素秋隨即板著一張臉,朝蘇菱所在的院落走去。


    主屋內,胡郎中忙活了好一通,起身時,隻覺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斷了。


    但想到麵前縣丞老爺跟夫人對自己的禮遇,胡郎中硬生生的忍住了。


    就在胡郎中已經做好了迎接縣丞老爺和袁夫人的新一輪的好言好語時,卻見一直等在莊子口的小廝一臉欣喜的跑了進來,張口便道:“老爺夫人,岑大夫,岑大夫到了!”


    被蒙在鼓裏、此時甚至連酒壇都沒來得及收的胡郎中猛地愣住。


    蘇老爺見狀輕咳了一聲,這才朝著胡郎中拱了拱手,歉聲道:“實在是對不住,之前一時情急,我夫妻二人心係犬子,忘記將此事告知,還請先生勿要責怪。”


    胡郎中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這夫妻兩個不放心自己,在自己來後又另請了城裏的大夫。


    至於蘇老爺口口聲聲說的忘記,胡郎中在心裏稍微一琢磨,就覺得不對勁,能信他才有鬼了。


    好哇!


    原來這兩個人居然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明麵上對自己客客氣氣,實則心裏還有另外一副算盤。


    胡郎中本不至於因為蘇老爺和袁夫人不相信自己的醫術就生氣,畢竟胡郎中同樣心裏有數,自己隻不過是個鄉野郎中,又如何能與真正的名醫相比?


    胡郎中真正生氣的是兩人一開始的時候明明心裏麵是這麽打算的,卻不直接告訴自己。


    胡郎中行醫這麽些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很快就明白了兩人為什麽會這麽做了。


    無他,不過是擔心他一怒之下就不肯給蘇小公子醫治了,或者會不盡心給蘇小公子醫治。


    這不僅是對他醫術的侮辱,更是對他整個人的看低!


    又或許…眼前的蘇老爺壓根不覺得自己這種一抓一大把的鄉野郎中也會有醫德這種東西。


    胡郎中之前見眼前的這位縣丞老爺知禮客氣,對待他時也不似其他鄉紳豪強一般居高臨下,還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呢,結果……


    果然,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這些有錢的老爺們都是一個德行!


    胡郎中心裏又是惱怒又是氣憤,一張老臉上霎時間精彩紛呈。


    但此刻的蘇老爺跟袁氏卻已然無暇顧及。


    不一會兒,遠遠的就能看到一個與胡郎中差不多年紀的人緩步朝這邊走來,對方頭發花白,寬衣博帶,自帶一股沉定自如的味道。


    再看胡郎中呢?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裳,頭發毛躁,手腳枯黃。


    除了年齡相仿外,兩人再無一處相似,站在一起時,胡郎中更是直接被比進了泥裏。


    而自打這位岑大夫進門之後,蘇老爺跟袁夫人就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了。


    胡郎中鼻子都要氣歪了。


    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被如此羞辱,即便是泥捏的人也該發作了。


    正待胡郎中沉著一張臉打算甩袖離開此地時,就見剛剛匆匆而去的素秋又腳步匆匆的回來了,隨後更是帶來了一個消息。


    得知蘇菱是因為生病了才沒來時,袁夫人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那小丫頭之前還好好的,怎麽可能說病就病了。


    定是借口罷了。


    麵對自家夫人的質疑,素秋卻覺得未必,畢竟她剛剛可是突然到的,若隻是避免責罰的借口,旁邊應當不會那麽巧合的備著一盆降溫用的冷水。


    聽完解釋,袁氏將信將疑,這個時候她突然又想起來了胡郎中。


    多了岑大夫這麽一根定海神針,袁氏終於冷靜了幾分,如此她終於發覺到了自己與自家老爺所作之事的不妥之處。


    本來兩人想著胡郎中一介鄉野郎中,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但現在既然那死丫頭也病了,倒不如讓胡郎中去一探究竟,也算是給了胡郎中一個台階下。


    袁夫人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體貼,畢竟以她縣丞夫人的身份,能夠考慮到一介野郎中的心情已然是十分難得。


    但之後走在那位三小姐所住院落路上的胡郎中顯然不這麽認為。


    一天之內被羞辱兩次,直接把胡郎中的腦子都給燒壞了,以至於袁夫人開口的時候,他都沒能回神,導致來不及拒絕。


    等到了蘇菱所在的院子時,胡郎中才勉強冷靜下來。


    狗屁的蘇府,狗屁的縣丞跟縣丞夫人!


    並不知道麵前的郎中心裏麵此刻正在罵罵咧咧,連帶著才會對她也沒什麽好臉色,弄的蘇菱一頭霧水。


    說起來,自己似乎並未得罪過他吧?


    一旁的芽春有些看不過眼,正待她準備開口時,蘇菱忽然想明白了什麽,朝她擺了擺手。


    “可是爹跟母親又請了別的大夫來?”蘇菱問。


    胡郎中的表情頓時就僵了。


    隨後他納悶:“你怎麽知道?”


    他自打來到莊子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這位三小姐,難不成是有人給她通風報信,可這圖什麽啊?


    好在蘇菱下一瞬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我猜的。”


    胡郎中剛要皺眉,就聽她又道:“若是沒有別的郎中在弟弟身邊,爹跟母親多半也不會舍得讓你來給我瞧病。”


    若說剛剛胡郎中的到來叫她有些猝不及防,那現在的蘇菱就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夠說服對方。


    短短一句話,包含的陰私卻實在驚人。


    胡郎中當即就瞪大了眼。


    蘇菱不等他回神,很快又將早已準備好的兩個小銀錠遞了過去:“還請郎中憐我孤苦無依,幫我這一把。”


    胡郎中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又有些糾結會被人發現,畢竟那位岑大夫,看起來不像是好惹的。


    到時候被人發現了,那他頭上那頂醫術不精的帽子就真的要坐實了。


    見對方似乎是想要拒絕,芽春一下子就急了。


    正待她想要說些好聽話,求一求對方的時候,卻聽見自家小姐先開了口:“我知道今夜郎中定然受了許多委屈。”


    胡郎中都沒等她說完,就冷哼了一聲:“在說好聽話這方麵,跟你爹還有你那位繼母相比,你還是嫩了些。”


    蘇菱不以為意,話鋒一轉,仿佛隨口一般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胡郎中常在鄉野,不知每年要處理多少如我兄弟那般的傷勢。”


    胡郎中想也不想就答道:“沒有幾十也有十幾。”


    各個村中調皮搗蛋的孩童太多,尤其是等到牛羊驢這些家畜發情的季節,胡郎中光是想想都覺得焦頭爛額。


    蘇菱笑了一下:“可在栗州城中卻少見牛羊,能夠養得起馬的人家多半都有仆人,這些養馬的人家金貴,加上仆人小心,一年到頭也沒幾人受傷。”


    胡郎中起初還不解其意,但是聽著聽著,他就琢磨出了味道。


    “也就是說比起外傷,那姓岑的更擅長內科?”


    蘇菱沒有繼續回答,但胡郎中此刻顯然也已經不再需要她的回答了。


    胡郎中整個人隻覺得神清氣爽,突然覺得留下來也不是不行。


    伸手將那兩個小銀錠攬入懷中,熱血上頭的胡郎中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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