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二年,七月初一。


    武霜正西,風塵仆仆的彭波從西邊雪原疾馳掠來,環顧片刻後,迅速朝一個小雪丘的高點跑了過去。


    “稟司丞,三千隴右軍,一個時辰走了近七公裏。”


    雪丘上,一襲白衣的夏川聞言立刻轉頭,臉上滿是驚容道:“一個時辰七公裏,這麽快?”


    才千人規模的雲蛟軍,正常走雪原,一個時辰隻能走五公裏;隴右軍有三千人,行軍速度按說要慢很多,沒成想,比雲蛟軍居然還要快上四成。


    “建軍時間終歸比咱們要長,大哥說的不錯,這三千隴右軍的綜合素質,怕是比雲蛟軍高的多……”


    夏川沉吟片刻後,臉上表情凝重了許多。


    不過彭波這時又繼續開口了,它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樹枝,在雪地上畫了一條粗略的線路圖,對夏川道:


    “司丞,我從隴山沿途布置的禦寒級前哨,大致推斷出了他們的行軍路線,總裏程應該有二十五公裏,算上我回來的這段時間,預計他們兩個多時辰之後,就差不多能到這裏了。”


    看著地上的線路圖,夏川頓時眼睛一亮。


    到底是陽露的老頭領,對比剛剛第一波派出去打探隴山大軍動向的林凱,彭波帶回的情報明顯更有價值。


    “對方沿途布置的哨探很多,我粗略估算起碼就有三四十人,再算上隨軍的,隴山這回,估計把九成的禦寒級都給帶上了,看來是想在武霜一戰定乾坤了!”


    夏川聞言,沉聲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隴右剛剛在咱們手中折損兩軍,隴山是進攻方,不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哪這麽容易就能攻破武霜?


    李玄靈不傻,對比大夏,隴山最大的優勢,就是這三千隴右軍以及數量龐大的禦寒級,她肯定會好好利用這一點的。”


    彭波先點了點頭,隨後便低聲笑道:“可惜隴山今夜注定是要撲空了,李玄靈恐怕怎麽也想不到,有這麽多禦寒級在四周警戒的武霜,竟連一個人都沒有!”


    夏川聞言,臉上也升起了一絲笑容,轉頭看著東邊的武霜巨石駐地,眼中精芒微閃。


    “隴山學聰明了,知道提前派人來打探駐地情況,可惜李玄靈還不夠下血本,派這麽幾個人過來,連外圍都闖不進來,隔著這麽遠,他們頂多隻能判斷駐地沒人離開,駐地裏的情況,他們什麽都看不到。”


    彭波笑著接話:“武霜兩條夏直道,東北方一條連接寒瓊、東南方一條連蜂巢,兩條直道全都埋於積雪之下,通道口就在駐地兩公裏左右的位置,咱們這些人選擇在三公裏外警戒,隴山估計還摸不準為什麽。”


    從白天開始,夏川就帶著彭波等十人守在西麵,中途雖然隻感知到了一個禦寒級靠近,但他能斷定,吃了長白溝和寧元丘兩次大虧,隴山絕對不止派這一個禦寒級過來。


    雪原的能見度雖然不錯,但夜間頂多也就一裏。


    隴山即便四個方位都派了人,觀測範圍,頂多也就是武霜外圍兩到三公裏一圈,連直道口都看不清。


    靠著這個信息差,他們能做的事,太多了。


    “十幾分鍾前,趙龍帶著寒瓊1000人抵達時,北邊陳應元就帶人收縮了警戒線,要是隴山在那個方向有探子,肯定已經注意到了,就是不知道……”


    夏川沉吟之際,突然北麵掠來一道人影。


    來人是徐寧,他身負長弓手持陌刀,滿臉興奮之色走到夏川身邊,拱手道:“稟司丞,不出頭領所料,趙龍大軍抵達時,我們故意收縮了警戒線,隴山探子立刻就忍不住靠近了,發現趙龍大軍後,那人還摸到了附近試圖觀測士卒修為,被我們發現後也不糾纏直接逃走,陳應元認出了那人,是李天成長子李玄平。”


    “好!”


    夏川聽到徐寧的話,神色頓時激動不已。


    “哈哈哈……”


    徐寧也忍不住大笑,道:“原本頭領的計劃,是讓趙龍自己弄點動靜,吸引隴山探子的注意,誰成想那李玄平自己蹦出來了,還知道去打探那撥人的修為,他肯定已經回隴山大軍那邊,給李玄靈報信了。”


    “不止北麵,我們東邊也有動靜了!”


    徐寧話音落下,雪丘南側又傳來了宇文燾的聲音。


    宇文燾身負闊劍,滿臉笑容的走了上來,對著夏川躬身一拜,道:“司丞,好消息,東邊的探子,也被我們勾出來了。”


    “哦?”


    夏川立刻眼睛一亮,轉頭看著宇文燾。


    “是個女的,我剛剛組織駐點最後一撥人,準備走東南方的夏直道撤出武霜去蜂巢,想起頭領說的,武霜周邊肯定有大量隴山探子,我臨時起意,讓那撥人佯裝往武霜駐地走,隨後故意收縮了警戒圈,隴山那名女探子果然中了計,立刻就靠近來觀測情況了。”


    “後麵如何了?”


    “我帶著洪廣洪天六人出手,假意拚死留人,那女人也不糾纏,直接就逃,逃走時似乎還很得意。”


    “哈哈哈哈…………”


    聽到女探子逃走時很得意,夏川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也就是說,北邊、東邊兩個方向的探子,都以為咱們從其他地方調了大批人來武霜,李玄靈知道後,肯定以為咱們要在武霜跟她決戰了,三千隴右軍,這會兒怕是士氣高漲得不得了。”


    宇文燾、彭波、徐寧三人聞言,都不由笑了起來。


    ………………


    鬆元以東,約莫十幾公裏以外。


    浩浩蕩蕩的三千隴右軍,正繼續往東進發。


    李玄靈率十餘名禦寒級,在大軍的側翼跟著。


    不斷有人從大軍前方跑來跑去,對著李玄靈匯報些什麽,匯報完後又立刻往前方跑去,顯然都是充當大軍臨時斥候的禦寒級。


    “頭領,不必這麽小心吧?大夏也就那支雲蛟軍,昨夜大戰少說也損失了兩成,頂多隻剩八百人了,就算他補齊,半道伏擊我們,也是死路一條吧?”


    隴山神箭手楊封平,看到平日在隴山高高在上的禦寒級,此刻都變成了跑來跑去的斥候,神色有些怪異,忍不住對著李玄靈開了口。


    其他人雖未開口,但神色顯然都很讚同。


    今夜隴山出動的,可不是新軍,也不是血衛軍,而是實打實的三千精銳隴右軍。


    他們還真不信,夏鴻有膽子在半道伏擊,或者說,他們心裏巴不得大夏有這個膽子。


    李玄靈的行為,在他們看來確實有些反應過度了。


    然而,李玄靈顯然不讚同眾人的看法。


    “小心駛得萬年船,大夏實力不弱,那個夏鴻也不簡單,雲蛟軍現身之前,你們知道大夏有軍隊麽?吃一塹就要長一智,否則長白溝和寧元丘的敗仗,不都白打了麽?”


    聽到這番話,眾人麵色微微一滯,全都閉上了嘴。


    李玄靈眉頭微沉,環顧眾人後,也沒多說什麽。


    她嘴上這麽說,是為了讓這些人多長點心眼,或者說是為了培養他們的警惕性,但平心而論,實際上,她心裏,跟眾人的想法其實差不多。


    夏鴻要是真的敢在半道設伏,那就好了!


    雲蛟軍昨夜的兩仗,打的確實很漂亮,但從逃回來的新軍士卒以及血衛軍士卒的說辭來看,雲蛟軍的整體實力,其實並不算很強,甚至有一小部分士卒的修為都還沒有到掘地境極限。


    長白溝和寧元丘大勝,本質上打的就是個出其不意。


    當然,伏擊地點的選擇,雲蛟軍陌刀、橫刀、斥候三個兵種在戰場的合理運用,也算兩個原因,但那並不是致勝的關鍵。


    她此刻帶著的三千隴右軍,不僅都是實打實的掘地境極限之上修為,而且有絕大多數是父親李天化親自帶出來的,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卒,各個令行禁止,熟悉戰陣戰法,絕非雲蛟軍可比。


    大夏若是真敢在半道設伏,絕對死路一條!


    隻可惜,李玄靈很清楚,夏鴻沒這麽傻。


    “武霜、寒瓊、蜂巢,三地都在大夏的手上,武霜首當其衝,位置也最關鍵,將大夏趕出隴右的第一步就是要拿下武霜,就是不知道,夏鴻會不會在武霜接下這一戰!”


    武霜位於整個隴右中心,從這裏出發,到隴右的任何一家營地,距離都是最近的,戰略意義極其重要。


    李玄靈記得很清楚,當初她帶大軍駐紮在白淵與武霜中間的時候,大夏還曾派過一名叫邱鵬的特使,表示要與隴山共治武霜。


    從這件事就能看出來,大夏知道武霜的重要性。


    “照說大夏是舍不得放棄武霜,可若是隻靠那八百雲蛟軍,他們肯定守不下來,所以要麽他們就退,要麽就繼續從夏城調人過來,眼下唯一要提防的,就是大夏還有別的軍隊可以調動,要是真有,那這場大戰可就沒這麽輕鬆了…………”


    李玄靈眉頭微凝,思索間,突然察覺到了什麽,抬頭朝著前方看了過去。


    一道白色身影從東邊雪原朝大軍疾馳而來,前頭眼力好的人,立刻就認出來人的身份。


    “是玄平!”


    “肯定是有武霜的消息。”


    看到李玄平一副急匆匆的姿態,眾人立刻有了猜測,包括李玄靈也瞬間打起精神等著他。


    李玄平雖然急匆匆,但臉上明顯帶著笑意,走到李玄靈身前,也不拖遝,直接拱手開口:“稟頭領,大夏將寒瓊的一千守軍全都調到了武霜。”


    “寒瓊的一千守軍?”


    李玄靈表情一凝,立刻沉聲問道:“你確定是寒瓊的守軍麽,看清楚了,都隻是普通掘地境修為?”


    前麵兩個多月時間,李玄靈早就派人將武霜、寒瓊、蜂巢三地的情況,打探的清清楚楚,大夏在寒瓊留了一千守軍,不是什麽秘密。


    李玄靈記得很清楚,當時探子回報說,寒瓊那一千守軍都是普通的掘地境修為。


    照說一千掘地境調到武霜,起不了什麽大作用,夏鴻肯定也清楚,所以她才會對這條消息起疑心,懷疑是李玄平看錯了,或是被蒙蔽了。


    “絕對確定,我還冒險靠近觀測了,全都是普通掘地境,戰甲和兵器,都隻是十鍛級……”


    李玄平說到這頓了一下,冷笑道:“那夏鴻肯定是無人可用了,沒辦法才將寒瓊這一千人調過來,妄圖死守武霜,抵禦我隴山兵鋒。”


    一千普通掘地境,能起什麽用?


    李玄靈眉頭緊凝,臉上依舊有些不解。


    “駐地有兩千掘地境,再加上寒瓊這一千人,武霜現在頂多也就三千掘地境,再加上那一千雲蛟軍,夏鴻不會以為,靠這四千人,就能擋住三千隴右軍吧?”


    李玄都一開口,眾人頓時都冷笑著出言調侃。


    “四千擋三千,以為隴右軍士卒也是普通掘地境?”


    “癡人說夢。”


    “除非那雲蛟軍全都是禦寒級。”


    ………………


    開始用獸血重塑皮膜的掘地境極限士卒,跟隻有狩獵資格的普通掘地境,完全是兩個概念。


    直接一點說,就是基礎力量三萬斤以上,跟一萬斤以上的區別,若是算上皮膜強度,以及兵刃、戰甲等等因素,那差距隻會更大。


    隴右有一個共同認知,那就是,普通掘地境組成的大軍,想在戰場上跟正規軍隊交鋒,人數沒有十倍,想都別想。


    3000掘地境,加1000雲蛟軍,四千人守三千隴右軍。


    夏鴻要是真有這個心思,那今夜大夏必敗。


    其他禦寒級清楚,李玄靈自然更清楚,隻是她想的比其他人多一點,她總覺得,夏鴻不會這麽傻才對。


    就在她沉思之際,突然有人又指著東側疾呼:


    “玄秋也回來了。”


    又一個探子回來了。


    李玄靈再度打起精神,看著從遠處疾馳而來的堂姐李玄秋。


    李玄秋也一樣,沒有什麽廢話,到了就直接開口:


    “稟頭領,有將近千名掘地境到了武霜,看方向應該是從蜂巢過來的,我跟玄東在武霜的東南方發現了一條雪下暗道,應該是連接蜂巢的,預計他們不止來一批人,後續應該還會有大批人從那條暗道過來。”


    蜂巢也有大批掘地境來武霜了!


    聽到這條消息,眾人的臉上,頓時都露出了笑容。


    就連李玄靈,也徹底放下了剛才的疑心。


    “夏鴻,還真打算集結所有大夏在隴右的掘地境,在武霜死守了,好好好,這樣就好了。”


    “頭領,大夏那條暗道很長,想徹底毀壞有點難,不過隻要多幾個人,花點時間還是能破壞的,不如我帶幾個人去毀掉那條暗道,阻止大夏的援軍繼續往武霜集結?”


    李玄秋開口提議,眾人表情都有些意動。


    反倒是李玄靈,思索片刻後,頓時搖頭:


    “不用,暗道什麽時候都能毀,就是現在不行。”


    眾人聞言,神色都有些不解。


    “沒錯!”


    李玄都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眼睛微微一亮,見眾人還是不解,立刻解釋道:“有援軍來,大夏才敢繼續留在武霜,要是毀了通道,援軍短時間來不了,大夏不守武霜了,咱們才麻煩,明白了吧?”


    聽到這段話,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李玄平、李玄秋,你們就想去武霜周邊盯著,有情況再來回報,不管大夏來多少人,不要管,就看著他們進去就行。”


    “明白了,頭領!”


    李玄平李玄秋躬身一拜,立刻轉身朝著東側掠去。


    李玄靈轉頭看著東側,聲音裏滿是肅殺。


    “通知大軍加速前進,還有隻剩最後9公裏,爭取一個時辰出頭就到,今晚就要讓大夏知道,隴右大地到底由誰說了算。”


    “是!”


    一眾禦寒級齊聲答應,臉上殺氣騰騰,隨即便分散到大軍各處,開始厲聲催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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