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葉如嫩筍,在沸水中翻轉,氤氳水汽中,徐沉淵神色淡然鬆弛,辨不出情緒。


    “宗小姐,是我讓溫橋約的你。”


    “您約我,是有什麽事嗎?”宗梨木椅上放下birkin,落座。


    “不急,先嚐嚐。”徐沉淵端起紫砂壺微壓,沏出茶湯,將茶盞推至她麵前。


    太子爺的茶葉。


    宗梨好奇,嚐了一下,清香淡雅的香,鮮而純淨。


    她悄悄觀察徐沉淵,似乎也沒外界說得這麽風流恣意,事實上,他身邊看得到的女伴隻有林桑寧和溫橋。


    而圈裏很多世家子弟的女伴,更誇張點的,她就沒見到有重複的女伴。


    博山爐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幽靜,靜謐。


    “和溫橋認識多久了?”


    “從中學時到至今也有十年了吧。”


    他又問,“你哥呢?”


    宗梨一愣,徐先生約她出來隻為了問情敵情況?


    “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段。”


    侍應生端上糕點,是蘇式的風味。


    顏色漂亮,精致。


    徐沉淵不緊不慢倒茶湯,隨意問,“怎麽認識的?”


    “我倆寒假出國玩,偶遇暴風雪,被圍困機場,最後我哥過來接。”


    確實。


    對年輕女孩來說,惡劣環境下,英雄救美的故事最令人上頭了。


    他跟溫橋也是這麽認識的。


    宗梨覺得可惜,畢竟能和閨蜜成為一家人,是蠻不錯的體驗,她當初就應該直接點醒溫橋。


    “我哥對追女孩這件事,有自己比較獨到的見解。”


    不是獨特的見解,是愚蠢。


    她停頓一秒,“他做了許多事,至今溫橋都不知道。”


    她想表達溫橋或許知道了就不會有他什麽事了。


    徐沉淵麵色一沉。


    宗梨拿起一塊茉莉乳酪酥餅,揚唇一笑,“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隻有當下。”


    “她的朋友不多,我也知道你幫了她很多,以後有需要盡管開口。”徐沉淵深色緩和幾分,鄭重又意有所指,“當然,我隻針對你。”


    宗梨垂眸,沒應下,蔥白的指尖在梨木桌下攥緊。


    商權那一套做派,她是懂一些的,徐沉淵無顧相約,先說這話,是有事相求了。


    他又問,“你對你哥的事,了解多少?”


    宗梨心生警惕,一口回絕,“不了解。”


    這兩年,徐沉淵和宗尋之,一個豺狼,一個虎豹,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她不是不知道。


    “高速路上,小車與大貨車發生了車禍,宗小姐又恰巧遇到,會報警救人嗎?”


    宗梨不假思索,“當然會。”


    “宗尋之連藥品都敢去碰。”徐沉淵隨即一笑,拿起茶桌上的ipad遞給她,端起茶湯輕抿,“我不強人所難,最差不過是宗家倒了,又或者我扶你入宗式,保全宗家。”


    宗梨端起茶湯,茶湯蕩漾,她聚攏心神,指腹捏緊杯壁。


    他笑了笑,放下茶盞,“世家裏爭權奪位,不是稀奇事。”


    “我哥隻要往那一站,鬆弛又有攻擊性。”宗梨鄭重道,“徐先生,你找錯人了,我這個人性子軟,天生就不是這塊在商界征伐的料,何況群董事又豈會任我拿捏。”


    徐沉淵不為所動,“你當下逃避,看似是一條簡單的路,可放在將來,卻是一條更難走的路,就像早期的病症,可以治療,拖得長了,惡化了,複雜了,難治了。”


    宗梨平複思緒,“像你們這樣的人,無論學什麽,學一遍就過了,可我要學三遍我都不一定能吸納。”


    言盡於此,徐沉淵視線落在戲台上,起身,隨意擱下名片。


    “這是我的私人電話,我知你不願出賣你哥,樓塌了,八萬多名員工,八萬多個家庭,要失業了,你想好了隨時來找我。”


    “徐先生,你不怕溫橋誤會?”


    閨蜜和閨蜜男朋友放到一起,是禁忌,是敏感,是忌諱。


    徐沉淵站定,沒有回頭。


    光影從古木窗射入,清貴無雙,懷珠韞玉。


    他蕩起笑意,意味深長,“她從不怨旁人,也從不跟旁人針尖對麥芒。”


    徐沉淵一出門,茶樓內,戲曲還在繼續,宗梨紋絲不動,沒有笑意,呆鈍,似沒有色彩的藝術雕塑。


    他最終還是知道了嗎?


    茶樓外,夕陽西下,薄入胡同巷子的殘陽極盡地斂著光,徐沉淵步入紅旗車內。


    紅旗車緩緩駛出,邁巴赫對向車緩緩駛來,車頭交匯縫隙緊剩一厘,胡同巷子擁擠隻可通一車經過。


    “徐二公子,今天這麽有空。”車窗下降,斯文俊秀的麵容,“請哪家姑娘喝茶?”


    “怎麽?”徐沉淵往後仰了仰,意味不明的笑意,“隻許宗少過來喝茶,我就不能?”


    “徐二公子玩得一手好計謀,玩的是暗度陳倉?”宗尋之不徐不疾地開口,“你知道我跟你的區別是什麽嗎?”


    他又繼續道,“我與你成長環境不同,我能做到無情,你做不到,你動宗梨,於我而言,沒用。”


    徐沉淵笑出聲,試探,“宗夫人和宗梨對你不錯。”


    宗尋之視線凝聚望在對向車內。


    探究。


    “你的車裏沒見到溫橋呢?”


    這世上有些人的愛是有條件的,優秀才具備投資的可能性。


    無條件愛他的母親隻有已故那位。


    他故意提,是故意惡心你,是挑釁。


    徐沉淵斂眸凜聲道,“麻煩宗少借個道,我家夫人正等著我回家吃飯。”


    凜風呼過,蕭瑟枯枝上,雪花散落,炸了車頂。


    “憑什麽?”宗尋之推開車門,下車,又隨手‘砰’一甩。


    徐沉淵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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