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走在前麵,我跟著,龍爪山是個公園式的山,木質的樓梯還有石階,山腳至山腰更是還有公路,我們沿著公路往上,路邊的樹上掛著彩燈,樹林的黑影,晃動,人影攢動,有人低聲細語,有人很安靜,一句話也不說,就像我們兩個人,李萌亦步亦趨,夜晚很涼爽,繞過一道彎,還有最後一道斜坡,一開始是平順的路,之字形的路,這是最上麵一段,走過去,就剩下一道比較陡的坡道,仍然是馬路,不同的是,那坡道中間立著一道牌坊,上麵刻著龍爪山字樣,若是白天,還可以見到在牌坊的右下角,有一塊石碑,上麵刻著龍爪山此處的由來,是清朝的時候一個北方諸侯曾經在這裏屯軍,石碑隱沒在樹葉雜草間,路燈照在路上,晚上的飛蛾、飛蟲在光影攢動下飛來飛去。


    這段陡坡走起來比較費力,平日裏如果不是加強鍛煉之人走到此處,是會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在坡道的盡頭處,就是一座廟,小廟,之前就走過的,有一座水牢,已經隻剩下整體輪廓,要是再往上走,就隻能爬階梯,一級級的石階梯一直通向山頂。


    這座山遍布通往山頂的小路,很多人都選擇那種不好走的小路,以達到鍛煉的目的。


    因為很長時間沒來過,所以對這裏的光景帶著好奇心的,李萌沒有講話,我本有話要說,一想到之前,便全然失去談話的勇氣,是不是隻有當自己能讓別人完全滿意之時才配有講話的資格?閉口不言,是一種看起來明智的抉擇,即便時候不對。


    在青春煥發的時代,神情裏麵見不到天真還有活潑的因素,無疑就是可悲的事情。應該大聲的講出來,過分的糾結對錯,還有羞澀,那都是令別人難堪的。


    “你知道龍爪山的典故嗎?”李萌終於回過頭來問,看起來,她也有好多話要講,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如此可作為一個好的開頭,往後的話便好說多了。


    “知道一點點吧,那是清朝努爾哈赤時期的事情是吧?”


    “嗯嗯,你是不是經常來龍爪山?”


    “何以見得?”


    “因為那是刻在石碑上的信息。”


    “嗯嗯,我經常一個人沒有課的時候,會騎上山地車過來一趟,來得次數多了,有一次就關注到你說的那塊石碑,駐足幹細看一番,才知道的。”


    “那就是了。”她應該是想著同我口述一番這兒的典故。


    “不過,我了解的也不是特別的清楚,你可以給我講講的。”


    “好呀。”


    我們兩個人找了個長椅,坐下,她挨著我,捋了捋頭發,接著,就開始講述她的故事,我以為會是石碑上差不多些的故事情節,卻不想,她講的故事,我是那麽的,陌生,好奇心讓我願意細細聽她娓娓道來。


    “康熙年間,朝廷裏麵有一位將軍,北方守邊關的飛騎將軍,年輕有為,意氣風華,深受皇帝信任,北方有戰事,便派他駐守在此處要地,有一天,他在對麵的河邊飲馬。”李萌指著山那邊日夜不息的鬆花江。


    “那一定是在夏天,要不然,隻要稍微一入秋,江麵便會結冰,不會有飲馬一說的。”我這麽想,想聽她把故事說完,看她的下文,有沒有於此相矛盾衝突的地方,真是在鑽牛角尖。


    “他遇見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在河對岸,一襲彩裙在河邊漫步,他頓時就被這一場景迷住,任由馬兒在河邊,而不去製約,木在那裏,等到姑娘回過頭看到他的時候,莞爾一笑,該是覺得很好奇,這麽一個身穿盔甲、腰懸長劍的年輕男子,也是有了……額,有了一些好感。”


    “傳說中的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唄。”形容的雖然很粗糙,卻也有幾分道理,我也就這麽想想,自然是靜聽的,我愛聽別人的故事,再者,出於最基本的尊重,也該讓她把故事說完。


    “就這樣,後來的每一天,甚至是下雨的時候,年輕的將軍都會在午時時分牽著馬沿著江邊放馬,與之對應的,那位年輕女子也會出現在對岸,時早時晚,都會出現,江對岸與這邊形成了一種默契,那就是——每天都要見上一麵,哪怕隻是靜靜的坐著。”


    “後來呢?”她終於吊起了我的好奇心,她看我一眼,四目相對,我避之不及又很快閃開。盯著一個女孩子的眼睛看算是咋回事兒?


    她笑笑,繼續推進故事情節。


    “後來,等到入秋以後,朝廷急召,令飛騎將軍即刻對江對岸的敵軍用兵,令三日內攻克敵軍老巢。接到旨意後,飛騎將軍日夜不眠,也沒有心思每日去江邊見那位姑娘,攻擊的準備已經陸續展開,弓箭,火炮,渡江器械已經準備齊全,年輕的將軍陷入了矛盾之中,作戰計劃已經定好,飛騎將軍清楚,自己不能被情長久的困住,在一個秋夜,江風平定,二更造飯,三更起兵,飛騎將軍一馬當先,帶領先頭軍武裝泅渡,由於對岸敵軍防守的疏鬆,很快得手,後軍息數攻過去,進了對岸的城中,對於反抗的守軍,格殺勿論,這是飛騎將軍很早定的規矩,他們很快拿下敵軍首領的府宅,那裏的抵抗尤其的厲害,飛騎將軍親自前往督軍。傷亡嚴重,直到飛騎將軍親自上馬,才拿下大門,後續大軍一擁而入。”


    “他們會在這裏相遇,是不是?”


    “算你聰明。在搜查府宅的時候,在後花園,飛騎將軍隔著長廊,便看見了她,隻不過她的纖弱的手上拿著一把匕首,對闖入家門的敵人,她攔在前麵,好像是守衛著什麽,飛騎將軍攔住後麵四處劫掠的兵,他一個人前往,去了才發現,那女子的身後,還有一群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的默默的哭,不敢高聲,她卻很平靜。她的旁邊站著的,還有好幾位身披甲胄,手持長戟的男人,其中歲數最大的,甲胄精致的,就是敵軍首領了。”


    飛騎將軍一下就明白這是怎麽一會事兒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鐵腕,一下子鑽進了一股柔情。


    是你?怎麽會是你?能不能不是你?


    不,即便不是我,也會有另外一個將軍站在此處。他還是冒著殺頭的風險,招降了他們,因為得到的旨意隻有兩個字——屠城。


    “為什麽皇帝會下這樣的旨意呢?一個賢明的皇帝是親仁愛民的.“此處應該打個問號,但,那個年代,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奇怪的事情呢。


    紙裏麵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後來還是被發現了,天威大怒,將飛騎將軍打入水牢,並另派將軍,執行屠城的旨意,因為這是一群判民。


    她活下來了,應該說是幸免於難,人卻瘋掉了。


    故事講到這裏,她就停住,我沒有想到,故事都會有結尾,是不是?待我重新吧故事的情節梳理一遍,便會覺得,很平常,古裝劇的橋段,有什麽稀奇的,可,若是細細一想,就會去考慮,她講這個故事的緣由,我不知道的是,她的眼角已經因為沉浸在故事裏麵而閃著淚光。


    “不說了,我們走吧,再上去一段落,就是山頂了的。”


    “好。”


    從這兒起,再往上,她便沒有再講話,高處的風比下麵的要大,看著她的背影,就會覺得似曾相識,至於是在何處,卻是記不得的,就好像你偶然見到一個人,想起曾經你熟識的一個人,那是一樣的感覺。


    山頂的人寥寥無幾,山頂上就可以看到鬆花江以及江對岸的燈火,在夜安靜的籠罩下,該是能夠聽見江水的生生不息的聲音,萬籟俱靜。


    “今人曾經見江河,江河不留舊時人。”李萌感慨道,很有深意。


    “是的呀,時光變得太快,都抓不住。”這話倒是很應景,符合當時的氣氛。


    “不,我是說過往的人和事情,再也退不回去,時光的河流隻會不斷地往前流動,就像是鬆花江的水,這座城市隻是暫時與它邂逅,過了今晚,到了明天,它們就會抵達另外一各地方,且永遠不會回來。”


    她似乎有些觸景生情,而且比我要更加的感性。


    “天太晚了,我們回去吧。”


    “可以。”我們這才往山下走,到山下,在一個小店裏麵買了一杯奶茶,我遞給她,她抿著嘴說謝謝,我說她實在不必這樣客氣,一路走,朝著學校的方向,時而有過交談,有說她這幾天上的課程,有說課題的進展情況,有說好玩兒的事情。


    在宿舍樓下分別,不同的是,樓下都會有很多情侶,在這裏依依惜別,但,我們之間不是。


    我到宿舍,幾個正在玩遊戲的室友,一看到我,注意力便都集中過來,張琳放下手裏的手機,先是一笑,我自當是臉紅,因為我知道他所笑何意,另外幾個也是一臉奸笑,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我也就知道,他們笑容裏麵摻雜的意味,令我感到很不適和尷尬。


    “成了?”張琳嘴裏叼著煙,手裏操作手機。


    明知道他所指,還是裝著莫名其妙,“什麽東西?什麽成了?”我儼然一笑處之,盡管我知道即將麵臨的是室友們的歇斯底裏。


    “咦!!!”頓時幾個室友炸了鍋一般,此時,我還沒有注意到,在門後麵站著李軒,分了寢室之後,他就住在我寢室的隔壁,彼此經常往來。他在門口起哄,我才看到他,“哎喲喲,來,快給說說,說說。”


    我白了一眼,在眼前的陣勢之下,一定不要慫,因為你隻要一鬆懈,他們就會上頭。


    作妥協狀,”說吧,想聽什麽吧。”


    就像是積蓄了很久的閘口,到了雨期放水的時候,一泄而出,張琳首先跳了出來,”第一個,拉沒拉手呀?”他刻意的擺出一副騷浪的臭樣子,以此戲弄我。我也是擺出一副不屑的氣勢,“還有別的問題麽?有就都盡快說出來。”


    “哎!你們看,這小子可以哈,擺開了對抗我們哈。”


    “你先說第一個。”


    “沒有……沒有那麽快。”


    怎麽讓人相信,孤男寡女的,晚上出去爬山,手都不牽,那幹什麽去了?他們異口同聲的反駁我。


    “你們愛信不信吧。”來接著說第二個問題,“該到誰了?”我指著李軒說。


    李軒看起來一本正經,心眼兒卻是大大的壞,他湊近我,”關於這個問題,我想悄悄的問你。”我撇撇嘴,我倒要看看這小子心裏裝著什麽壞水。


    就在這個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你們等著哈,我接個電話。”因為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的罷休,所以說這話來成全他們的好奇心。


    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電話是餘沉沉打過來的。


    李軒和張琳伸長了脖子,看了看手機屏幕,一臉不懷好意,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喂。”此時整個寢室的狹窄空間裏麵,頓時安靜下來,我紅著臉,像是第一次上舞台表演的笑劇演員。那種不安,不言而喻,而且在心底裏,我覺得我已經虧待餘沉沉了,即便是同李萌沒有發生什麽。


    但是,我的確是意識到的,之前看書,就看到諸如“精神出軌”之類的詞語,那時持有懷疑態度,現在心裏有一種愧疚感一下子占據了全部。


    “剛才給你打了好幾遍電話,怎麽就沒有人接呢?你做什麽去了呀?”


    瓦片猶豫了,該不該說跟另外一個女生爬山去了?答案是否定的,指定是不能夠講的,撒謊是不誠實的表現,該怎麽講呢?很簡單,也很難,隨便編個瞎話,便可以糊弄過去,大庭觀眾,眾目睽睽,扯謊很羞恥。


    “我出去爬山了。”由於是語音通話,張琳和李軒湊在我的身邊,想要擺脫都不大可能。


    “跟誰?”


    一下子就犯難,不知如何言說,“說呀,你倒是說呀?”張琳指著他自己,我一下就懂,“跟張琳呀。”我一說,臉上就紅彤彤的,感覺都開始冒了汗。


    “呸!死渣男!”李軒在旁邊作惡心嘔吐狀。


    張琳眯著眼睛笑了,拍著大腿,“軒哥,咱不要這麽直接!人家對象聽著呢,咱們善良點兒不好麽?”


    “哼~,說吧,我都聽見了,跟誰出去了?如實招來!”


    “沒有,沒有,就跟一個同學。”


    “女生吧。”


    再一次陷入猶豫糾結中間,“額……嗯……算是吧。”


    噗嗤一聲,張琳笑得彎下了腰。


    趴的一下,手機就剩下嘟的一聲,我沮喪又後悔。


    異地戀的悲哀就體現在此處,你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麽,留下了很大的謊言和虛偽的空間,溝通和交流也是很大的障礙——一個擁抱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卻要大費口舌,還有可能適得其反。


    其艱難程度,令身處其中的人多麽無奈,好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沒準兒下一秒鍾就會消失。


    我長舒一口氣,皺皺眉頭,不知道該怎麽辦。


    “分了吧,這個多好!就在身邊,從一開始我就不看好你們之間的感情。”張琳打趣的說。


    我卻再也繃不住,“你們都特麽的給我起開!”我的腦袋很熱,發暈,不知道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看著黑黑的電腦屏幕,空白,想去按下開關鍵,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


    沉思半晌,摸出手機,手心裏麵都捏出了汗水,打開手機,消息框裏麵一個撇嘴的表情,是餘沉沉,她肯定是有話要講的,“你不許再一個人跟別的女生去爬山了。”


    籠罩在頭上的陰雲頓時就散開,因為我正思量著怎麽去解釋,怎麽去回應,像解答邏輯題,給出充分的佐證材料和因為所以,最後明確,我和那個叫李萌的女孩子真的沒有什麽,隻是正常的交往。


    現在,就不用。


    當然,她的讓步,讓我很是心疼,我懊惱,“你是有女朋友的人,為什麽還要這樣做,明明知道的,怎麽還要去?龍爪山有那麽的好爬?你不去,李萌會吃掉你不成?”自省和自責追加到我的身上。由內而外的不應該。


    “你自覺點吧。”餘沉沉一個白眼。


    “嗯嗯,我知道了。今天是那個我們創新大賽的組員臨時說起去爬山的。”


    “不論是哪個女生,都不可以這樣。”她在後麵更正了一下,“除了本人之外。”


    “嘿嘿嘿,知道了,你也是喲,不可以跟男生出去玩。”


    又是一個白眼,“我可不像是你,誰知道你小子會動什麽歪心思。”


    “好的。你早點兒睡覺吧。”


    “我不用你管。你又要去幹嘛?”


    “不幹嘛呀,睡覺呀,明天還有課呢。”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覺,跟豬一樣。說著我們就結束了聊天,我釋然了,因為餘沉沉是那麽的懂事,明事理,相比於無理取鬧,是難能可貴的品質。


    而我,除了自責和愧疚,還剩下什麽呢?一隻掛在枝頭的猴子在思考所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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