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鎮公安局的早會上,局長張光明講了對於近段時間局裏所接到的案件,其中涉及人命的就隻有餘樹成的案件,其他的案件也就是些平時的瑣碎糾紛,對於平常事件,局長張光明重點說明,既要考慮明文的法律文件規定,處理案件要做到有法可依,並且目前民警在外執法,必須進行實時記錄,留好視頻或者照片資料,於此同時,也要顧慮各方麵的情緒,協調處理事件之時,靈活運用技巧,多動腦,切忌過於生硬的死搬硬套。


    講完他經常講的那一套,便重點關注大埡村餘樹成死亡的事情,現在的條件下,缺乏直接證據,通過對於幾個證人的詢問,都指向了偶然性的死亡,是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性的,若是偶然性,那就跟自殺沒什麽差別,那還要調查什麽?有什麽好調查的。


    “趙隊長,對餘樹成的案子,我建議你們再進行一遍整體摸排,一定要確定,人命關天,不是小事,你們一定要慎重,一旦發現別的可能,要及時報告。”張光明對這件案子單獨的提出來,在早會單獨來講。


    他說完之後,將身子扭了幾下,趙明森知道,張局有痔瘡,坐的時間稍微一長,就會不舒服。


    “秦政委,你看,對於局裏的事宜,你還有別的什麽要交代的麽?”他臉上露著難受的表情,看得出是在克製。


    秦宵是梅鎮公安局的政委,前幾天出差學習去了,這兩天才回來,他初步的了解了梅鎮的餘樹成的案情,也谘詢了趙明森的意見。


    “咱們就按局長說的辦,在座的辦案人員戒驕戒躁,一定要在事實的基礎上來給案件定性……”反正他就是說了一大篇的官話。


    趙明森別過頭去,寧可去看剛剛升起的太陽,對政委秦宵的這一套官話已經見慣不怪。


    之前,鄭良就針對報案人李仕春再一次的進行了問話,李仕春和譚順不一樣,他很配合,也很真誠平靜給警方提供所有他能想起來的事情,那基本關於餘樹成的一切。


    據李仕春的回憶,當天還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他去竹林要砍兩根竹子,回家編,還在家筐,門前的擋土牆的位置上,就聽見啊的一聲,聲音短暫又尖銳,接著又是一聲,他聽出是餘樹成的聲音,急忙順著小路跑了過去,就在竹林的下麵看見了一個血淋淋的蜷縮著的黑坨坨,尖尖的竹簽子上透出鮮紅色的血跡,頭腦一下發熱,全身的熱血都湧向腦袋中間,脹的著急,呼吸的節奏一下、一下下加快,知道這是出大事情,他第一個直覺就是報警,正要往家撒腿而回,可轉念一想,若是什麽牲口,像是野豬或者其他的東西掉進去了呢,那樣的話,報警就成了撒謊,他之前聽人講過,報假警是要被逮進去,要被追究責任。


    於是乎,他大起個膽子,沿著去竹林的過去,竹林很深,陰涼濕漉漉的空氣,他砍斷了擋在跟前的幾根竹子,走到方才看見的地方,他手劇烈抖動,心砰砰的直跳,將那蜷縮在一堆的東西翻過來,便就瞧見餘樹成那還睜大的眼睛,頓時嚇得往後一竄,就一個仰天倒。


    他以為是見到鬼了。


    連滾帶怕的回家,急匆匆用他還抖著的手報警。


    鄭良反複的想,跟審問譚順一樣,對所有的細節都要捕捉到,在他的心中,像這種人命關天的案件,一點馬虎都是不被允許的。


    依然是沒有什麽證據,說他是他殺的跡象,鄭良,也像是趙明森那樣,覺得餘樹成的死純屬偶然性,醉酒,本就有可能讓人的意識和警惕心衰退,在完全沒有防範的狀況下,人能夠發生什麽樣的意外,那隻有天知道。


    可,他總覺得不對,一個慣常醉酒的人,之前都沒有發生過這麽嚴重意外,餘樹成這最後的意外,太突然了,令人難以置信,雖說表麵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麽不妥當之處,是理所當然,與大眾所認知的事實也沒衝突。


    鄭良細細一想,直覺得太平常,以感性的角度來看,所有的東西都正常——生命本來就是很脆弱。


    他考慮到這其中指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隻不過哪裏不對,他又真的說不出來。


    現在,第一個,就是要等縣公安局的技術檢驗科送來的檢驗報告,第二個,就是要去調查死者家屬的情況。第二點,他覺得非常重要,按照常理來說,要在第一時間對受害者的家屬關係進行調查的,可是,此次情況著實特殊,幾乎沒有時間讓他們來調查家屬關係,甚至都沒有直係親屬的調查,按照當地的習俗,死者為大,即便是慘死,事實不清,也要早早如圖為安,所以一切調查都進行的特別倉促。


    倉促就很容易造成遺漏和忽略。


    他和趙明森去餘沉沉家裏之後,救了餘沉沉,雖然對於線索一無所獲,可對餘家更加感興趣了,很奇妙,不像是表麵的那樣簡單。


    後來,他決定再一次去餘樹成家裏查訪,趙明森其實已經很不耐煩,因為他都已經在匯總這個案子的檔案,也就是說快要結案。


    “你去吧,我還有別的案子,你去。”趙明森留下這話就出去了,鄭良決定一個人去,先到醫院去探訪餘沉沉。


    他背著包,包裏裝著筆記本和筆,以便記錄。


    到醫院的時候,醫院裏麵安安靜靜的,他也放輕腳步,走了進去,走進二樓的一個小房間裏,餘沉沉正在看書,而且就她一個人,他很是奇怪。


    看起來,餘沉沉還沒有發現他的到來,還在低著頭,隻顧看書。這個瘦弱的女孩,從他這個方位看過去,的確是很有幾分美感,快走近到床邊的時候,餘沉沉就發現了他,還受了驚嚇似的全身一顫。


    “請問您是……不是走錯房間啦。”她嘴角停了一下,對這麽進入他病房的陌生人說。眼睛裏麵還有十分警覺地餘光打量著他。


    “噢噢噢,沒有走錯,我就是來找你的,你叫沉沉對吧,我是公安局刑偵科的,來向你了解一些關於你父親的情況。”


    “嗯嗯,我叫餘沉沉,我之前沒有見過你。”她還是心有顧慮。


    “對,可我見過你,是我把你送到這醫院裏來的。”


    餘沉沉這才想起姐姐說的趙隊長送她到醫院的事情,“請問怎麽稱呼呀?”


    “我叫鄭良。”


    “不對呀,是一個姓趙的警官送我到醫院的。”她的一雙眼睛盯著鄭良。


    “噢噢噢,我是跟趙隊長一起送你過來的,你當時已經昏迷了,所以你不知道。你姐姐當時也不認識我,即便是現在,她也仍然不認識我。”鄭良露出一個年輕人的笑,幹脆細膩。


    “哦……哦,那鄭警官,你有什麽問題,就請你問吧。”


    “你的爸爸,去世的那天,有什麽反常麽?”鄭良的首先就問起這個問題。


    餘沉沉合上手上的書,有一會兒,卻是不作答,不吭聲,鄭良知道。這個問題太過於沉重,她一個女孩子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那這樣吧,你的父親,平時喝酒了,也會有失去意識,磕磕碰碰的狀況麽?”


    “嗯。”


    “你最後見到你父親是什麽時候?”


    “就是那天中午。”


    “後來呢?出事兒之後呢?”


    “我看見了屍體。隻看見這個。”她麵無表情的說,沒有悲傷,相當平靜。這令鄭良感到意外。


    “你覺得那是個意外,還是有別的原因,就你對你父親的了解。”


    “人都是要死的,不管是意外還是其他的什麽。”餘沉沉的這話打非所問,令人充滿遐想,話語間很偏執。


    ……


    問了很多,都是些充滿了感慨和悲慟的情緒。


    鄭良看著餘沉沉呆滯的神情,再問下去,也沒有什麽了,他到此為止,並說明改日再來看她,便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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