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世昭心裏同樣清楚,想要一口氣扯下王氏是不可能的事情。


    出於各種情況,甚至於朝堂的穩定,永晉帝都不可能讓楚世昭把王氏給平推了。


    但是,楚世昭要選一個出來打靶。


    王氏現在就是這些京兆名門,這些大族明麵上的魁首。


    於大周王朝而言,王氏就如嘉靖一朝的嚴黨,如魏晉之初的司馬氏。


    值得一提的是,嚴黨是可以控製的,但司馬氏已經成長到了不可控的狀態。


    在大周王朝時期,永晉帝沒有駕崩的時候,王氏同樣是在可控的狀態下,可是永晉帝駕崩以後,王氏就會迅速膨脹成如同司馬氏一樣的寄生勢力。


    就比如說王從徽的侄子王槐,那可是在天下大亂的機緣下,立刻就變成了地方軍閥。


    所以楚世昭不管怎麽樣,都要極力限製王氏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而且大周王朝現在已經出現了非常明顯的財政危機。


    如今的社稷出現了變數,總得有人頂罪,加之各地都有虧空,百姓難以為繼,對於永晉帝而言,這樣的虧空不管怎麽樣都要補上,可是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怎麽可能補得上那麽大的虧空。


    那就隻能拿人開刀。


    永晉帝之所以要查辦王睿貞,就是王睿貞是永晉帝一手栽培出來的大臣,動他不會有太深遠的影響。


    王睿貞這麽多年來,吃了那麽多的土地投獻,斂得的財富不說有多少,至少可以撐過這段時日。


    辦他,是為了填補國庫的虧空。


    可是查辦王睿貞,隻是解燃眉之急,並不能實質解決問題。


    真正想要讓大周王朝的財政問題得以改善,首先就得讓賦稅的收入高於國庫的支出。


    那就得變法。


    倒推回來,楚世昭還不是要先把內部的聲音統一了,才有機會變法。


    作為舊有體係的擁護者,王氏又怎麽可能支持楚世昭變法,因為他們吃的就是中間那部分抽成。


    你變法,他們吃什麽?


    這就意味著,楚世昭不管做什麽,無論是自保還是為了社稷,他遲早都要和王氏會有一場決戰。


    那首先呢,楚世昭就一定要站住立場,把握住道德高地。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了《治安疏》的價值所在了。


    就在楚世昭想要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


    在武德殿外,一個麵白無須的小太監恭恭敬敬地拜會道:“晉王殿下,陛下傳您去太極宮一趟。”


    楚世昭向自己的太子兄長微微一拜。


    旋即就走出了武德殿。


    楚世煦此刻頗為驚疑。


    因為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偏偏沒有想到過楚世昭竟然想動王氏,那可是自己母後的家族。


    而且當年父皇能夠立足於長安,徹底坐穩皇位,其實王氏在這其中出了很大的力。


    所有人都覺得王氏在永晉一朝是屹立不倒的存在。


    可為什麽毫無根基可言的楚世昭膽敢向王氏亮劍,莫非是自己的父皇想要下手?


    楚世煦不管怎麽都琢磨不透楚世昭的心思,但他很快就有了一個細思極恐的想法。


    難不成.是父皇授意的?


    這是要對母後動手嗎?


    這些時日以來,永晉帝比起過去都要喜怒無常,所以楚世煦完全猜不出自己這位父皇的心思。


    而他作為東宮,其實也沒有什麽重權在握,真正控製權力中樞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他那位深居宮中的父皇。


    這才讓楚世煦非常依賴王氏的力量。


    此時此刻。


    太極宮內,永晉帝不動聲色地看著手上的奏折。


    他給了楚世昭很大的權力。


    其中最大的權力,就是楚世昭可以給他上奏密疏,這是在永晉一朝的親近之臣才配擁有的待遇。


    而楚世昭,已經將王氏這些年來,憑借著皇室恩寵而肆意妄為的罪行端在了案牘之上。


    永晉帝當然清楚。


    這些事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因為某種程度上,永晉帝和王氏也是合夥人。


    王氏手上經過的每一筆銀子,最後都會分成財富落在永晉帝的手上。


    如果永晉帝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他或許還會繼續重用王氏下去,畢竟僅僅憑借他一個人,真的很難很難保障大周王朝的財政不會就此崩塌。


    現在的大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很多時候賑災的銀子,都是從各個地方摳出來的,說是拆東牆補西牆也不為過。


    不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永晉帝確實不想下手,但是王氏的影響力,已經快要動搖大周王朝下一位天子的地位了。


    不管是誰繼位。


    王氏的存在,對於後繼者而言,就是一柄極不穩定的雙刃劍。


    “父皇。”楚世昭一入殿,先是施禮,輕輕一拜旋即又道:“您傳喚兒臣,是有什麽事嗎?”


    “老四啊,你的折子,朕看了。”永晉帝不動聲色地說道:“你這是對皇後有什麽成見嗎?”


    “兒臣並無成見。”楚世昭略微思索,立刻回答道:“隻是王氏在長安經營多年,門生遍及上下,兒臣不勝惶恐,於是出於好奇,便查了查一些生意來往。”


    “這些生意,都沒有什麽問題。”永晉帝低聲道:“就不必深究了。”


    “還望父皇放我就藩。”楚世昭也不猶豫立刻道:“王氏勢大,他日兄長繼位,兒臣必然反受其害。”


    “與其在長安落得半生囚禁的日子,不若放我就藩於外,做個瀟灑王爺。”


    楚世昭自然看得出來王氏勢大的背後,是有永晉帝的縱容,甚至是主使。


    但是,那王氏是永晉帝的工具人,又不是楚世昭的工具人。


    永晉帝可以不幫楚世昭,可是他也不能死保王氏,若是死保的話,那就是要楚世昭死。


    所以王氏在,那麽楚世昭的活路隻有走。


    不然就跟模擬推演的路數一樣,和桓盛發動政變。


    永晉帝沒有想過楚世昭的態度那麽堅決,他想留一留王氏,又不想讓楚世昭出走。


    到了這個關頭,永晉帝的想法還是製衡兩者之間的關係。


    但是楚世昭就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要麽王氏給楚世昭讓路,要麽就讓楚世昭就藩。


    這也不是楚世昭咄咄逼人,是如今他必須要爭分奪秒的推動這些事情。


    留楚世昭在長安,如果成了那種什麽也辦不了的傀儡,那還不如放他出去。


    “皇後尚在,王氏,是大族,他們在朕的手上還有用武之地。”永晉帝頓了頓。


    楚世昭直言不諱地開口道:“父皇若是想要殺我,現在就可以殺,何必扭捏。”


    “兒臣如今所做之事,又有哪一件是滿足他們心意的?”


    永晉帝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到底要做什麽?”


    楚世昭認真地說道:“大周社稷安康。”


    永晉帝立刻變了臉。


    而楚世昭又道:“父皇您到底什麽打算,兒臣並不想過問,但兒臣要告訴您,王氏一族因為父皇的恩寵有了如今的地位。”


    “可是,他們也能因此而滋生不該有的野心,當一個工具有了不該有的想法時,他們就不再是工具。”


    “何況,要是王氏得銀百兩,分給父皇五十,您還要對他們心存感激,這豈不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嗎?”


    “畢竟,天下萬民都是父皇的子民,王氏從這些子民的身上掠奪財富,他們吃一半,分一半,父皇都要感謝他們的話,那不是在顛倒是非嗎?”


    “我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力圖自保,因為兒臣深知,若是有朝一日兄長繼位,像我這樣阻擾他們的人,不可能落得什麽好的下場,若是父皇真憐愛於我的話,那就放我就藩。”


    楚世昭很嚴肅地說道,同時將王氏可能會做出來的事情,全部都講了一遍。


    比如怎麽控製朝廷,怎麽架空權力,怎麽染指朝廷最重要的權柄,楚世昭說的內容無比真實,就連細節之上,王氏怎麽用人的思路都做了補充。


    這倒不是楚世昭胡謅,而是模擬推演裏真實發生過的內容,再說一遍,反而更顯真實。


    誰讓王槐已經幹了很多很多不利於大周王朝的事情,比如說頂著永晉帝的旨意,都要和楚世昭對著幹,很多明明已經能辦的事情,卻陽奉陰違。


    永晉帝起初不信,認為王氏的權力全部源自於他,而王從徽多年表現也頗為內斂,整個王氏一心臣服於他。


    可是諸多細節被楚世昭抽絲剝繭般的敘述,包括王氏怎麽在他的眼皮底下斂財取權都說的一清二楚。


    這些言語,遠比直接攻擊王氏要可怕的多。


    當一個人的心裏種下懷疑的種子,無論先前那些人做的越多好,都能找出端倪。


    永晉帝的神色立刻沉重起來。


    他愣了許久道:“王氏的野心,竟真有如此?”


    楚世昭繼續道:“要是父皇不信的話,您或許可以嚐試裝作身體不適,龍體抱恙。”


    “要是王氏和先前一樣,那就是兒臣多想了,可王氏開始傾向於兄長,那麽父皇您就要當心了。”


    “這意味著,王氏並不在意輔佐誰,隻要誰願意給他們地位、財富、權力,他們就能向誰效忠。”


    “兒臣的兄長亦能取代父皇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永晉帝仿佛戳到痛楚一般,神色愈發凝重起來,“狂悖!”


    楚世昭笑了起來道,他無比真誠地說道:“父皇,我曾經聽聞權力能夠腐蝕一個人的人心,父子之間為了權力,可以互相算計,這就像是世俗之中的商賈,他們可以為了爭奪家產而不顧一切。”


    “但我其實更希望父皇能夠保重自己的身體。”楚世昭起身想要告別道:“父皇要是有心的話,可以試一試王氏子弟,到底有沒有異心。”


    “要是可以的話,兒臣還是更喜歡承歡於父親的膝下,做個安樂王。”


    楚世昭其他話語也不再多說,在告別了永晉帝後,他就離開了皇宮。


    次日,武德司迎來了一位名叫竇戾的兵士。


    楚世昭在這段時間,一直在招攬一批遊俠入京,而竇戾恰好是滄州出了名的遊俠。


    遊俠在鄉野之中的名聲都不太好,很多人都將遊俠視為‘綠林好漢’的一種。


    但是楚世昭在模擬推演裏,已經對竇戾的底細知根知底,所以在招攬一些遊俠入京時,不免就多多留心了一下。


    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楚世昭就會出麵招攬對方。


    對於此事,楚世昭倒是很有把握,畢竟竇戾出身豪強,並不算是純粹的庶民,所以對於功名和出人頭地是很有追求的。


    他不想被家鄉人看不起,但是依照現在看出身的時局,像這種地方豪強在長安,是很難有什麽出頭的機會。


    桓盛已經是涼州豪強頂流了,來長安還不是得趴著幹活,還被人壓著。


    在東宮這邊,竇戾的‘咖位’現在實在不夠資格。


    那邊是先看‘出身’,再看‘文憑’。


    反倒是讓楚世昭在拉攏這些人才上,有了很多機會。


    現在楚世昭的班底還是過於薄弱,武德司他要安排人,朝堂他要安排人,三府軍,他也要安排人。


    可是滿打滿算,到現在也隻有桓盛和楊方是實打實的,就連竇戾也才剛來,還沒拉入楚世昭的陣營。


    想要羽翼豐滿,楚世昭還需要一段慢慢發育的機會。


    不過,桓盛的單打能力仍舊出色,這就半個月的功夫,他在兵部的地位就有了顯著的提升。


    被永晉帝‘重用’的桓盛,顯然是得到了其他人的客氣。


    眼下剛剛有了起勢跡象的桓盛,私下也開始拉攏那些在大族打壓下並不得誌的大臣。


    其實很多人都不看好晉王。


    立長不立幼是自古以來的硬道理。


    但是出於不受重用的環境,桓盛還是拉起了一支報團取暖的小團隊。


    即便很多人還是保持觀望的態度,可是當三三兩兩有人願意和桓盛共事,那麽在楚世昭這邊就是成功的起點。


    然而,一份來自於東南的戰報,很快就打亂了楚世昭剛剛籌備好的算盤。


    在閩南一帶發生了一場兵變,一個名為宋珣的鹽商起事,在閩南一帶叛亂,閩南的官軍又發生了嘩變,沒能擋住宋珣的起義軍。


    朝中諸事還未安定,這支起義軍的忽然發難,讓楚世昭再度緊迫了起來。


    因為起義軍的造反,才是大周王朝拉開亂世帷幕的序章。


    楚世昭想過起義軍叛亂的事情,可沒想過起義軍叛亂的時機來得那麽巧,就在楚世昭廣積糧的發育過程中就起事了。


    而現在的楚世昭要是坐視這樣的叛亂做大,那麽很快戰火就將席卷整個江南,危及天下,起到一個連帶的叛亂效應。


    楚世昭絕不能讓自己的父皇糊塗到再讓盧恩這樣坐視起義軍發育的主帥帶領官軍養寇自重了。


    實在不行,就讓楚世昭親自掛帥,那也比其他出工不出力的‘賢臣’要來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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