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員守將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城下之人。


    ——隻見來人一襲青衣,麵容白皙,腰間配著一柄裝飾華麗的短劍,全然不似尋常軍旅中人。


    "去,速速稟報吳將軍。"


    守將低聲對身旁的親兵道,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弓弦,


    "就說史文恭派使者下戰書來了。"


    親兵領命而去,腳步聲在城磚上急促地回響。


    守將的目光始終未離城下之人,隻見那信使氣定神閑地立於馬背上,右手輕撫馬鬃,左手按在劍柄上,姿態從容得仿佛不是在敵城之下,而是在自家庭院散步。


    約莫一刻鍾後,沉重的城門在絞盤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


    信使嘴角微揚,輕夾馬腹,那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便邁著穩健的步伐踏入城門。


    馬蹄鐵與青石板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幽深的門洞中回蕩。


    穿過幾條戒備森嚴的街道,信使被引至縣衙大堂。


    堂前兩列持戟甲士肅立,寒光閃閃的戟尖在夕陽映照下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


    信使目不斜視,昂首而入。


    堂上燭火通明,正中端坐一人,約莫三十歲上下,麵容剛毅,一雙虎目不怒自威。


    他身披精鐵鎧甲,腰間佩劍的劍鞘上鑲嵌著精美的紋飾——正是宋軍主帥吳玠。


    在他身側,一員滿臉虯髯的將領手按刀柄,目光如電地盯著來人。


    "你便是那梁山賊寇的信使?"


    吳玠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有力。


    他的目光在信使身上逡巡,注意到對方白皙修長的手指和毫無老繭的掌心,


    "看你皮白肉嫩的模樣,怎麽也不像個當兵的樣子。"


    信使聞言眉頭微蹙,卻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


    他身上的青衣雖不華麗,但針腳細密,顯然是上好的料子。


    堂上燭火映照下,能看清他領口繡著的暗紋——那是一朵精致的蓮花。


    "吳將軍卻是說錯了。"


    信使聲音清朗,在寂靜的大堂中格外清晰,


    "在下並非梁山的信使,而是大梁的信使。。。"


    話音未落,吳玠身旁那虯髯將領猛地拍案而起,腰間佩刀鏗然出鞘三寸:


    "放肆!你這賊寇也敢質疑我家將軍所說!莫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堂上氣氛驟然緊張。


    兩側侍衛的兵器同時出鞘半尺,寒光乍現。


    信使卻紋絲不動,隻是將目光從吳玠臉上掠過——他注意到這位主帥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信使深吸一口氣,抬手輕拍胸前衣襟,這個動作讓他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挺直腰背,目光平靜地迎向虯髯將領:


    "我家梁王稱王之事,天下之人,無有不知,無有不曉。"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鏗鏘:


    "再加上我大梁拒宋抗遼,盡奪燕雲十六州,使得天下震動。"


    說到此處,他忽然提高聲調,


    "正所謂主辱臣死,倘若吳將軍麾下,盡是這等無禮之人,我縱然一死,又有何妨?"


    最後一字落下,大堂內鴉雀無聲。


    虯髯將領臉色漲紅,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卻不敢輕舉妄動。


    兩側侍衛麵麵相覷,兵器不自覺地收回鞘中。


    吳玠眼中精光一閃,身子微微前傾。


    他注意到信使說這番話時,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顯是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更令他在意的是,這年輕人說到"大梁拒宋抗遼"時,眼中閃過的自豪之色絕非作偽。


    "好一個'主辱臣死'。"


    吳玠突然撫掌輕笑,打破了堂上的沉寂,


    "來人,看座。"


    侍從連忙搬來一張胡椅。


    信使略一遲疑,還是坦然落座。


    這個動作讓他腰間的玉佩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堂內燭火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青磚牆上如同群魔亂舞。


    秋風透過窗欞縫隙鑽入,吹得燭火忽明忽暗,在吳玠剛毅的麵容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瓷器與檀木案幾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汝乃何人?現居何職?"


    吳玠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劍,直刺向堂下站立的信使。


    信使整了整被風吹亂的衣襟,青色長袍上繡著的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微微拱手,姿態恭敬卻不卑微:


    "在下樂和,現為我大梁一校尉。【情報司副主管,官職等同於校尉】"


    "校尉?"


    吳玠眉頭一皺,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案幾。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他的意料。


    堂上諸將也麵麵相覷,竊竊私語聲在空曠的大堂內回蕩。


    樂和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腰間的玉佩,溫潤的玉質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我大梁與宋國官職體係有所不同,武將體係與東漢時期大致相同。"


    "原來如此。"


    吳玠恍然大悟,微微頷首。他重新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能在敵營之中如此鎮定自若;


    看似文弱書生,談吐間卻透著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度。


    燭光下,樂和清秀的麵容顯得格外堅毅,那雙明亮的眼睛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吳玠忽然拍案而起,沉重的鎧甲發出鏗鏘之聲。


    他大步走到樂和麵前,近得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墨香。


    "以你之才,在他史文恭麾下隻當一個校尉,豈不是屈才了?"


    吳玠的聲音忽然熱切起來,


    "有沒有興趣回歸宋庭,來到我的麾下做事?"


    堂內頓時一片嘩然。


    虯髯將領猛地站起身,腰間佩刀撞在案幾上發出悶響:


    "將軍!此人乃..."


    吳玠抬手製止,目光始終未離樂和。


    窗外的秋風忽然猛烈起來,吹得窗紙嘩啦作響,幾片枯葉隨風卷入堂內,在兩人腳邊打著旋兒。


    樂和輕笑搖頭,這個動作讓他束發的玉簪微微晃動。


    "將軍言重了。"


    他的聲音如同清泉擊石,


    "似我這等之人,在我家梁王麾下,簡直猶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輕輕擦拭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


    "這點薄才擔任軍中校尉,已然是承蒙梁王看重,在下焉有他想。"


    吳玠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他轉身踱回案前,鎧甲隨著步伐發出規律的金屬摩擦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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