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到宋萬興死的那天,也沒能跨越這道鴻溝。


    宋與幼眸子落在那雙手上,似譏似諷地笑了下,沒有理會。


    “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不去醫院?別給我搞贖罪那一套,母親活著的時候不做,死了又做給誰看?”


    宋萬興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的確是想這麽做的。


    在他心底,舒蘭永遠是他唯一的妻子。


    當年事業壓力大時,他經常靠抽煙來緩解情緒。


    那時舒蘭總站在身後扶著他的肩勸,“少抽些,當心以後得了肺癌。”


    他總不以為意,還嫌她囉嗦,不懂自己。


    如今誰也沒想到,最終他真的會得肺癌。


    他嘶啞著聲音,咳嗽著說出藏在心底的真實想法。


    “我想早點去見舒蘭……想趕在她投胎之前,親口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宋與幼坐在沙發上,精致瑰麗的五官隱匿於光影交錯下,她沒有急著反駁,繼續提問道:“結婚30年,你出軌了35年,從相戀開始,你就背地裏和隋雪英勾搭在了一起,我很好奇,在你心裏,究竟是母親重要一些,還是隋雪英重要一些?”


    這個問題,是母親臨死前問的。


    那時她雙眼空洞無神的盯著天花板,眼角孤獨的淌著淚,房間裏站滿了女傭,全沒有任何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換做現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景。


    她很想幫母親問一問眼前這個無情的男人,問一問她所謂的父親。


    到底為什麽這樣對母親?


    宋萬興瞧著那張與舒蘭七八分相似的臉,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胸膛驀然傳來一陣劇痛,他臉色一白,伸手捂住胸口,等待那股痛意過去。


    良久,宋萬興看上去更頹廢了一些,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跡,又在不經意間伸手抹了去,隨後才顫著聲回答:“我的心裏,從來隻有舒蘭一個人。”


    當年的事,其實怪他。


    若不是隋雪英趁他醉酒爬上他的床,還因為這樣就有了孩子,他也不會和對方牽扯這麽多。


    歸根結底,高門大戶的人最注重的是血脈正宗,他宋家的孩子,不可能任其在外麵養大。


    但他從來沒想過要破壞自己的婚姻。


    隻是那時宋氏重新步入正軌,他的心飄了,人也跟著飄了。


    所以才會在舒蘭知道這件事,發著脾氣對他說要離婚時,才會那樣冷漠的對待對方。


    可沒人知道,深夜裏,得知舒蘭得了不治之症的時候,他偷偷哭過多少次。


    從小到大,舒蘭一直像個太陽一樣溫暖著他,兒時父親不重視他,把他當做最沒用的兒子,是舒蘭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給他鼓勵,給他希望,讓他有勇氣奮鬥,最終打敗所有人成為了繼承人。


    可當他真的擁有一切的時候,居然試圖模仿舊社會,企圖把隋雪英接到家裏來。


    現在想想,如果當初他沒有這樣做,如果他當初把所有心思都花在舒蘭身上,又怎麽會任由她得白血病,從鼻子裏流幹了所有血離他而去呢?


    宋與幼靜靜地瞧著宋萬興,許久後,她站了起來。


    “你真想死,我攔不住。但有兩句話事先說好。


    一,我已經順著你的心意放過了宋與晴,但你要跟我說清楚,她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二,如果被我知道,你死後將財產分給了和隋雪英有關的任何一個子女,就休想讓我把你和母親合葬在一起,我知道這麽多年你一直在找她的墓。


    還有,從明天開始,乖乖的滾去醫院看病,把家裏弄得烏煙瘴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有子女孝順。”


    說完這些話,宋與幼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初冬的風帶著蕭瑟的落葉氣息吹進房間。


    奇異的,才打開不到幾分鍾,難聞刺鼻的藥味就真的衝散了不少。


    轉過頭,她環臂等著宋萬興的答複。


    宋萬興安靜了一會兒,眼角的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宋與晴,是你的親姐姐……”


    宋與幼眼球微微一縮,“你在說什麽屁話……”


    但看著宋萬興沉痛暗沉的眼睛,她將後麵的話慢慢咽了回去。


    ——


    “隋雪英隻生了一個兒子,並不是真的雙胞胎。真正懷了雙胞胎的,是你的母親。


    當年你母親懷你們的時候,肚子格外大,那時也是我競爭事業的關鍵期,父親又格外重視血脈的傳承,為了不讓宋家的人看出來,加害我的孩子,我和你母親做下決定,將你們送到清幽鎮的孤兒院處,安心養胎。


    為了不被人追查到,在這期間,你母親硬是忍著不適沒有去醫院做檢查,直到生產在即,你母親疼暈了過去,送到醫院一檢查才知道,她肚子裏懷的是個雙胞胎女兒。


    那時我剛好被隋雪英念得心煩,她一直吵著想再和我生個女兒,於是將計就計,我便將先出生的那個孩子,給了隋雪英,並對她說這是我通過別的渠道得到的孩子,讓她好生料養。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宋與晴對你做著很過分的事,也不祈求你能原諒你親姐姐,但是你一定要答應爸爸,那是你母親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留她一條命。”


    從宋家出來,宋與幼坐在停放在地下車庫的豪車上時,腦袋裏還在不斷回想著這些話。


    宋與晴是她親姐姐?


    嗬。


    去他m的狗屁。


    她啟動車子,腳下用力轟著油門疾馳而出。


    不知何時,外麵下起了雨。


    滴瀝滴瀝,落在擋風玻璃上。


    不是漂泊般的大雨點,而是綿綿密密的,像是細絨,持續不斷。


    讓她更加心煩氣躁。


    宋與幼一路將車開到了京港一處墓園。


    將車子停下後,也沒有打傘,就這麽隻身下了車,走進了雨幕裏。


    造價五百萬的豪華墳墓,就如同一座小型公園似的,占地兩畝左右。


    宋與幼順著台階走上去時,一頭傾斜順滑的黑發已經被雨水浸濕,深色的大衣在寒風翻卷下,顏色愈發深邃。


    她走了很久,最後終於在一個巨大的墓碑前停下。


    她微仰著頭,看著上麵篆刻的名字,輕聲開口:


    “母親,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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