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南隻喜歡李清明。


    這句話,其實並不具有多少的準確性,也隻是平平淡淡的十分普通的一句話。


    但從裴逐鹿口中說出,再落入薑雲清耳中,完全成了另外的一番意思。


    孩童不明世事,因而不管或善或惡,都是世間最為純粹的。


    她眼中的所謂的喜歡,可能是千百倍萬倍的濃烈愛意,因為無法表達,所以才隻是用上了喜歡這兩個字。


    裴知南如若是這樣。


    那她薑雲清如何不是?


    “謝謝你呀,小逐鹿。”薑雲清揉揉小家夥的腦袋,想法更是簡單。


    隻有這樣的裴知南,才能夠被她當成對手!


    隻有這樣,屆時裴知南敗在我手裏的時候,才會心服口服!


    念及至此,薑雲清大大方方推門而入。


    便是見到坐在桌邊的李清明裴知南,一人低頭喝茶,一人姿態輕鬆麵上笑意盈盈,可開口,卻又是一隻利箭刺來。


    “相公,你家小師妹又來找你了。”


    李清明哪敢應,先前情不自禁,差點就讓小家夥看見了不該看的事,現在又來了薑雲清,他恨不得眼前一黑,直接昏了算了。


    可偏偏妖女就愛這個調調,方才感知到薑雲清氣息的時候,就已經緊緊摟住了自己,讓他想逃都沒法子。


    惡趣味如此,李清明也隻能隨他了。


    唉,隻盼這戀愛腦小師妹能知難而退了。


    但他又如何能知道,薑雲清如今的打算可是迎南而上!


    更是想不到,這位單純地有些軸的少女,直接就是當麵行了個禮。


    “見過,嫂嫂。”


    裴知南:?


    李清明:???


    什麽鬼?


    李清明對薑雲清了解甚深,深知就以她的性子,別說跟裴知南說軟話了,要是能夠修為相近,少女第一件事就是去跟她分個勝負。


    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低眉順眼,還喊嫂嫂?


    裴知南則是在短暫錯愕之後,不由揚起嘴角,隻覺有趣,目光也忍不住多了幾分玩味。


    “再喊一聲聽聽來。”


    薑雲清一滯,認認真真地盯著裴知南,連她一絲一毫地表情都沒放過。


    沒有什麽猶豫,又是開口:“嫂嫂。”


    但凡她決定的事,必定會做到。


    這下,又輪到裴知南有些愣神了,同樣盯著這個一直想讓自己知難而退的少女,一時有些摸不清她的來意。


    天然呆,最是克腹黑。


    薑雲清這種的,勉勉強強也全是。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一個是不知道對方在打什麽算盤,一個是也不知曉接下去該如何做,在某種程度上說,來人在接人待物方麵都是完完全全的愣頭青。


    好在還有我們的小家夥。


    裴知南不懂,她卻是懂得,撲騰著小腿跑過去泡了杯茶水,喊著薑雲清,“小小姐姐,過來喝杯水吧。”


    薑雲清聽言,自然是準備坐下的,在她眼中可沒什麽尊卑之分。


    但這個態度卻讓裴知南眉頭一挑,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自己還沒開口,你說坐就坐,可曾將我放在眼裏。


    差點就是一句,“我讓你坐了嗎?我讓你喝茶了嗎?”


    隻是覺得這般有些無趣,轉而改口道:“你來這何事?”


    薑雲清抿了口茶水,直言道:“來看嫂嫂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值不值得當我前麵師兄的妻子。”


    “喔?”


    裴知南微微眯起眼,問:“然後呢?”


    “然後,”薑雲清一臉坦然,“做得好的,我學,做不好的,我改,反正是要做的比你好。”


    “嗬,再然後?”


    “替代嫂嫂。”


    話音落下。


    場中頓時又是殺機四起!


    李清明是真的汗流浹背了啊。


    還是他的那個直言直語戀愛腦小師妹。


    對味也是真的對味了。


    讓薑雲清喊聲嫂嫂,現在看起來確不是什麽問題,可你讓她說什麽好話,哄人的話,那絕無可能,更準確地說,這少女壓根就不會說什麽真正的‘好話’。


    可你直接當麵硬剛妖女是幾個意思?


    嫌我死得不夠快嗎?


    “師妹,你……”李清明眼見自己再不開口,場麵就要控製不住,可才張口就被裴知南的聲音壓過了過去。


    “膽子倒不小。”


    裴知南笑容豔豔,美眸波光瀲灩,像是一片能倒映出世間所有美好的湖泊,瞧不出喜怒。


    “多謝誇讚。”


    薑雲清輕輕頷首,很是坦然地就接下了裴知南的稱讚,不管對方究竟是稱讚還是譏諷,也改變不了這位少女的自信。


    裴逐鹿抬著頭,兩隻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心想自己果然是阿爹的貼心小棉襖~


    你看,小小姐姐跟阿娘相處的多好?


    一個說是要學習對方的好。


    一個還反過來誇對方咧。


    都很有禮貌嗷~


    隻不過……替代嫂嫂是什麽意思?


    小家夥抓抓耳朵,有些字她認識,但連在一起就聽不得太懂了,忍不住跑到李清明邊上,扯扯他的袖子,輕聲問:“阿爹阿爹,替,替……小小姐姐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呀?”


    李清明看著眼前這張靈動純真的小臉,心中不由歎息,誰叫這是自己的仔呢?他這當老父親,再怎麽樣也隻能自己撐著。


    “沒什麽意思,她們在聊她們的事呢,阿爹去那邊給你念故事書,咱們睡午覺覺好不好?”李清明抱起小家夥,先把小家夥帶離這場紛爭。


    裴逐鹿戀戀不舍地看了好幾眼,才點點頭。


    等將其哄睡後,李清明才重新回到桌邊,發現二者還是坐在那四目相對,一個漸漸收斂起笑容目含鋒芒,一個小臉認真,無所畏懼。


    氣氛愈發沉默低沉。


    但這般就已經是她們彼此竭力控製的最佳局麵。


    可這種平衡,隻需要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被會打破,醞釀已久的狂風暴雨驟然迸發!


    “咳咳,”


    李清明握拳虛咳兩聲, “師妹,你若是無事,便早些回去吧。”


    “有事的,”薑雲清搖頭,“師妹有要事。”


    要事?


    “那師妹你說。”


    她這樣說,李清明還真沒法管,隻求而這要事不是什麽要跟裴知南比個輸贏之類的就好了,到時候不僅她被裴知南羞辱,自己怕也是要被而腐乳。


    想到這,李清明拳頭都硬了!


    ——這個家,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做主!


    隻見薑雲清玉手輕揮,桌上、地麵……大半的空間都堆積滿了琳琅滿目的物品,珠光閃爍,寶氣氤氳,是肉眼可見的壕氣。


    李清明對這一幕很是眼熟,畢竟他當年都能算是半個“吃軟飯”的了,可此次不同,這些顯然都是女性用品。


    難不成……這是要討好裴知南?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些禮物,”薑雲清微微抬著下巴,露出優越得猶如畫師勾勒的脖頸線條,“都是給嫂嫂的。”


    裴知南沒有半分欣喜,仍舊在思量這個腦子缺根筋的少女,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好好的,送她這樣一份足夠稱得上貴重的禮物?


    其中……必定有詐!


    自從將那一句嫂嫂喊出口,薑雲清也就沒了什麽心理負擔,目標越明確堅定,行事也不會有什麽顧慮。


    “嫂嫂也不必謝我,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並不貴重。”薑雲清又道,這句話在旁人口中說出,難免有幾分譏諷顯擺的意味,可對薑雲清來說,還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闡述。


    可堂堂裴知南,哪能忍受的了半點?


    她眉毛舒展,輕言道:“的確是稱不上貴重,這些東西若不是你拿出來的,我都還要以為是街邊的垃圾呢。”


    一句話,攻擊性拉滿!


    薑雲清聞言皺眉,猜測或許是自己的言語說得不太恰當,以致使裴知南有些羞惱。


    不過沒關係,她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真心。


    “嫂嫂若是不喜歡,那我這還有,”薑雲清袖子一甩,屋內又是出現了半座小山,繽紛流光閃爍,堂皇至極。


    “這條項鏈的掛墜都是東極寒海的玄魚天珠篆刻,那顆最大的更是萬年玄魚王身上所留,是我家阿爺在我十二歲誕辰那年令神匠打造的,明目而清心。”


    “這件對血晶耳環,上古青鸞精血所化,長期佩戴對女子有滋陰養發之效。”


    “這匹綢緞……”


    薑雲清拿出來的東西,沒有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對尋常女修士來說,件件都都是夢寐以求的寶物。


    她雖然不愛化妝打扮常是素麵朝天,卻也知曉族中那些堂姐堂妹之流,可是個個眼紅她身上的這些珍寶,但她既不自己佩戴也不送人,隻準備留著將來自己與李清明生了女孩,在通通贈予她。


    現在拿來贈送裴知南,也沒什麽值得不值得,隻要能換來小家夥的一句阿娘,讓她拿什麽換都可以。


    裴知南這下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腦袋缺根筋的少女可能真沒有什麽羞辱她的意思,而是單純的……傻。


    而比身家?


    她裴知南怎麽可能會輸。


    你雖然傻,但也不妨礙我這個妖女狠狠地而羞辱你。


    “這些,難道就不是垃圾了?”


    裴知南語氣輕佻,纖細的指尖劃過自己鎖骨,霎時出現一條比那薑雲清剛才所拿還要寶氣十足的項鏈,她將其摘下,隨手一拋。


    “玄魚一族的天珠與垃圾何異?這條還是它們的鎮族之寶,每一顆都是由它們初祖所產,我戴著都嫌棄俗氣。”


    緊接著。


    她又是拿出一把青色的羽毛扇子,刷得一下展開,屋內頓時響起一陣清脆的鳴響,隱隱有青鸞流光纏繞飛舞之上,“說到青鸞,它們一族的確是渾身都是寶。”


    “就像這柄扇子吧,忘記了是拔了它們哪幾位老祖身上的逆羽做成的。”


    “隻是……一點不中用。”


    裴知南又是隨手將扇子一丟,她是真的不太在意這些東西,修行界流行的裝飾品又或者寶器,一旦加上了某類血脈低下的半妖或者一些消亡已久的妖族的名頭,頓時就成了價值連城的東西。


    可這些,對她這位曾經的妖族皇女,又或者說對於那位末代妖族王上的女人來說,哪有半點值得珍惜的必要?


    李清明看的眼角一抽,都有些心疼,連忙把扇子接住。


    真是個敗家娘們!


    他知道裴知南富,但貧瘠的想象力仍舊沒法構造出妖女的身家收藏到底有多豐厚。


    至於薑雲清,也是默然抿唇……她原來還是錯怪了而對方,自己拿出的東西,的確像是垃圾,滿屋子的東西加起來都比不過這一把扇子。


    她點點頭,“說的不錯,我這些是垃圾。”


    接著想了想,覺得自己如今還是要以裴知南為師,好知彼知己,那也就應該把誠意做足。


    裴知南見狀,嘴角已經揚起勝利的笑容了,隻等著薑雲清再拿出什麽所謂的寶物,再狠狠教這個少女什麽叫做知拿而退!


    而當見到薑雲清拿出一個樣式還算精致,但放在剛剛那堆物件當中隻能是真正成了垃圾的木盒後,她又是眉頭微皺。


    裴知南實在是沒接觸這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傻子”,是真的摸不清。


    但立即,她的眉頭直接擰起了一個惱怒的結。


    朝李清明投過去殺人一般的目光。


    “這些……胭脂紅粉,都是清明師兄以前在臨安城裏給我買的,”薑雲清目中含笑,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將木盒打開,往前一遞。


    這些,才是她真正的寶物。


    因而也是收起了一部分,舍不得全都拿出。


    李清明又雙叒叕汗流浹背了,這等舉動無疑是直接幫裴知南的槍口點火嗎?


    師妹啊,師妹,師兄以前也待你不薄,可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李清明是真的不想這幾天一過,到時候回到了九洲宮,他走路的時候雙腿都顫顫巍巍的,天天都要扶牆而出。


    如同他所想,裴知南前一瞬還緊皺的眉頭瞬間鬆開,臉上出現了那種美豔到令人膽寒的笑容。


    他剛想開口,就見裴知南身形一閃,從中拿走了一盒塗抹式的口紅。


    未塗抹在自己的嘴唇上,而是手指輕劃,在李清明嘴唇上塗了一層。


    然後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對了上去。


    半晌才緩緩分離,轉過身看著雙眼無神的薑雲清。


    “師妹,你這口紅,”


    裴知南抿抿唇,似乎是在回味這唇膏的質感,笑靨如花,“嫂嫂很是滿意。”


    這招,就問你怎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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