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沉吟一番,稍稍變了語氣,沒有回寧遠那番話,反問道:“姓甚名誰?”


    寧遠仍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自顧自說道:“鬼差大人,勞煩與我說說,地府的待遇如何,你看看我這樣子,要是下去了,能不能做個判官鬼王之類的?”


    說話的同時,他還張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


    然後下一刻,這間小小客棧內,忽起陰風陣陣。


    瞬間四散開來,寒氣逼人,不壞桌椅板凳,吹拂的陰物老鬼形體一陣顫抖,就連寧遠的一襲青衫,也如湖水蕩漾。


    年輕人有些‘難受’,呼吸一滯。


    對方境界不低,寧遠雖然看不出具體修為,但畢竟以前打過交道的上五境不少,心裏估摸著,怎麽也得是個元嬰境。


    要不是齊先生的這把荷葉傘一直在庇護他,恐怕剛剛這一下,就得消磨掉不少魂魄。


    寧遠抬眼望去,反手按住齊先生所贈的那把槐木劍劍柄。


    長離劍的品秩是高,但要是對上鬼神之流,應該還是這把劍來的更好一些。


    浩然正氣,最為壓勝天下邪祟。


    鬼仙是仙,但不還是鬼嘛。


    雖然肯定打不過,但總不至於連劍都不敢拔。


    背後是誰在搗鬼不知道,但是已經如此,唯有出劍。


    反手抽出,年輕人以神念感應槐木劍身,隨後不言不語,一劍橫掃而去。


    當頭一劍。


    蘊藉無數浩然正氣,輕易便破開層層鬼氣禁製,轉瞬即至。


    那名鬼差驀然一驚,察覺到這一劍的特殊,雖然能輕易接下,但還是沒打算硬拚,身形一晃,倒退至門外十幾丈遠。


    這些浩然正氣,純粹至極,恐怕稍有不慎,沾染一絲都能令他消去一部分道行。


    這就是天然壓勝的好處了。


    能接卻不敢接,沾上一點,都可能被刮去一層皮。


    男子望著那個二樓身影,皺眉道:“閣下既然知道我是那鬼差,為何還要如此?”


    這話說的,寧遠都想朝他翻白眼了,隨手抖了個劍花,沒好氣道:“你他媽一來就要我跟你走,現在說老子不講理了?”


    “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爹?你要帶我回去安享天年?”


    鬼差眉頭皺的更深了,“命理如此,生死輪回,天道如此。”


    真不是他愣頭青,非要帶寧遠回去,而是類似這個年輕人的這種特殊‘魂魄’,人間實在是少得可憐。


    抓回去一頭,就是一筆不小的功德,甚至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升官發財’。


    他這種鬼差,想要破境,無非就是功德二字,而功德從哪裏來?


    眼前的兩個魂魄就是了。


    抓上千名凡人魂,抵不上一位地仙老鬼。


    而那個年輕人,魂魄的紮實程度,遠勝那個老家夥,說不得其生前,就是一名上五境大修士。


    男子擔任鬼差數百年,從沒有抓過一名上五境,可想而知,對他來說,寧遠就是個香餑餑。


    至於為何抓不到...那就更簡單了。


    上五境修士,本就極為稀少,而且壽命極長,一般死不了。


    就算被他人斬殺,魂魄也多半被對方剿滅,抓個雞毛。


    而現在棘手的是,這個年輕人的不凡,也太過於不凡了一點。


    毫無修為,僅是一把長劍的內蘊神意,就有令他頭皮發麻的浩然正氣,更是純粹至極……


    儒家溫養浩然氣,他見得不少,但從未見過,有哪個君子賢人,溫養的浩然之氣,有這般純粹。


    恐怕這座人間的七十二書院,大多數的書院山長,都沒有。


    這小子的身後,恐有高人?


    心思電轉,男子最後輕聲一歎,打算放棄此事。


    於是,他收起鉤鎖,拱了拱手道:“閣下既然不在生死簿,那就就此作罷。”


    男子轉而看向那名老鬼,語氣不容置疑,“速速與我下界。”


    但有一隻手掌,攔在了老頭兒身前。


    寧遠單手拄劍,朗聲笑道:“這個老東西,就不勞鬼差大人親自動手了,以後交給我處置。”


    男子與之四目相對,饒是他,此時也已經泛起怒意,沉聲道:“小子,你是仗著身後有高人,所以肆無忌憚?”


    一襲青衫笑眯眯點頭,“誒,大人還真說對了,我背後的高人啊,隨便說出來一個,都能把你給嚇死!”


    鬼仙怒極反笑,手上再次幻化出一把鉤鎖,“你真以為,你能唬的住我?”


    “就算你背後,站著上五境的大修士,哪怕是飛升境,又能把我如何?”


    “本座隸屬於陰曹地府,職責在身拘押鬼魂,本就是順應天理,何錯之有?”


    他這話,其實說的半點不錯。


    隸屬冥府,按規矩辦事,本就如此。


    凡人死後之事,由城隍陰吏負責,修道之人身死,則是他這種鬼差親自上界。


    鬼仙行走天地,拘押死後滯留人間的修道之人,一般來說,是沒人願意去管的。


    哪怕是一名劍修,同境之內,能壓著鬼仙打,但幾乎做不到斬殺。


    鬼仙之流,都有地府之秘法,若是在陽間遭遇不可力敵的修道之人,能立即默念施展,遁走下界。


    而一旦有人敢對冥府鬼神動手,就一定會沾染因果,嚴重的,冥冥之中還會有死氣加身,減少陽壽。


    肆意攪亂鬼差辦事,甚至會引來地府判官,親自上界緝拿。


    反正說簡單點,鬼這個東西,無論是凡人還是仙人,誰都不願意招惹。


    畢竟誰都不想麻煩纏身。


    寧遠朝他搖搖頭,說道:“確實如此,但是呢,你拘不了我。”


    “因為老子,不在你的生死簿上。”


    “鬼差是吧?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號嗎?”


    青衫劍修一抖衣袖,“聽好了,本座姓寧名沉,道號逍遙,家鄉在那青冥天下白玉京。”


    鬼差嗤笑一聲,對這種話語,置若罔聞,傻子都能聽出來真假。


    手持拘魂鉤鎖,男子一襲黑袍,無風而動,厲色道:“小子,當真要阻我地府辦案?”


    “莫說我沒提醒你,天道不可違。”


    相較於之前,這名鬼差大人,如今又換回了心思,打算拘他下界,換取一筆極為豐厚的功德。


    這小子不在生死簿,拘他有點不妥,但現在這個愣頭青……


    居然敢攔阻自己辦事!?


    所以現在來說,自己出手,就算是出師有名了。


    真要惹來他背後的高人,無論是在道理,還是規矩層麵,都在自己這邊。


    退一萬步講,就算此子的背後之人,是那仙人境大修士,自己憑借一門秘術,也能在瞬息之間返回地府。


    左右都沒壞處,那為何不嚐試做一做?


    年輕人依舊攔在陰物老頭身前,沒有退避之意,也沒有開口,隻是輕笑搖頭。


    一襲黑袍,臉上出現稍許冷笑,隨後不再遲疑,手上一揚,那條陰氣森森的拘魂鉤鎖,立即幻化萬千。


    一條青色鎖鏈破空而至,死氣四溢,頓時出現數百顆厲鬼頭顱,猙獰咆哮,作那餓虎撲食之舉。


    一座客棧,陰氣彌漫各個角落,當真好似一座鬼門關。


    不僅於此,以防萬一,男子左手虛握,也不見如何,隻是輕輕一拋,便有一張惡鬼纏繞的大網,憑空而去。


    來勢洶洶,但寧遠其實早已有所動作。


    年輕人沒出劍,甚至將槐木劍歸鞘,一溜煙跑到了一間廂房門口,奮力拍打大門。


    寧遠大呼小叫道:“媳婦兒啊,夫君大難臨頭,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大門被推開,有個青衣姑娘,俏生生站在門口,麵無表情。


    阮秀瞥了他一眼,隨後一腳給他踹開,麵向不遠處的那個中年男子。


    少女二話沒說,卷起一截袖管,卻不是釋放那隻鐲子裏頭的火龍。


    阮秀單臂高高舉起,一條手臂,泛起粹然之色,好似覆上了一件金色甲胄。


    猛然一握,竟是徒手抓住了那條拘魂鉤鎖!


    左右開弓,少女隨意一扯,這條品秩不低的鉤鎖,應聲而斷。


    與此同時,那隻鐲子亮起一絲光芒,瞬間液化,活物蘇醒,凝聚成一條不過手臂粗細的蛟龍,張嘴吐出一道灼熱氣息。


    客棧之內,因為這條火龍的出現,一瞬而已,陰氣消弭,好似成了一座打鐵劍爐,氣溫驟升。


    那些由陰氣幻化而成的惡鬼頭顱,一陣淒厲的嘶嚎過後,如冰雪消融。


    黑袍男子霎時間臉色大變,抬眼望去。


    此女之氣機,遠勝先前那道浩然劍氣。


    不可力敵!


    不等他如何思索,隨著阮秀一聲令下。


    那條火龍一躍而起,原本不足兩尺的軀體,離開客棧後,陡然化作數十丈長,於高空懸浮。


    張嘴就是一道真火落下,黑袍鬼差容不得多想,五指伸展,陰氣滋生,一掌打散火焰無數。


    到底是一名正兒八經的地府鬼差,境界也在玉璞境,實力不弱。


    隻是男子驚駭的發現,這頭火龍的真火,竟是能在湮滅陰氣之時,順著大道脈絡,燒灼自己的道行!


    這還得了。


    他不再猶豫,單手掐訣默念,施展一門秘法,斂去周身陰氣之後,身側憑空出現了一道‘深邃大門’。


    或者說,是一座規模較小的‘鬼門關’。


    寧遠毫不猶豫,猛然一拍背後,長劍自主出鞘。


    “秀秀,斬了他!”


    客棧二樓,少女接過自己打造的這把半仙兵長劍,原地一晃。


    好似瞬移,一步到了門外。


    一襲金色甲胄,橫衝直撞,半道所有陰氣死氣,盡皆被一衝而散。


    雙手掄動早已不是劍胎的長離劍,少女一雙眸子,燦若琉璃,一劍而至。


    黑袍男子驚駭欲絕,千鈞一發之際,微微偏移身形,最終遁入那道大門,消失不見。


    劍光一閃而逝。


    斬落一臂之後,猶有餘力,連同那道鬼門關,一同徹底斬碎。


    鬼仙難過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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